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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仙外人间双世怨

    周颛顼轻慢地看过杨晓牧从宫里千方百计让人送来的私信,信中倍陈哀心,百般感概,言:不如还归雪山下,草原为家,逐风天涯。

    他点火捻开,扔进红罗碳火中,沐红尘还在绣帕子:“什么东西?烟薰火燎的,撕了得了,烧得让人难受。”

    太子浅笑:“哦,我烧了一颗温柔婉转心,一个百转千回梦,一段万世不了情。”

    他边说边作势让人把炕桌搬走,下了帘栊,又把她手中活计取开递出去,挥手令人退下。

    红尘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这么作鬼?要干什么?大白天呢。”

    太子一本正经:“这么暗,我说它不是白天呢?能不能我说了算一次?阿尘啊,天光不与我,我便瞒它一回又如何?”

    “轩窗不与开,飞雪关在外,冷冷与寂寂,暧阁里的我如何能猜。”

    太子眼神软醉的看着自己的太子妃,还一忽儿即兴想了个打油诗。

    百般温怜只为你,天下兴衰只管问君王。

    太子妃笑眯眯回过头来看他:“人不亏心无倏念,刚刚那是真情词吧?”

    他懒散地:“我的真情在这里,来探。”边说边将小手握了拉进去摸他心口,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得了书来,只管一页页翻来二人同看。

    人间最错是有情,天地残忍降此惩。

    二人只看得一半儿,便被书里那些言词画技给忽悠得忘了朝夕晨昏与午马未羊。

    进了门,深一脚,浅一脚,暗黑里东西不分,痴心里南北在哪,不见越女浣纱苦,但闻吴宫侍君娇。

    台上声声唱君王,台下天天冷水泡冷饭。

    杨晓牧看着漫天飞雪,将廊坊下的尖叫嘹亮了一声的鸟儿拎进屋里,埋怨宫婢小言小语道:“这鸟儿白冻了这许多天,你们没长眼么?”

    小言小语没理她,隔得一会子,小语又把鸟儿挂回去,投了些食水。

    杨晓牧脸色暗沉道:“终究我只是客,使不动你们了。”

    小言呛声说:“那鸟儿还活着,已适了天气,带回屋里来冷热劳动,拉稀受寒哪还有,姑娘是客,小奴们还是奴呢,如何敢违逆姑娘之意。”

    边说,边拨着火道:“这碳分明是受了潮气才分与我们了,殿下大婚后,尚宫都变了脸面,公公们也都没了殷勤,一块好碳都没有。“

    小语不以为然:“我家里也烧不起这么样的碳,这红罗碳啊,只有宫嫔娘娘才有得用,才人们也只用银丝软碳,潮怕什么?烧起来了一样如红罗艳帕在飞花,又暖和又无烟。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不怕折了福气。”

    杨晓牧只觉侍女之言声声刺耳,句句扎心。

    太子未回半颗字给她,窗外衅门在将瓦沟沿下的冰挂用竹竿子敲下来,声音咔嚓嚓的。

    没有一个人把自己当回事了,早先的底气如草椽子,磨出细绒更加让心不轻不重的疼痛。

    她坐炕上织着简洁的羊绒袜子,已经织了八十三双,织到一百双的时光她就放手,为此就织得越来越慢了。

    太子还是如往日一般,过了晌午与太子妃回花芯阁,他不倦的拆阅奏章,她有一搭没一搭绣那永远绣不完的花。

    周颛顼发现对面的人好一会不唠叨了,抬眼见两扇细羽遮了那双活泼生动的眸子,容颜如春花般香软丽异。

    因了近日他总爱寻些不着调,宫人们尽让李林宽打发去梅园玩耍了,他自个隔一个时辰来换一回茶拨一回火,一时清静得很。

    他给她揭了后面摞高的枕头,让她好睡,自己翻了本《草木灵醒》来看。

    沐红尘正梦到一处宫殿,艳阳天气,春燕绕飞画栋雕梁,浅草乱红没过马蹄香。

    身着牙色轻纱的便服太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向着娇美庄重如月的白衣女子走去,软声叫着:“知微,你来了,真好!”

    “娘娘,娘娘,人参娘娘。”小侍的声音娇甜,软糯。

    “瑶草草,你这毒姬,我今天要剖你心肝,来救我的知微。”

    被震碎的五彩裙裾蝶般飞舞,血淋淋的心肝挖出落在洁白玉盘之中,色泽醒目而恐怖,红尘瞠目结舌的瞪着,一切凌乱。

    娃娃,有孕,草草……

    沐红尘听到许许多多的惊吓的叫声,又听人唤:“娘娘,娘娘,人参娘娘!”

    太子见其妃梦魇了,挣扎哭喊,却无声,赶紧拍着哄:“阿尘,阿尘快醒。”

    然而,红尘还跌在那深魇里,“草草,草草!”一声又一声的叫,声音轻而柔软,草草是谁?知微又是谁?你们都是谁?

    我只要我的小娃,我的小娃啊!心呢?心没了,心要给知微……

    红尘醒来,怔怔地看着太子,眼神的陌生让太子不舒服:“阿尘你怎么了,刚刚睡中觉魇着了,是不是做了恶梦?“

    “上生?”她犹豫地唤。

    “我在,阿尘不怕。”

    “你为什么会叫上生?”

    他愣了一下,眼神暗昧,好一会才说:“我母亲做了孕梦,梦到北斗七星的瑶光星君坠落入怀,当时有人对她说,吾是瑶光,字上生,借圣母之腹,紫禁之城,瑶光之宫,以偿吾小星之愿。”

    “这么说安亲王在你出生前并没有取初生这两个字了。”

    太子见她眼神烁烁,与平日大不一样,心里有点不安,却还是说:“我母后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红尘似不经意地问:“你有认识一个叫知微的人吗?或许姓秦,应该是姓秦。”

    太子半晌才说:“她是我师妹,阿尘你从何处得知?”

    师妹么?沐红尘一下子惊怔,惊吓,却背开身道:“作了个梦,梦到你将一棵人参碎尸万段,给一个叫秦知微的女子医治斑毒。上生,你信吗?”

    太子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治病用人参不是很正常的行为么?这样的梦值得你如此惊恐。”

    “那要是那支人参怀孕了呢?你还会觉得正常吗?”

    “人参不会怀孕,参精都是男童。”太子越发觉得小妻古灵精怪,异想天开。

    他要亲吻她以示安抚,她却给他个手背,他微笑在她那嫩净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发现她手腕上拴了根丑丑的粗粗的麻线:“拴根麻绳做什么?真难看,我有盒翡翠首饰,回宫拿给你戴。”

    “呵呵!“红尘轻而脆的笑:“这麻线是锁魂线,我上师给我结的,三年一换,每三年的生辰那天,上师万里迢迢来给我换锁魂线,她说我魂不安魄不稳,若不锁魂不修道,必少年殇逝。”

    她的声音很平静,太子总觉得她今日异常。

    但有什么呢?自己也有许多不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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