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百鸟朝凤
当洛清把司空带上楼的时候，他已经设想过无数种凤凰可能出现的表情了。既然她和司空是老相识，那么凤凰就不可能再像对他一样对待司空。真是计划通。
洛清推开门，凤凰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休息室外面已是日落夕照，凤凰那独孤求败的背影坐在一片葱高的梧桐树林中，衬托着夕阳竟然颇有伤感。
开始和往常一样，凤凰虽然听见洛清的开门声却没有理他，但几秒钟后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回头的瞬间，洛清看见了她的眼中出现了激动。
凤凰的视线在屋内来回移动，最终停在洛清身旁的萝莉司空身上。她不确定的盯着司空的小脸蛋，目光几次闪烁，透露着不确定；她又抬头看看洛清，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憋的双颊通红，对凤凰来说放下自己的态度和洛清说话是对自己身份的贬低，瑞兽凤凰怎么能和一个小小的人类方术师主动说话呢。
“是……九尾吗？”终于，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但并不是对洛清，而是看着司空说的。“看着不太像……”
凤凰平时都是背对洛清从不看他，背对的时候洛清不知道凤凰在想什么，也没法理解她的行为。在他眼中凤凰的行为也是够古怪的，一声不吭往一个地一坐小半月，不吃不喝每天只是种树和看天。要不是知道她是妖，洛清还以为这姑娘从哪个医院逃出来的呢。不过在凤凰问出问题的那一刻，洛清还是看见了她双目中下意识流露出的感情。
虽然她极力克制情绪，但那眼神中无法隐藏的热忱却还是被洛清看见了。那不是看见友人的兴奋，而是看见心爱之人的幸福。
凤凰……难道对司空有爱情吗！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凤凰从沙发上起身，目光不离司空朝她走来。“形态丧失？灵力耗尽？”
“你知道司空是怎么了吗？”洛清发现凤凰竟然一语便道破老龙王遮遮掩掩的猜测，不免有些兴奋。他们十妖君真的知道一些普通妖不知道事情？
凤凰现在的情绪有些激动，根本没有理睬洛清的提问。赤红色的灵力从她的身上溢出，灵力在休息室里四溢，却感觉不到像上次楼梯走廊里的那股灼烧感。在凤凰灵力的影响下，窗户旁的那几盆葱高的梧桐树竟然开始以可见的速度生长，没几分钟就已经长到小树苗的高度了。屋子里的灵力渐渐满载，无处可去的灵力开始朝屋外散去，像是红色的雾气一样从窗缝和门缝溢出。
“嘭。”休息室的门被大力撞开，外面的二科同事感觉到了暴涨的妖力，一时间全都涌进了休息室。
“怎么回事！”他们大喊。
“没事没事。”怕被凤凰误会的洛清赶紧帮她澄清，还好凤凰只是灵力外泄也并没有展现什么敌意，二科的同事们很快就放下戒心退出房间了。
等送走了同事们再回身去看凤凰，洛清终于再一次认定她凤凰的身份。从凤凰背后已经和房间同高的梧桐树缝隙中，洛清看见休息室小小的窗户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落满了小鸟，叽叽喳喳地声音在屋子里面都可以听到。窗外的那些鸟种类颇多，其中有很多洛清根本叫不出名字。颜色鲜艳、五彩斑斓。它们全都站在窗框上，挤在外面的电线杆和其他靠近窗户的地方，朝屋里面望去。各种各样不同的鸟鸣透过玻璃传进屋内，搭配这些梧桐一时间竟然让洛清觉得自己深入了森林之中。
百鸟朝凤——
洛清现在只能想到这个词。
传说凤凰是飞禽之王，当凤凰栖息梧桐枝头时百鸟会自发崇敬它们的帝王，环绕在它的身旁一齐争鸣。
盯着司空良久，凤凰终于发现自己的失态。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掩饰失态的尴尬，收回了已经弥漫全屋的灵力。灵力收回，她又变回了往常那个冰山美女；窗外聚集的鸟儿失去了召唤很快各自散去，凤凰看着司空又看看洛清，几次欲言又止，咬着嘴唇最终又坐回沙发上。
她故意盯着沙发周围环绕一圈的几盆梧桐树。
“揠苗助长，这些梧桐已经用不了了。”她用手抚摸着梧桐的枝干开口道。
“不是已经长大了吗？为什么用不了了。”
“我的力量会催生植物在短时间内出现超乎常态的生长，但这违反了自然的规律，被催生的植物会在以后两三天里完全枯死。对它们来说，这股力量不是福音而是灾难。”
“她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话锋一转，凤凰突然直入主题，刚才那些自言自语全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做的铺垫。
“啊？”洛清没有料到凤凰会突然提问，但愣了一下后马上反应过来。“在巫山县和道家的十殿守护——李奕晨那场战斗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两周前刚刚苏醒，但是身体却变成了孝的模样。”
凤凰背对着洛清。
“巫山县，道家十殿守护……我听说过他们的一些传闻，道家自四千年前就和我们是敌人，霍青锋更是三百年来屠戮妖族，难有敌手。我想知道九尾怎么可能会和这样的对手为敌？”她虽然背对着洛清，但言语中却露出怒气。“因为你吗？我曾经听她提起过。”
尽管不想提起那时候的事情，但好不容易和凤凰说上话的洛清不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而且她曾经说过，是司空的拜托她才会来这里的，姑且也算是自己人吧。
洛清把终南山的经过到后来巫山县锁龙潭的大部分事情告诉了凤凰，其中做了些简略。
听完洛清讲的故事，凤凰又沉默了下来，洛清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她不时起伏的肩膀上猜测，她正在回忆一些难过的事情。
“我早就知道了……明明自己虚弱的不行却还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这800年我以为你已经变了，可你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凤凰陷入了一种自怨自怜的状态，让本来想问问她和司空关系的洛清一时不知怎么下嘴了。他只能继续等凤凰恢复，今天从见到司空起她的状态就一直比较激动，看来她果然和司空认识，而且关系绝对不浅。
终于，凤凰恢复了状态，洛清隐约看见她的眼睛竟然像是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巫山县一战我也有所耳闻。我很好奇，在九尾重伤、管理局还有半小时车程的情况下，你一个人是怎么把李奕晨重创的。整个水潭都几乎被移平，靠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起当时的惨状，洛清到现在还感觉历历在目。冰冷的雨水在滚烫的皮肤上拍打，在那片泥潭中他抱着司空，感受到她的体温在怀中流逝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他到现在还记得。
他看着凤凰的眼睛：“是我做的。如果有人还要伤害她，我会再做一次。”
洛清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字一句，霎时间好像身处火焰之中。每个字都透露着攻击性。
“有意思……哈哈……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和800年前完全不同，以前的你跟个傻子一样，每天就是愣愣地吟诗。”凤凰忽然转过身，刀尖一般的眼神盯着洛清仿佛要把他刺穿。“800年前就是你伤害了九尾。现在的你，有能力保护她？”
她全部接受了洛清的“火焰”，把他们全部转换成了刀尖还给了洛清。
“九尾拜托我代替她保护你，但我不像她那么傻。”凤凰从沙发上起身朝洛清走来，直视着洛清的眼睛。“我不想做一个食言的人。所以证明给我看，你不是一个拖累包。让九尾知道她没有猜错，没有把错误的信任压在你身上。”
就在凤凰“审问”洛清的时候，同一时间的管理局新大楼，中央会议厅。
“昨天观星台报告，昨夜星辰位移，星象陡变，方术世界恐有大变。”
黑暗无光的会议室，一张巨大的会议桌摆放中间。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来自于这张会议桌上，莫名的材质在黑暗中发出幽亮却不刺眼的冷光。借助会议桌上散发的光线可以看见桌子两旁还坐着许多人，大概两步一间隔。尽管每个人都抬着头但因为光线的角度，照射到脸上的光刚好只能照亮下半张脸，鼻梁以上的部分则完全遮掩于黑暗中。
在这片光与暗中，不时传来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坤星移入了‘地’线之下，这种星象千年没见一次，虽然没有什么来做参考，但多半是大凶变。”
“大凶，古有帝皇覆灭，恐怕这方术世界定下几百年的规矩又要变天了。而且这次可能是和我们这些方术家族有关系的。”
“你们只能想到这种事情吗？要是只是家族更迭这么简单可就好了，平时每十年都要变化一次的家族势力我们都习以为常，这次的星象这么奇怪，怎么可能只是家族更迭这样的小事呢。恐怕是更大的事情，说不定是——战乱。”
“老太婆，你不要瞎讲哦。现在这种国际环境怎么可能有战乱？”
“我什么时候是说俗世的事情了？难道你们忘了上次的昆仑之乱了吗？战乱的意思是我们——和妖族的战争。有人在故意激化我们和昆仑的矛盾，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这……”另一人语塞。
忽然从房间一侧响起的拍手声忽然打断了会议桌上愈加激烈的讨论。在这张椭圆长桌的尽头，一个有着长长齐刘海的女孩背对着被荧光照亮的会议室大门，有节奏的拍着手。
“嗨嗨。停一停吧，老爷爷老奶奶们。叔叔阿姨们。”
说话的人听声音能猜出是李伊，她也和会议桌两旁的人一样，半张脸藏在光线造成的黑暗中。只是听语气，她并不像会议桌上其他人一样那么紧张。
“你们来这里，也并不是全说一些危言耸听的猜测吧。这次的星象巨变到底会发生什么，希望各个家族的族长和元老们能给出一些建议和应对的方案。”
没错，会议室里除李伊外，全都是和李家结盟的方术家族。因为昨天总局下设的观星台给他们发出了星象警告，李、山、司***的巨头今天才难得齐聚管理总局。星象陡变，紫微星和坤星出现不正常的移位，未来预测大凶。星象专家张君辉也在同日给出了相同的警告，观星台这群家族老家伙们可能不听，但被尊称二爷的张君辉说话还是没有人不听的。他说有问题，那么绝对就会有问题。
三个家族的老家伙们又亲自派各家的观星师证实了一次，事实证明观星台和张君辉说的都没有错。星象确实在昨夜诡异的位移了。简单来说，原本“地”线是方术观星卦相的边缘，但现在竟然有一颗星星移出了这条边线，这样诡异的星象从方术观星这门技术出现之时就从未见过。很多观星师陷入了惶恐之中。
“我们有什么办法，从来没见过的星象预知了什么现在谁也不清楚。”会议桌上一位老太太尖着嗓子开口，她是李家最年迈的长老。“只能猜测事情可能会出在哪里。照现在各方局势来看，危机只能来自在北方做大的赵家，江浙一直潜伏的邹家，遍布九州的道家霍青锋，还有上次就出过乱子的昆仑雪山。”
“其中我觉得赵家和昆仑雪山最危险。”老太太扫视着会议桌后面的诸位元老，“赵中锴这家伙这两年一直装病不参加九族会议，还暗自派家族子弟入侵我们顾及不到的西部分局，现在恐怕整个分局已经是他赵中锴的天下了。昆仑雪山那帮蛰伏的妖族，这些年在他们所谓十妖君的领导下逐渐忘记了我们当年签下的【山下戒律】。侵略我人族领土也是愈演愈烈，建国后我族的势力曾经遍布九州南北直抵昆仑山巅，但现在包括穿昆公路、铁路在内的一部分地段和周围的城镇都变成了无人区。妖气肆意、妖魔横行。昆仑妖族的野心不得不防。”
传统家族在谈及人妖问题时，习惯使用人族和妖族来进行区分。老太太不愧是李家的元老，一个平时足不出户的老人竟然能对方术世界的大事无所不知、侃侃而谈。
“还有云贵大山里的巫族。他们非我中原术士，千百年来藏在大山里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清末的时候不是还出过一次巫族之乱吗？”对面的司马家长老在李家老太说完后适时提醒，“我司马家这几百年来的任务就是阻挡巫族出山，但现在因为时局的消耗，也渐渐力不从心了。”
“你们家力不从心？小半个云贵都快给你们司马家占去了。要说现在处境最难的非我山家莫属，本就靠近中原的我们这五十年来一直被卷在家族乱斗的中心，邹明群执掌管理局的时期更是连我家的江xi 都夺走了大半。”
臃肿的山家长老厉声斥责司马家长老装穷的虚伪，他们家族靠近邹家，实力上的差距让几代山家族长都如履薄冰、心力憔悴。既要保住地盘又要避免和邹家正式开战，为了在战力上抗衡邹家，多少山家的姑娘都被联姻给了其他强大家族。
“要我说邹家一定是最大的威胁。这几年真是步步紧逼啊。还派使节东渡日本，拉拢威胁日本的阴阳世家。邹明群野心不小，虽然现在他没了但他的继承人可是完美继承了邹明群的野心。”
“说起邹明群，自从他突然宣布离世后，邹家到底是谁在做族长呢？”其他家族的几个长老突然来了兴趣，邹家拉拢阴阳师的情报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但邹家的情报工作做得很足，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家族里都发生了什么，甚至一些外家子弟也不清楚。
“不知道，邹家没有半点风声走漏出去，我估计是邹明群的弟弟，他比他哥小五岁，大概还能在掌个七八年的权吧。”
各家族长老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长老们。”李伊忽然拍手打断了这些长老们的“邪恶”密谈。“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即将出现的大灾，不是让你们重复和往常一样的时局大会的。无论是邹家、赵家、巫族还是远在大海另一头的阴阳师们都不是我们要担心的大灾。”
“那你说是什么。既然都不是这些，那还有什么可以称为大灾的？”
家族长老们一起看向李伊，看看她有何高见。
李伊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低着头缓缓说出一句在场所有人都没听过、拗口的类似于某种神秘咒语一样的语句。
“圣卡鲁多，摩的撒博尔特。耶萨资料说呢郭，嗯嘛是归纳法。这是电视大楼事件里蒋红军在死前说的一句话，之后他就被身份不明的狙击手射杀了。”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思考这究竟是什么话。咒语吗？还是什么已经失传的古语。
“我好像听过一点。”终于，李家老太沉吟片刻不确定的开口。“这不是咒语，而是已经失传的一种语言。好像是妖族语，在我还年轻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游历昆仑，偶然间听到过。”
“这是上古昆仑妖族开明兽的古语，现在还能说这种语言的只有昆仑妖族很少的一两个妖族。妖族繁盛时，开明兽作为镇守昆仑天门的守门人，其族内语言作为外界的流通语在昆仑之外的妖族间传播。后来西王母莫名消失，昆仑遭大雪封境。开明兽也渐渐绝迹，失去了圣地昆仑山的各个妖族逐渐由开放转为封闭，失去了使用通用语的能力。可恰巧的是，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很久以前认识另一个守门人陆吾，他在妖族繁盛的时候曾多次前往神山。所以这门语言多少也会说一点。”
“这句古语翻译过来，大体的意思是‘我族的光辉将重回昆仑神山，西王母和众妖的辉煌也将回归千年繁盛’。”
“我族的光辉将重回昆仑神山，西王母和众妖的辉煌也将回归千年繁盛……”会议室里寂寥无声，所有人都在细细品味这句杀气凌人的古妖语。
“他们……要反吗？”半晌，司马家的长老才小声呢喃道。“第二次……昆仑之乱。”
七年前昆仑之乱的恐怖，在所有方术师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现在任然不确定里面的我族究竟是指哪一族。究竟是开明兽的回归还是其他说相同语言的妖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蒋红军被射杀来看，有方术师正在帮助妖族，他们极有可能想破坏【山下戒律】的约定，颠覆世间五千年来人族的主导地位，重回上古妖族的繁盛之时。”
“我们需要提前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