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冯家姐弟
范进此时最想的,其实是接着对方的话说:“小心肝儿,不要哦,别紧张,叔叔这里有颗棒棒糖……”。
此时由于离得近,范进发觉这位女孩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美,而且越看越耐看,完全不似前世那些靠美颜和美妆陪伴的人造美。正是美鬓如云发如雪,双眼如电摄人心,她脸上最具特点的,便是那双眼睛。
又大又亮,眼球乌黑,而珠玉般的光芒下,显得旁边的眼白纯净得一尘不染,仿佛天上晶莹的晨星。只是此时这双眼犹如宠物笼中断食的小加菲,隐隐的显出昏暗之色,绝望、不甘、恐惧、厌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一种感觉,
那颤抖的身子,还有那握着短匕不断抖动的双手,配合着脸上羞怯紧张的面容,看的范进心都化了。
女孩也就十五六岁,算得上是十足的美女,怪不得惹得范进兽血沸腾,一直想要cos怪蜀黍的冲动。
“到底是哪里不对?”范进此时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咽下去,非常尴尬的一手抓着人家的下巴,另一只手挠着后脑勺,仿佛虚电的电动车,刚提起速来就立即熄火一样。
周围众手下见范大将军竟然好这一口,纷纷知趣的退向一旁。那些收拢现场尸体的、蹲地呕吐的,拾取战利品的,此时也没了动静,一个个的促狭地闪到两边,把主要舞台留给将军。
一根筋的范尼把另外两人制住交给贾飞后,竟然又要过去保护老爷,惹得贾飞老大的不高兴:
“傻蛋,这可不是你该看的,快别过去扫兴”
范进恍惚间,只觉得探出去的这只手不断的悸动,随后竟然有什么液体滴答的落下,范进猛地把乱七八糟的思绪从九天外揽回来——
定睛一看,好家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儿跳将起来。美女气急,已经泪如雨下,眼泪几乎不停歇的滴落在范进手上,而她握着短匕的手,竟慢慢的移向了自己的肚腹,眼上闪起最后的绝望。
“别记啊,有话好商量吗!”
范进立即缩回沾满香泪的咸猪手,随后夺下那把就要刺进腹中的匕首,插在靴筒之中后,道:
“姑娘,在下范进,途经此处见姑娘被困特来解救,范进从小在北地不知中原理数,还望见谅”
这一番话说的是荡气回肠明目张胆,显示说了俺是特意来救你滴,又用自己是外地人没逼数来宽慰对方,同时还掩盖了自己某些可能超出时代的举动。真可谓一举三得。
见匕首被夺走,女孩可能受到惊吓过渡,也可能是疲劳不堪,在听到范进说是“救了自己”时,竟然颓然把眼睛一闭,朝后趟将过去——
“我的娘哎——”范进赶紧一把扶住这一米五左右的女子,探了探还有脉搏,估计是晕倒了。
心道这怎么就晕了。美人在怀,无法不生遐思。渐渐恢复了如常镇定的范进赶紧叫来一名健妇,责其好生找料便不再理会。
随后带着范尼来到三名队副面前,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肃然的大声道:
“诸位,今日我与第一队接敌,取得了大获全胜,本该庆祝!……”
众人一听都有些纳闷,这是以八人对阵对方十二人,己方毫发未伤且将敌全毙,怎么说都是一场大胜,为何将军会有不满呢?定好好好听听。立时间大家都放下手中事物,围笼在了三个队副后面。
这三个队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是曹兴旺。
范进接着道:“着令,长乐军第一、二、三队,一刻钟内打扫完战场,尸体就地掩埋,随后移步东面五里,寻地点挖坑,准备地窝子过夜”
“一(二、三)队,听令!”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范进见到大家跟随自己短短一日内,就比原来略显油滑的家丁形象严整很多,心中满意,接着道
“找好过夜的地方后,一队进行战后总结,我会主持,再之后,每战必结!”
“诺!”
范进的想法是,从第一战开始,在这乱世当中,保不齐何时就会有恶战。打仗不要紧,关键是要在打仗当中发现自身的不足,只要能够在每场战斗,无论输赢,都总结出自身优点、敌人优点,自身缺点,敌人缺点,每样总结到位,随后全军推广,势必提升自己战力。
而当前文化程度普遍偏低,这种总结也不能太复杂,如果一上来就给大家来个swot分析,估计要不了多久,不是这总结会开成了敷衍会,要么就是过于繁琐直接被摒弃。
范进先是依靠自己当前的绝对威信,强力捋好一个所谓的新秩序。待后面寻找到可靠的人后,可以慢慢的开展,将自己心中所记忆实用的、高效的做事规范告知,根据长乐军还有这个时代的特点,渐渐的摆脱国人旧有的“衙门很多却办不了事”的模式。
范进见众人都已经忙碌起来,便走到了在第二队看管的被救的另外两人。
这是一个眉目看上去和那女子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和一个老迈不堪,快要迈不动步的家丁打扮的老者。
范进本以为这少年会破口大骂刚才自己的登徒浪子行为,结果这青年见到范进后,竟然拉着老者跪倒在地,双手抱拳道:
“壮士,多谢搭救,若不是壮士以命相搏,我等早已归天,请受小子一拜!”
这少年声音清朗,但略带几分阴婺,范进觉得这倒是个妙人,刚刚自己并没有损失什么,而且也不是和那些乱军“殊死搏斗”,这青年竟然迅速的判断出敌众我寡的形势,随后冷静的正确应对,在他这个十三四岁的年纪,可算得上是机敏过人了。
先问问他,会不会是某个历史名人,万一老子捡了宝,有了名人做小弟儿呢?嗯,看这冷峻的气质,还有不俗的外表,此人定是他日叱咤风云的人物——
“小弟莫要下跪,折煞我也。我乃范进,北地人士,敢问小兄弟是哪儿的人,姓甚名谁呢?此刻又为何在这野地?”
问到这里,那个故作镇定的少年竟然再也难以自已,脸上强自忍耐下,剧烈鼓荡的胸膛仿佛一个风箱,不断的拉扯着他的气力。
几息间,少年渐渐平复了些,语气略有哽咽——
“范大哥,我乃河间府人士。先父冯公铭程,乃河间府通判。之子,冯剑。方才那便是我的胞姐,潇潇。我父为官刚正清廉,颇得当地百姓拥戴。怎奈那新任知府觊觎我冯家产业,百般栽赃陷害。
先父在朝中多番走动,怎奈河间知府竟笼络了奸相温体仁,最终害得我冯家家破人亡,爹爹直接拉去进京,三四会审后,投入大狱,没多久……没多久就病亡了……”
哦,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啊。范进渐渐听明白了,这河间知府和通判之间应该存在着极大的矛盾,两方人马就开始了角力,最终获胜的是知府一方。
不过自己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很难判断出到底谁是“大奸大恶”,谁是遭受不公。不过,这斗争的手段也忒也残酷,连对手都直接送上了断头台,这明末的官场乱象可见一斑。这冯剑的老爹竟然要去京城审过了再干掉,看来还真是个不小的官,不过这冯潇潇作为女子,在古代很难留有事迹倒是真的,可这“冯剑”,包括他老爹“冯铭程”,老子可一个也没听说过啊!
范进不知道,如果他不穿越,这冯家最后的血脉,已经殒命于乱军之中了。范进的到来,可以说彻底的改变了冯剑的命运,还有他的潇潇。
那冯剑有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道:“范大哥,我父自幼习武,身体一向康健,这在狱中却突然病死,定是那贼人知府和奸相作祟,我,我定不饶他!!”
看着咬牙切齿的冯剑,范进不由得一声叹息,官场倾轧的黑暗岂是你这个少年能知道的,没灭了你冯家三族已算是万幸了。不过从他的话里感觉到此人很有些文化水平,比他的家丁团队可强了太多,而且逻辑比较清晰,表达意思也非常凝练。
最关键的是,毫不怯场,按道理自己目前带着一伙凶神恶煞的兵丁,在这个年龄段,这小子应该战战兢兢、担心害怕才对。嗯,不错,这样的少年当自己的小舅子,够格了。
“我说小舅子啊,啊呸,我说小兄弟啊……”范进一激动,竟然把心思和盘托出,赶紧转移话题——
“小兄弟,这河间府到此地,怕不得千里路程,难为你们姐弟了,你可还有家人?”范进此时调整了面部表情,显得和蔼而又亲切,年轻的冯剑好像被范进感染,变得开始想要倾诉:
“范大哥,我一家十九口人,除了先父病故,其余的,都……都倒毙在路旁了。”
想是回忆起了这些令人痛苦的事儿,这个少年也哽咽起来,范进心道毕竟还是个孩子,等前世的时候,这么大的官贰代哪个不是吊的二五八万似的,小冯同志很不错了。
“要不是冯福偷着带了些银子,沿路上我们姐俩是否还有命在,就不知道了……”冯剑指了指那个行动都有些不便的老者,接着道:“许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官差和仆役对我们姐弟十分照顾,冯福不时指点,姐弟俩总算是挨到了这开封府,只是充军到那弘农卫不知还有多少时候”
范进见这个冯剑非常明事理,且颇有胆识,便起了爱才之心。他走到了冯剑身旁,和他一起坐在了地上,将范尼递过来的一块咸肉撕下一条给那少年。
也许是正在长身体阶段,这昔日的官家少爷,捧着这小小肉条,竟然丝毫不顾所谓的“读书人的斯文”,狼吞虎咽的打搅特嚼起来。
范进怕他连着自己舌头都吞进去,赶紧又给了他一块。随即好言劝慰了冯剑和冯福,让他们和冯潇潇一起上了装粮的马车。
此时无论是乱军,还是仆役,亦或是充军的罪民,都已尘归尘,土归土了,如果当日不是遇到赶集,又没有到王家堡避难,此时自己兴许也是入土大军的一员了。范进此时已经对这些略有麻木,生存下去的本能让他无暇多愁善感。
范进此时突然明白,自己其实并不是要急着去哪儿,自己需要的,竟然是一种有饭吃,有房住,不用畏惧任何人的安全感!
德鲁克说过,未来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变化的未来,仍然沿用旧的逻辑。范进成立了这长乐军,可不是让大家知足常乐的,这是长长久久快乐的意思。当前的历史自己并没有摸透,是否和记忆当中那样一般无二?不过范进不会过于执着,他是一个擅于见招拆招的人。
现在要做的,就是迅速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他上了自己的马,望向了东面即将进入的宿营地。此时光线已经极为暗淡,但是范进的心中已经有了要去的目标,通过这一刻的寂静,他终于找到了对于自己最佳的容身之所!明确了方向后,便觉那目标时刻指引着自己,又时时闪闪发亮。
约有一个时辰后,太阳落山。暮色好像是悬浮在浊流中的小沙粒,在静止的时候便渐渐沉淀了下来。太阳西坠,人归,鸟还林。
一个极好的隐蔽位置上,悄然的出现了几许炊烟。此处极难寻到,在稍近处影影绰绰的可见火光中,几队人马在为首一名极为高大的男子指引下,各个庄重严肃的学习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