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日夜兼程
考虑到这些少年极高的可塑性,范进在一到驻地,就安排他们自己排好队,按照号码排好。然后统一由自己亲自管理。他命这些少年搭建地窝子、排队领取食物,按其他人的方式,进行取水、吃饭。白天跟随长乐军出操,晚上挑灯识字。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养成这些少年的服从精神还有纪律性。
这些半大孩子早就过惯了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此时范进给了他们吃的,又有地窝子和烤火取暖,范进甚至还能让他们识字,简直是再造父母一般,纷纷认范进做了义父。范进想到,这样会更加增强核心团队的凝聚力,便给所有买来的少年赐姓范。
这可乐坏了范尼,因为所有的这些后生,都将是他的小弟,自己作为第一个被收做的义子,他有着非常高的威望,不免的平日里趾高气昂起来,范进一一看在眼里,暂时并不点透。
这几天薛一桶也没有闲着,通过范进买来的材料,重新加固了当日做的四轮马车。根据范进要求的,在平日里马车摆好后,就是一个坚固的防御阵型,可以在野地里提供最好的依靠。而且摆好物品、抽出夹板,可充当临时营寨的寨墙。
又在马车车厢一侧稍加改造,放上油灯座、挡风板,夜间可以成衣、识字。当日在开封买了不少布匹,成衣店的衣服每套一两银子,着实贵了。范进打算给每个跟随他不辞辛苦远遁他乡的人们,每人做一件新衣裳。
队伍里就有原来王家堡的裁缝,范进命这些少年帮忙,终于是赶在了年前,给所有人发了第一套“制服”。
后勤兵和长乐军的衣服式样有明显区别,首先布料上面就有很大的区别。为了保证平日操练和行军,范进选了开封城内有名的字号出的加厚棉布。又让店家染了颜色。
长乐军的上衣为明军制式鸳鸯战袄的改版,他根据前世的记忆,将下摆剪短,腰腹处收窄,又考虑了肩部添加的填充物,参考了一战时期法军“龙骑兵”的军服,在正面还有黄铜色的脖带扣,整体修身舒适的外形下,衬托着士兵的英挺与威猛。
头盔目前是没有的,手动冲压机目前由于没解决螺杆和丝母的寿命问题,如果用木质的寿命实在太低,而且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那样冲出来的东西厚度、刚度都不行。范进考虑的是,到了目的地,再将头盔补上。脖颈以上部位的防护,目前就只能靠着小立领上面包着的铜皮了。
下身的是藏蓝色的裤子,在合适的地方也进行了收紧,显得士兵更加高大和健美。小腿部位打着绑腿。经验告诉范进,这小小的绑腿,用途大无边,可以减轻长途行军的腿部水肿,绑住了小腿,减轻肌肉震动以达到保护小腿避免受伤的作用。野外行军难免爬虫蚂蚁爬入裤腿,咬伤士兵的同时,增加了非战斗减员,拖累了后勤。
当日在城里,范进咬了咬牙,每人又给买了一双靴子。皮靴买不起,每人一双薄底儿快靴,制式统一,又能防寒保暖。最近的运动量太大,好多人鞋子都磨烂了。
和法军一战的龙骑兵截然相反的是,范进的衣服是明军崇尚的大红色,裤子却是藏蓝色,但这不影响他成为了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的军服!所有长乐军的人拿到衣服,都是珍而重之的收好,打算过年时再穿,平日里这破破烂烂的棉甲凑合凑合就成。
结果范进要求所有人穿上军服,打上绑腿,将破烂棉甲、棉袄穿在里面。马上到来的野外行军,由于是要继续往东走,按照历史是没有什么大股的部队的。但在外面这是长乐军的形象,是震慑宵小的无声武器,别看咱人少,但是咱衣着整齐,训练有素,哪个敢拦着,那咱就走两个回合。
当所有人穿戴完毕后,长乐军的形象立即升了级。所有人的脸上充满着一股豪气和刚毅,见着诸位同袍都和自己一样挺拔有力,大家心里都格外的踏实。
而后勤的范家军人员,每人发了一套普通粗缝制的袄子,虽然朴实无华,但在这乱世当中,有饭吃,有衣穿,所有人无不对范进感激涕零。就是这些最后到来的铁匠和池重等人,也是一人一件。除了池重还颇有微词,认为范进胜之不武外,其余众人皆发自内心的欢喜。
池重那日中了不轻的箭伤,以他的身手根本就不把范进放在眼里。所以在范进给他松绑之后,他并没有逃脱,也没有害怕。在他眼里,这就是一股杆子,是一伙土匪,硬拉人家孙阿蛮一家铁匠过来入伙。
要不是现在行走不便,而且这地窝子暖和,又顿顿有肉,老子早就远走高飞了。
范进当日见他受伤,本没在意,但是后来白天时发现,他的伤口竟然感染,又化了脓,随时有扩大的迹象。这人功夫非常高,若能留在身边定必那范尼靠谱。所以就安排范尼“要像狗皮膏药那样”日日夜夜跟着这个池重。好在这老小子也没有跑的意思。
这一个新年,是范进来到这世上的第一个新年。虽然物质上极为匮乏,几乎可以用一穷二白来形容,但是他积累了自己的班底,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
过年期间,范进等人没有停下操训,每日的识字、成衣、修补工作样样有条不紊的进行。而买来的少年们,按照《弟子规》的原文,去掉天、地,祖、宗,父、母,圣、贤,等令人敬畏的字眼,挨个给他们取了名字:自范尼之下,分别是范首、范孝、范谨、范信……得到了名姓的少年,更是发自内心的对范进认可,完全进入到了义子的角色。
到了大年初六这一天,薛一桶来报——新的七辆四轮马车全部按照样式造好,队伍可以出发了!
范进等这个消息很久了,之前迟迟赖在开封城东不走,就是因为交通工具没有齐备。现在自己的队伍已经有了八十三人,原来的八辆四轮马车肯定是不够的。他在开封城转了好几个圈,马车还好说,木料、铁料也购置齐备,就是这马匹实在难买。
最后不得不补充了十几匹骡子,才算是够用。因为骡子跑不快,力气也比马小,所以范进安排骡子带的马车驮运粮食、妇孺等,这才勉强可以上路。
现今出发的最后一个条件满足后,范进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山东莱州府!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无不惊骇莫名,山东,莱州?上千里的路程,靠走的?
前不久刚刚因为充军而长途跋涉的冯氏姐弟还有老管家冯福,差点儿坐在地上,这种超远距离的赶路在这个时代根本不是什么“愉快的旅途”,简直就是要人命一般!
而腿部受伤的池重听到他们要万水千山的去山东时,差点儿当场就要分道扬镳,要不是腿部真的不便,而他这里每日竟然供三顿饭外,早就溜了。就算范进的态度再好也不行。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就算是长乐军诸人,一个个的脸上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李老三算是和范进较为熟络的人,平日里为人随和,办事牢靠,十分热心肠。作为目前的“后勤部长”,李老三先开口了:
“那个,将军,咱们这已经是八十多口子了,这一天天人吃马嚼骡子刨的,粮食的消耗可是个大头,昨日探马回报,开封城的粮食都到了四两银子一石了。现在咱去那山东,别的不说,光粮食咱要带多少啊?现在这些马车,怕是还远远不够”
范进知道,李老三问出了很多人心头的问题,遂放下手中的工作,让范尼通知大家来场地中央,他要向大家郑重的宣布,长乐军未来的领地——莱州府胶州城!
这莱州此时并未遭受旱灾,在马上到来的崇祯七年,河南上下将会大旱,庄稼收成极底。再加上苛捐杂税之下,百姓几无粮食用度。这样一来,没了粮食的百姓只能把自家地抛荒,自己出去讨饭。
讨饭的大军越来越多后,就壮大了八大王、一阵风这些队伍。所以河南在崇祯七年的时候,自己这么点儿力量是无法立足的。而临近的省份山东,虽然也受了灾,但在一些水利尚好的州府,饥民尚且不多。到了莱州府后,左近的即墨、日照产铁,虽然前世记忆当中那些铁矿储量较为低微,但目前应付发展足矣。
莱州偏西侧的兖州,煤炭储量非常惊人,是自己发展壮大不可或缺的资源。就在莱州当地,胶州、城阳等地的人力可以及时的给予长乐军的发展作为补充。
胶州再往东,就是日后闻名世界的青岛了。这里有天然深水良港,无论是当年的德国人还是后来的日本人,都对这里垂涎三尺。现在明朝施行海禁,朝廷并没有把重点放在这胶、青两地,整个大青岛,只有浮山所这么一处卫所,想来此时也多半是荒废了。
有了青岛,进,可以取辽东、东南,朝鲜、日本。退,可以依胶州、城阳、即墨设防,躲入东面的崂山。进可攻、退可守,领地内部遍布河流,开发后的平度和莱西良田千倾,这么好的落脚点,我范进不占,谁占?
见众人到齐,范进一跃而起,跳上马车,登高望远的对着众人道:
“长乐军的战士们,广大乡亲们,大家听说要去那山东莱州,是不是觉得那地方定不如我开封好?且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匪盗横行下,我等尚有命焉?”
最开始听到要远去千里之外的山东,大家本来都是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那莱州在何处,但这么远的距离下,的确是凶多吉少,正待询问范将军,没想到他竟然直截了当的解答了,倒省了一番力气,便纷纷点头,继续看范进有何良策。
“乡亲们,我且问你,待在这中原之地,可还有吃食?我们现在的一衣一饭,又是来自哪里?”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范进为何说这些。
“如果不是我范进,不是我来带着大家离开那王家堡,各位岂会能有活命?那日探马汇报,我等离开后,没出三日,王家堡便被流贼攻破,那王家堡上下几百余口全无幸免。王家自王夫人以下,全遭屠戮。保家护院的家丁,自陈博开始,无一幸存。我想问下诸位,如果没有我范进,现在各位是否还在那王家堡里?”
大家早就听闻了王家堡传来的噩耗,当时众人有的亲戚还在那里,顿时心情沉重,而有的人则暗自庆幸,跟了这启明星下凡之人,果然保得活命。这时听到他一说到这里,无不感同身受。
见当日王家堡的众人纷纷沉思,范进知道他们已经无碍。又把话头转向了开封来的众人:
“有些乡亲后加入到我长乐军,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长乐军此时虽小,但日常吃穿用度,可少了各位?在开封城内,是否朝不保夕,有上顿没下顿?”
此时不仅是孙阿蛮面红耳赤,就连那些少年也一个个低头不语。
范进不远继续打击大家士气,紧接着道:
“既然生在乱世,我们就要有我们生存下去的方式,是去偷抢吗?那样恐不长久。我们今后,要想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只有靠着自己的双手,努力去打拼,挣下自己的地盘后,再努力耕作。吃自己的,穿自己的,谁要是来抢,长乐军就第一个不答应!
“只是我们目前基础,使想要活下去的目标无法实现。但机遇把我们推倒了今天这个位置,是奋勇攀上,还是在自我怀疑犹豫中,随时可能毙命当场,就看我们自己了。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轻易给你二次尝试的机会。我范进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最宽大的心胸,包纳更多对长乐军有益的声音,谦逊低调的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保我们每一个弟兄更好的活!”
范进一通演讲后,本以为会得到热烈的鼓掌。怎知大家仿佛都被雷击了一样,各个杵在当地,如同傻了一般。倒是那冯氏姐弟,听了这些话后若有所思,不住地点头。而那池重,也放下了平日里的架子,认真的品味起来。
良久,
“好!”的一声震天响,大家纷纷轰然叫好。这个时代的人没有那么多的情感表达方式,但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已经互相感动的落了眼泪。
这是最真诚的感激,这也是最真实的希望。更好的活下来,此时就是唯一的希望。
范进待众人完全宣泄了内心的情感后,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
“乡亲们,自打去年冬月,这中原大地就再未下过雨雪。想来依着势头,今年春季又是干旱。现在粮食已到四两一石,若是我等再相耽搁,粮价还会越来越高,而周边我们可以找到能吃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所以为了大家不至于挨饿,我们需要立即出发!各位,这回可还有疑议啊?”
这一回,大家已经明白了范将军的意思,更加知道了希望所在,纷纷麻利的答道:
“没有,没有啦!”这个时候大家担心的不是走不走的问题,而是走得慢了没饭吃的问题了。
范进命长乐军和众手下,仔细检查,目前是否携带够十日的粮食和草料,自己也闭目凝思了半晌,觉得再无缺漏之后,便一马当先的大喊一声:
“长乐军,出发!”
按照范进的记忆,开封距离胶州,大概有六百五十公里的距离,沿路走济宁府,过临沂,北上日照,最终到达胶州营海。按照目前四轮马车每小时十五到二十公里的时速,还有日操晚练、构建防寒的地窝子、埋锅造饭等时间,每日可以走两个时辰,这就是六十到八十公里,十日的时间,沿途还有较大的州府作为补充,并不算托大。
之前大家担心路程太远,是基于全程步行的前提。在日夜兼程的走了三日后,众人觉出了这样乘着马车赶路,不仅速度快上好多,就连旅途中的也完全没有想象当中那样的疲累,一时间长乐军众人士气高涨,有时还趁着机会,顺手解决一些路遇的匪徒,倒是补充了不少物资和银两,让范进是大感意外。
又过了几日,池重的伤渐渐重了起来,范进才有些焦急起来。这个年代哪有什么消炎药?受了这么深的箭伤,一般人早就挂了,要不是这池重身体的确强悍,估计也撑不了这么久。这池重自己一心想要留用,而他这伤又是自己所致,范进一时间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