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胃王
范进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稚气未脱却灵气活现的小子。聪明之间不失一分狡黠，站在大人面前毫不胆怯。
配合那份不管什么事都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很对范进胃口。只是就算再喜欢，这样过分活泼的性格太不适合保守秘密了。范进想了想，还是打消了收作义子的打算。
“小子何大，可是一同随我从王家堡出来的啊？你的双亲呢？”范进故意虎着脸问道。
“嘻嘻，大将军，俺爹娘拾柴去了，今天又听闻大将军收了义子，乡亲们都怕那些小兄弟门挨冻呢”
“哦？你就不怕我吗？”范进说着，又把脸一沉，
只是这何大大仿佛根本不吃这一套，冲着范进做了个鬼脸“大将军，俺知道，您对人最好了，怎么会怕？俺娘说了，您是那启明星下凡，专门救苦救难的，俺可是还要跟您学本领的嘞”
范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拍了一巴掌在何大大腚上，笑骂道“人小鬼大，这么小就学会怕马屁了，你说的那个学本领，可是那掷骰子，压大小啊？你小子！”
“嘿嘿，嘿嘿，俺特喜欢这个”
“好了，今天我设个局，就让你那范尼斯特大哥，对阵池重大侠，看看谁才是军中大胃王，你可有兴趣啊”
“大胃王？是个啥东西？”
“呸，让你好好识字你小子偏去钻研那骰子，这是胃口的胃，谁赢了，就是咱长乐军的开心果，是一种军功之外的荣誉！”范进看了看左近都不是外人，凑近了继续道：
“小子诶，这么个有趣的赛事，怎么能放过不赌他一把啊？哈哈哈”
“这也可以赌？！”一听到这个字儿，何大大感觉心就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两个小眼珠子滴流滴流乱转，一边搓着小手一边自顾自的道：“上次的盘口俺倒是知道，在开局之前先做好那个啥铺垫，让大家有自己想法的下注，倒是那个劳什子‘赔率’，俺还是没整明白……”
“你小子！！……”
长乐军最是注重军功。此时上阵斩首敌人一人，便会有一两银子。而探哨、渗透、破坏等行为，也都按照范进的口述，整理成了《军功规范》，依照创敌效果颁发不同数量级的银子。
现时范进没有太多的银子给，沿途的吃喝用度靠着王家堡的那点儿钱虽说够用，但到了胶州后，还有很多支出。所以范进就将《规范》做了一个补充，军功可以用将来获得的耕地进行兑换。结果长乐军还没到胶州，就已经给手下划分出去了百十亩良田了。
弄得范进不得不反思——是不是奖的地块面积太大了？只是他忽略了国人自古以来对土地的那种热切渴望。能有一块自己耕种的土地，通过勤劳耕作后获得粮食，再祖祖辈辈的在这块土地上生活，这才是最朴素的渴望。
这远远不是金钱所能弥补的。按照战功三级盗匪首级就有良田一亩，合着《军功规范》里面的三两银子，这可真是赚大发了！长乐军的气象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识过的。启明星下凡的范将军似乎永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稳赚不赔啊！
最后，范进不得不规定：每人拥有土地不得超过三十亩，超出者则将军功抵换为银两，每次战斗的总结上现银发放。就算是这三十亩良田的承诺，依然让所有的战士欣喜若狂。
况且这里还有漏洞可钻——战士的家属也可以算得“每人”当中，这一下有家小的战士纷纷乐不可支，一个四口之家，咬牙奋斗奋斗，那可就是一百二十亩田地，这是什么概念？地主老财也没咱阔绰啊。
一时间长乐军当中的这些战士，成了随行队伍当中最好的说亲对象。虽然很多人有了家室，但是得知王家堡毁于巨匪一阵风手里后，也就都成了“钻石”王老五了。
在长乐军当中另一项极具兴致又减轻旅途劳顿的事儿，就是这小小的骰子了。
何大大这个小屁孩总是能想出来一些点子，比如谁谁上阵是否会收获首级啊，哪个士兵会在此战射出最多的弩箭啊，不管什么由头，总能凑齐局来。最关键的，这娃子还在每次设局前给大家讲讲这押注的说道，比方说赌谁的箭发射的多。这何大大就会给人分析，今日出战的那曹兴旺，可是将军手下第一好汉，
沿途令那些贼人闻风丧胆。此人待得去到了敌军阵前，便取下家传的铁蒺藜骨朵，那可是金国金兀术当年用过的宝贝，双臂一晃千钧之力！轮武勇，这曹队长绝对勇冠三军，所以诸位看官可以放下心来的去压曹副队。
而此次出战的另一人，也是不可小觑，便是那三队队副万里英！这可是当年打行高手出身，打仗最是喜欢摸清敌人路数再在对方七寸上下手，如果说运气好，定可立战贼酋夺下那首功。各位啊，这万队副也是响当当的好汉，压他的也莫要犯愁，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而配合他的，从最开始的李老三换成了董木匠的儿子董飞龙。这小子长得颇为壮实，但稍微憨厚，不知怎地，他不喜那木匠活计，偏偏和这个大家眼里“偷奸耍滑”的何大大混对了脾气。两人仗着范大将军撑腰，除了把收上来的赌资按照一定比例充入李老三账目外，其余的都落进了二人腰包，可是美飞了两人，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家人见他们出去耍还有银子赚，并没有过多干涉。
只不过今天这局不是赌战事或行程，而是要看看那个天天病病殃殃的池重，还有那素有“能吃”之名的范尼之间，谁在限定时间内解决掉两盘子蒸饼。
这也算赌局，能有人参与吗，参加的人少，这俩小兄弟的银子也收不了那么多啊。何大大不顾董飞龙的顾虑，见李老三他们布置好了一辆空出来的马车，上面摆好盘子、蒸饼。而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其余人等见有热闹看，也边吃边往这边凑。
时机到了Ｎ大大立即满嘴唾沫的展开了这介绍：“乡亲们，大叔大伯们，今日这局，比的是范尼、池重两位好汉，谁能在盏茶功夫，先吃下去这两盘子杂粮蒸饼。老规矩，先说说两位好汉，这池重，乃开封甚至中原第一高手，人送外号‘金刚不败’，这胃口想来是差不得的，再说这范尼，乃大将军第一贴身护卫，一身功夫……”
远处的范进微笑的看着这一切：站在高处唾沫横飞开盘口的何大大，马车边上紧张的望着盘子里蒸饼的池重和范尼两人，旁边见到旅途中的乐子暂时消了长途旅行疲惫的相亲，还有远处忠于职守，护卫着临时驻地的长乐军士兵，以及时刻跟在自己身后，把自己视若神明般忠贞不二的众义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范进非常欣慰的看到他们这种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哪怕只是这旅途中的一次小憩。
不多时，在一片乐器的锣鼓喧天、配着杂乱的呐喊助威声中，由于吃的太快噎得脸红脖子粗的二人决出了胜负——范尼，荣升了本次军中“大胃王”的称号！
在众多押注获胜了的乡亲的叫好声中，范尼一边抱着拳，一边哈哈大笑。
……
邹县并不值得停留，范进见比出了“大胃王”之后，所有人的士气为之一振，一扫前几日赶路的阴霾，而池重通过这场赌注，在和众人打打闹闹之间也越发的融洽，虽然腿上的伤刚刚见好，但作为一名大侠，他还是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功夫的。渐渐的开始跟着长乐军进行了操练。
操练之余，他也和范尼称兄道弟起来，军中这种充满阳刚之气的氛围，着实令他喜欢。而孙阿蛮这些铁匠，到了长乐军这里也是备受拥戴，因为长乐军的理念就是，你有一分本领，就会赢得一分尊重，池重看到大家都过得比原来好得多，也就兴不起离开的想法。
还有自己那么严重的腿伤，范进说治好就给治好了，定是有几分本事的。更别提长乐军在沿路上遇到的乱军、流匪，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士气格外旺盛，池重也越来越对长乐军向往起来。
所以一有时间，他就教给自己的“好兄弟”范尼一些功夫，也算是变向的回报了范进。
范进将一切看在眼中，并不点破。只是在他眼里，练了些许功夫的范尼，更加的像程龙大哥了……
这一日范尼练过功夫，探马来报，前方十里没有流贼，沿途平坦。
出发的日子到了，范进立即传令：全军开拔！
……
只是这次再出发时，范进并没有加紧赶催进度。
邹县再往东，虽然流贼不多，但还有为数不少失去土地沿路逃荒的饥民。他们衣衫褴褛饥不择食，要不是范进一行着实怪异，而且人数众多，估计就会被流民冲散。
范进见山东竟然也有这许多逃难的，不由得叹息——回忆起关于崇祯七年大旱灾的描述来，自大旱起，山东、河南、湖广等地流民千里。原本冷冰冰的一句话，现在呈现在眼的却是犹如蝗虫过境一般的难民。
范进并没有就地开设粥棚施舍的觉悟，目前他的粮食虽然不缺，但也仅够维持十几日之需。如果再有别的事情耽搁，就无法保证食物供应了，实在是爱莫能助。真要救助这全天下的百姓，只有重建朗朗乾坤之一途！
所以不得不命长乐军粗暴的推开挡在官道上的众流民。但是他也没有完全不管不顾，见到合适的少年，他还是会找到他们的家人，将银子、粮食、蒸饼一类的物事塞给他们，然后换的这些少年的投效。
见到可以用这些干吃饭却干不了活，甚至抢粮食都抢不到的赔钱货，竟然还能换钱换粮，他们的家人纷纷推出这些半大小子，唯恐落下。而范进除了看上的少年男女，又挑选了一些适龄光棍，或者青壮，补充进了长乐军。
这样的情形在后续的沿途中不断出现，不断的收拢难民的同时，范进的队伍已经越来越臃肿。到了旅途中的第十三日，李老三告知范进，由于添丁加口太多，粮食只够吃两日的了。
而范进骑在马上，回头望了望——只见在这荒僻的管道上，自己的十几辆马车缓慢的行进着，上面挤满了各项物资和妇孺。沉重的负载已经超出了马车的载重，木质轴承再好，也无法长时间如此承重。慢慢的打磨的铳子就压坏了沟槽，每转一圈，就“咯吱咯吱”的发出酸牙的声响。
虽是一车双马，但长途奔袭下，所有的马匹几乎都蔫头耷脑。马车旁边，是后来补充进来各地新收的义子，还有那些为了吃饱饭跟来的青壮。
范进意识到，必须要休整一下了。正当他要下达整军歇息的命令时，远处马蹄声响，随后见那探马来报：
“禀将军，前方距我五里处出现乱军！计步军三十二人，没有远程武器”
“很好，距离、敌人数量、武器配置，都已经描述到位，看来万里英竟然有这般才能，把你们探哨功夫*的如此之好。回马，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