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着眼未来
这弗朗机人带到后,比比划划的说了半天,范进是一个字也不懂。而且明显的这洋人语气不善,范进看着有些来气。
他给了旁边范尼一个颜色,范尼心领神会,上前就赏了这洋人两个大耳刮子。
“啪……啪……”
这小子用了十成劲儿,扇的那弗朗机人眼冒金星,不多时两侧脸颊就肿起好高。
看了看此时温柔的像小绵羊一样的弗朗机人,范进开口一笑,温文尔雅道:
“这位洋大哥,可有名姓啊?”
“@#¥……#……%*&”
“既然大哥不喜欢我大明话,那就再赏你几个板子吧。范尼,军杖伺候!”
范进看到范尼如狼似虎一般的扑将过去,随后拉着这个还有些颐气指使的洋人下去打板子,心里竟然有些惬意。
特么的,给脸往鼻子上上。刚才见到范进有了好脸色,这个洋人竟然又开始跳脚,真当这里是倭国,什么人都可以让你指了?
一刻钟后,被狠狠地打了十大板的弗朗机人,神情有些委顿的被范尼和池重两人架了回来。
这厮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跳脚蹦跶的神采,范进猛然间发现,这竟是第一次正式相见。以后需要从这些来远东的传教士身上榨很多东西,闹僵了不太好。看来这个老外真的不懂大明官话。弗朗机人其实是葡萄牙人,只是这葡萄牙语自己真不会说。
然而在1373年的时候,英国与葡萄牙就建立了同盟关系。1385年,在英国的军事支持下,葡萄牙才取得了真正的独立。那个1373年的联盟,一直维持到了前世记忆的最后一天。如果用英语,兴许对方能够听懂。只是自己打小就不喜欢英语,更别提后来的初、高中,大学阶段。
他想了想,尽可能的回忆着当初学的稀烂的英语,对着态度“大为好转”的弗朗机人,温言道:
“先生你好,这里是拆那,俺叫范进,你叫啥,你干啥来了?”
几乎是被揍的趴在地上的弗朗机人,猛然听到范进竟然会说英语,虽然语调和措辞有些怪异,但总算是能听明白。刚才自己用曰本语和葡萄牙语分别指责了对方没有善待俘虏,而且对神职人员缺乏最起码的尊敬,没想到这个野蛮人竟然直接动手打人!
“哦,买糕的,您竟然会说文明的语言,谢天谢地……”
范进见这老小子身体服软,嘴上似乎还是不服,就从腰里抽出了恰西克,轻轻的,用类似那种情人间抚摸的力道,拍了拍这弗朗机人的脸,提醒他这是中土大明,不是他弗朗机,
“先生,俺不太会说英语,但是你说的俺都听明白了。记住,这里是大明,俺是范进,你现在是我长乐军的俘虏,要是不乖,那可就死啦死啦地!”最后几个字,真的是按曰语读出来的,唬的这老小子一愣一愣的,乱蓬蓬的红色头发下的绿眼珠转了半天,终于算是明白了形势。
“尊敬的将军大人,不知您在官府任何职啊?我是来自西方文明国度葡萄牙的使者迪亚哥,传递者上帝的福音,我……”
范进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个老小子果真是传教士,来这边洗脑的。
“四刀!别特么跟我扯这个,就告诉你吧,老子没有官职,老子就是路西法,你来错地方了,法克右”最后怕对方听不懂,这年头到底有没有法克右这个词,但是敢在老子面前嘚瑟岂能放过,于是又补了一句“法克!”。
迪亚哥听到“路西法”这个撒旦的名字时,当即惊的吐出了舌头,好家伙,这个大明的人怎么如此野蛮,信奉那魔鬼?而且见此人虽衣着破烂,但又怎会说那英格兰语?
范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将军果是“启明星”下界,那弗朗机语都会说,看来真是神仙啊。
范进见对方被唬住,嘿嘿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看看这个,你会不会做——”
边说,边拿出来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小人,小人推着一门小炮。这个炮是范进完全根据自己的印象来画的,可能与实际的样式并不相同。但范进也懒得计较,当初《神器谱》上那些图比这个可要更加的潦草,人家还出书了呢。
那弗朗机人见着图样看了一会,随后道“先生,这是后装后填装滑膛加农炮,在传播福音的同时,我也是火器专家。被教会派来曰本进行火器的制造和使用指导。只是这次我所属的曰本势力有出外作战的任务,就来了大明朝。您画的这种炮口径很小,估计是三磅炮,而且少了很多东西”
火器专家?!老子现在缺的就是火器专家,哼哼,既然让老子发现你了,那你这个老东西也别想走了!
“哦?你竟然是火器专家?那你说说,这门炮还缺啥?”随后让范尼拿来纸笔,让迪亚哥重新绘制。
这迪亚哥虽然最开始趾高气昂,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但是一听范进说到火器,似乎非常痴迷,看来这人是技术人员多于神职人员。
他只是朦朦胧胧的记得,大明朝并没有铸造过大型佛朗机炮的记载,而他画的这种后装式弗朗机,其实是明叛王朱宸濠于正德十二年间铸造的。当时是分了一二三四,四种型号。范进画的是所谓的“一号弗朗机炮”长约两米,装实心儿铅子儿,每个铅子儿重量约为一斤,用*也是一斤。但这都是记忆中极为模糊的数字,具体如何发挥火炮的最大威力,还得看这个时代的人用他们的经验才行。
这一磅又是多少,范进丝毫没数,但是想到一斤的炮弹的确不是很大,也就释然了。纵观大明一朝,都没有造出过可以按在船上的巨型舰炮,这迪亚哥说我这是三磅小炮并不为过。
只见迪亚哥拿着毛笔,很快的就勾勒出了炮身、炮架,在炮架的一旁又画上了轮子,主炮管旁边,又加了大约五个子铳,这炮身上还有照门和准星。
范进也算得上是半个“砖家”,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再次的低估了古人的智慧。这种子铳的形式,定是用这个子铳提前准备好弹药,而不用再在战时手忙脚乱的状态逐发装。这样的话,火炮的发射速度定会加快。但是发现他画的这个版本,炮身咋这么短?这样射程是否有保证呢?
这算上子铳,还有炮管里,共计六发炮弹。难道是打完这六发炮弹,炮管已经受热无法继续装药了?嗯,这个可能较大。
和范进估计的差不多,迪亚哥画完之后,说这个就是后装加农炮的图样了。此炮可以在五百步的距离内,发挥最大的功效,最远能够打到八百步,只是已经没有准星可言了。
范进仔仔细细的询问了里面的细节,比如炮身和轮架如何固定,采用何种材质,火炮的口径、长度、外径,材质等等。
最后用了将近两个时辰,范进画了大概三十多张具有超越时代“美感”的生产草图。范进知道,这么仓促画出来的东西是不能指导生产的,等一会这迪亚哥回去后,范进还要进一步的计算、细化。
给了迪亚哥一封曰本银锭,这老小子竟然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怎么此时不提他那传播福音还有神职人员的自觉了?范进一时觉得有些好笑,随后便要轰他出门。
只是这迪亚哥见到了范进画图,惊得下巴都要掉将下来。欧洲那边最优秀的工程师,好像也没有这般严谨的制图方法,还有这般详细的草图吧?但是见了银子后,迪亚哥脸上一副圣洁的表情,义正言辞的对范进道:
“先生,我收下你对我付出的报酬。这是我有些好奇,先生是如何知道这机械制图法的,怎地又画的如此之快?”
这还叫快?范进想了想前世为了赶项目,每天加班出图几百张眉头都不眨一下的经历来。虽然那时有平面CAD、三维CREO等软件支持,但是刚才这种强度的绘图对他还是小儿科一般。他神秘一笑:
“告诉你吧葡萄牙人,我是路西法,我可是有魔法的!”
迪亚哥知道这个浑身上下充满着神秘的东方人是不会对自己说实话的,便耸了耸肩,在池重和范尼的照顾下离开了范进这里。没办法,这十大板打上,估计没个三五日是起不来的。
范进在整理细化图纸时,猛然发现——自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统一度量,不仅图纸无法继续绘制,就连将来工匠们照图制作,都会成问题。想到这里,他放下刚刚画好的后装佛朗机炮,又新拿了纸画将起来。他在提笔的同时,反复推敲,认为其他几样东西,也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一切都要着眼未来,现在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范进又拿出了当时在血汗工厂里面加班赶图的精神,挑灯夜战起来。
十日后,此时已经到了二月底,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过来。
长乐军的众人依靠着勤劳的双手,在营海东南这片原本鸟不拉屎的地方开始了耕耘。
此时地寒未过,但也能补种些豆子、荞麦之类,范进的人口越来越多,摊子也越铺越大,不得不在胶州未开垦的土地上,撒下些希望的种子。同样的,农田建在哪里,民房和军营建在哪里,都是早就规划好了的。
虽然只过了十日,但是长乐军当中人才济济,大家已经住上了木制的板房,不用再忍受那地窝子里面刮进去的冷风了。而范进在众人住进新家的第一天,颁布了一道命令,凡是入住民房、军营等建筑物的,务必沐浴、理发。随后长乐军会给没人换上新的衣衫,将原来布满虱子跳蚤的旧衣焚烧。
此举一出,甚得民心。范进见大家一派喜气洋洋,烧水洗澡、沐浴更衣的,之后众人就都换了个人一样,精神面貌更加的饱满和充实。便觉此举是符合时宜的,便给贾飞那边也递了口信,要求大家别再住地窝子了,建新房、洗澡澡、换新衣,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只是所有范进的手下都兴高采烈之时,范进自己却萎靡了下来。这一顿操作,又是买布料,又是购置青铜、铁料、粮草,*的,银子流水般的花出去,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头钱,范进竟愕然的发现,随着最后一批新衣服发下,自己竟然快要破产了!
不行,这坐吃山空的,现在算上莒州贾飞那边的一百余人,还有自己这边将近五百来口子,满打满算将近八百来人了,自己还没有稳定的财源,让范进不得不急的只搓手。
看来,这附近应该有流匪出没了。范进想了一大圈,自己能赚钱的买卖一样都还没考虑,只能干这最原始,来钱最快的勾当了。于是,他安排曹兴旺和万里英,每日加派哨探,给我探明这莒州和胶州之间,以及莒州西面、胶州南边这一片广大的地域,看看有哪些占山为王,坐地为匪的,然后记录下来,是时候让这些队伍出去见见血了!
忙完了军中之事,范进抽身来到了匠作坊。此时鸟铳的打制比赛已经到了决胜负的时候,王二铁和孙阿蛮正在进行最后的组装工作。
虽说十日内打造一杆鸟铳,在范进看来慢的离谱,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匠来讲,如果没有众多的徒弟和手下帮忙,几乎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两人见范进过来,都忙不迭的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上来拜见。只是范进先不急着问王二铁和孙阿蛮鸟铳的事儿,而是掏出了几张图纸。
范进这几日可以说是闭关修炼,他除了每日的早训以及外出考察地形外,连吃饭都不愿耽搁,生怕哪个细节忽略掉了。
他首先拿出来的,是一套滚珠磨床,因为要加工的尺寸不同,这磨床又细分为两部分。因为范进非常清楚,现在想要发展一切,这轴承都必须是第一步需要解决的。
之前的四轮马车,由于轴承非常不精密,走到半路就纷纷的滑坏内外圈,最开始是“吱吱”的酸牙声响。到了后来就干脆不转了,又换回了青铜轴瓦这种低效的滑动轴承。且木头材质,无论哪种都无法与钢铁相媲美。无论是摩擦系数还是耐磨程度,木料轴承是不能用作工业化生产的。
他曾经拆下了损毁的木头轴承,发现都是由于手工打磨的铳子圆度不够导致的。要想做出合格的工业用轴承,就需要有工业机床。目前自己上哪儿去搞机床?通过考察,发现此时胶州大沽河比前世记忆当中可是雄伟的多,数量丰沛,部分地方落差还是分可观,这么好的水力资源不用,留着作甚。
范进当时思考,要想出机床,就先要有不太精密的轴承,以及可以勉强使用的钢铁。
这似乎是一个循环,只有破解第一步——精密轴承,才有办法解决掉后面的一系列问题。逻辑是这样的:打磨出合格的滚珠,用上次的方法加工出内外圈,制得木质半精密轴承。随后将其安装在水力车床上。从水力这个稳定的动力来源上,定可保证车出来的钢制轴承内外圈合格,这样便得出了钢制半精密轴承。
有了半精密轴承,再将其安装在设计好的水力锻床上,便可锻打金属,把人工锻打的时间大大缩短,又提高了钢材的密实程度,去除材料结构中的气泡等,这样就可以锻造出钢制轴承的内外圈,再拿到同样用半精密轴承提升了性能和加工精度的水力车床上,便可加工出符合要求的初级精密轴承。
待到以后发展出了合格的材料,再用更优异的材料优化机床,提升精密加工等级,这样便可得到真正的精密轴承!
只是为了着眼未来,这第一步的轴承滚珠,肯定是要做好的。他遍寻了前世记忆,知道这轴承滚珠其实是用滚珠磨床磨出来的。
便依照记忆,设计出类似上下两块磨石,中间夹着钢珠的滚珠磨床式样。随后为了方便的得出规格统一的滚珠,范进终于自己统一了度量。
他用自己的一只左手,记忆当中这只手是三百毫米长。用炭笔划出一条线,记做三百毫。又发挥愚公精神,用没有刻度的齿加上圆规,花了三天等分了这三百毫米,终于得出了和前世记忆当中的一毫米最接近的一毫来。随后接着这个一毫,用圆规均匀的在没有刻度的木尺上逐一划线,十个间距为一厘,一百个间距为一分,一千个间距为一米。
就是这前世当中最简单的常用的工具,在这个时代竟然如此之难以获得。最后拿着这个“米尺”的范进,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他一刻也没有停,又把他自己制定的九毫的长度,在另一个光板尺上刻出,然后将这个九毫长度等分了十份。
又按照前世的记忆,将这个九毫用圆规分别量取一倍、两倍……,共五倍的长度,做成了另一个小尺。让铁匠坊的一个酗计,照着他的这两把尺子的刻度,刻在钢尺上,随后用他的图样,做出了一把游标卡尺。
没有这个东西,外径的量取,公差的测定都是无稽之谈。
同样的,连同卡尺一道,角度尺的样式也被范进给了酗计,吩咐他一定要打制好,完全做好后,再来找自己,做得好了,有赏。
到了今日,正好酗计做完了熟铁打造的卡尺、角度尺,米尺,范进依言赏了这伙计,便来到匠作坊。
他将图纸上标记的尺寸,以及卡尺的使用方法告诉了众人。孙阿蛮还有些不信,这小小卡尺竟然可以区分头发丝的厚度差别,怎么可能。
范进当着他的面,拿起两个他认为完全一致的手工打磨铳子。用卡尺一量,一个外径是六点九零毫,另一个却是六点七五毫。虽然小数点后两位是估算的,但的的确确是可以精确到毫之后的一位的。
也就是说,米尺上最小的单位毫,又把他分成了十份,这个小尺子,可以精确的量出来那一份!众人听到范进这么一解释,在思索了半晌后,纷纷拍手叫好!尤其是孙阿蛮和王二铁等老工匠,这统一度量后带来的便利只有他们才能体会。
范进打算在马车、机床等设备上,安装大规格的轴承,而滑轮弩、后续出现的民用设备上,用上小规格的轴承,这就需要两种不同的磨具,所以是两套磨床。范进将所有东西丢给王二铁,让他派人依样各打制二十套。随后,告诉他和孙阿蛮——
“用卡尺良好你们打制的鸟铳,检查尺寸是否与原铳统一,明日我要再来匠作坊,检验下你们谁的铳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