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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年少不识情为何

    齐舒坐在轿子中,神色有些惶惶然,不免有些后怕,刚刚在陛下面前实在胆大了些,言语之间便是齐家整个家族兴盛覆灭之间。

    要是她稍微有些言语不当,触怒了陛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好在有惊无险,下次无论如何都不可再轻举妄动了,若不是陛下仁心大发,今日绝不会这么顺遂,很有可能就是被迫答应了。

    得亏太子和广寒王临时救场。说起来她真得好好感谢太子和宁泽王爷了,如果不是他们的推波助澜也不会使得局面扭转过来,其中固然有自己的争取成分,但到底是依仗其树,乘了凉荫。

    只不过话说回来,这郡主的头衔,这自由人的身份,到底会为她带来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不过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雀跃的,或许这意味着她可以挣脱更多的闺阁束缚,去触碰到更多的……

    “扑通”一声。轿子忽然落地的声音令人心惊。

    “啊呀,杀人啦,撞人啦!赔钱!”外面响起了一阵骚动,轿子椅不稳之间也停了下来,打断了齐舒纷乱复杂的思绪。

    “怎么了?”齐舒上前拉开帘子问道,轿旁的侍从走到了她身边低声说道:“小姐,是柳国公家的小儿子,柳若风。”

    听闻是柳国公三个字,齐舒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柳国公,姓柳名拓字文杰,是魏国开国的大功臣,身居高职领导诸谏臣,乃是天下公认的文官之首。

    魏国无宰丞,设有三公五侯十二伯,为群臣主理人,下设吏、户、礼、兵、刑、工,乃是结合前朝旧制度加以修改而成。这柳国公便是朝廷重臣之重了。

    元配育有三子,今天齐舒撞上的,正是柳国公的第三子,柳若风。

    可惜,这柳若风并非与世人料想的那样聪慧出众,倒像个泼皮无赖,惯会惹是生非,经常闹得少梁城里鸡飞狗跳的。

    齐舒也略有耳闻,无奈叹了口气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了地上,大吵大闹要赔钱的柳若风。

    衣着不凡束发也束的极其规整,偏喜欢趴在地上沾得的不少脏污,身材有些瘦削也不高,五官长得周正倒也不算英俊,浓眉大眼还有些稚气未消,齐舒思索他应当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颊上两个有酒窝,有些深,躺在地上嬉笑耍无赖的时候看的很明显。

    有人浑说这颊上有酒窝其实是不怎么好的。有酒窝的人比较容易吵架,会有口舌之祸。酒窝在法令外代表与街外的人争吵;酒窝在法令内代表与家人争执。而且酒窝宜浅不宜深,浅了添福添寿,深了破福破寿,即是“满招损”的道理。

    双酒窝不好,单酒窝有福。凡事都是单好双不好,双就是太完全了,太完全的事情都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下坡路。

    柳若风看到齐舒上下打量着他,那种审视一遍的目光着实有些令人无法不在意,抿了抿唇,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女子的目光让他觉得如芒在背,看样子应该是个不好惹的。

    算了算了,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难女子算不得什么证人君子,这位打劫不得。他也不哀嚎了转身就想走,却反倒是被齐舒给叫住了。

    柳若风警惕的看着齐舒,怎么着,这是要找他麻烦不给走了?

    “等等。”她刚刚在轿子里好像听见了“赔钱”两个字,“拿些银子给他。”然后转身走回了轿子。下人恭恭敬敬的从随身带的行李中掏出了一包银子,交到了柳若风的手里,然后折回了轿子旁,吩咐仆人起轿离开。

    周围的人看到这起纠纷本来还想看好戏,看看这块地头蛇柳国公家的公子又讹上了谁,少梁城里不少人都被这国公家的小公子讹过,以前都是逮着谁讹谁,不松口的。

    这次主动松口了还是第一次见,怕不是因为讹的是个女子,害臊了。

    而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包银子的柳若风有些怔楞的看着轿子离去的方向,这???这是把他当乞丐了?

    嘁,谁要她的钱!

    柳若风将这包银子直接拆了封口一顿乱撒,银子跑的到处都是,末了将口袋丢在地上踩了两脚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旁边人看到满地银子不少都冲了上来挤作一团捡拾。

    路上遇到这么个插曲导致齐舒回府的时间稍微耽搁了会儿。

    等到她回府的时候,齐府那里已经是紧张的乱作一团了,因为家丁先行回到了齐府,将宫门口送行的公公祝贺齐舒的话通报给了齐尚书,齐尚书已经乐得直接昏过去了。

    齐舒顿时对自己父亲有些无语,也不愿对今日发生在宫中的事情多作什么解释,无视母亲传来担忧焦虑的目光,只说自己乏了想回房休息了。

    然后就几乎是一路逃回了房间,召来小桃将今日所穿的正服换下,穿戴上平时的衣物。正服格外的厚重,从身上卸下来的时候跟卸了千斤泥块似的,浑身轻松。

    这衣服自是穿不惯的,连同那些繁琐的规矩一样如同枷锁镣铐拘禁着她,齐舒想过倘使要是过上日夜皆是这种严苛拘束的生活,那万万是不会愿意的。

    小桃也知道了自家小姐进了趟宫获封晴明郡主的事情,态度转了个大弯,满脸堆笑,无论齐舒说什么,都甜甜的应承。让齐舒颇有点不习惯。

    换上一袭翠绿色的袄裙,将束好的头发放了下来,梳子梳理几遍,任凭如瀑长发流泻在身后,的,净面洗去了脸上的胭脂粉黛,恢复了素雅的面容。

    轻轻拉开窗边的放置好的椅子,坐到了书案前,上次宁泽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走了之后齐舒才在这里放置了桌椅,伸手拿过砚匣,取出里面的砚台,是一方澄泥砚,这砚是齐舒的外祖父外出经商时偶得的好砚,为了庆祝齐舒的出生割爱送予她的。

    澄泥砚质地细腻,犹如婴儿皮肤一般,而且具有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而不损毫,滋润胜水,齐舒很是珍爱的。

    拿起墨条,食指要放在顶端,拇指和中指夹在墨条的两侧,轻轻用力,不疾不徐,力度要匀,俗话说磨墨如病,自是不能下重手,古人有说磨墨叫闺秀少女来磨最为合适就是这个道理。

    ’将清水滴入砚面,磨好的墨汁推入砚池,反复研磨,齐舒用的是新鲜的井水,早那么些时候叫小桃去盛的。

    磨墨用水,宁少勿多,磨浓了,加水再磨浓。墨要磨得浓淡适中,不要太浓或太淡,慢慢将清水徐徐注入,不敢过多,以免将墨汁逼的四溅。

    磨墨时间比较长,为了避免右手酸累,齐舒练会了左手磨墨。她磨墨的姿势端庄,很是耐看,她也很喜欢磨墨,除了兴趣使然,经常磨墨能够有益书写绘画时手法保持平稳。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磨墨跟做人一般无二,用力过轻,速度太缓,浪费时间且墨浮;用力过重,速度过急,则墨粗而生沬,色亦无光。人生最难得就是掌握一个“度”字。

    齐舒最理想的莫过于四平八稳的度过每日百无聊赖的的时光,没有出乎意料的惊吓或者是惊喜,不会像她爹太在乎权势富贵,竟因为她封了郡主喜的昏了过去。

    正因为见惯了并且抗拒,齐舒才觉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乃至无悲无喜才能经得起细水长流。

    正如当初十三岁那年她得知婚假之事已被定好那样,原以为已经做好了贤妻良母的准备,与方结携手共度一生,却又横生枝节。

    方家忠良武将之门,清贵也贫,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岂料一朝发迹人心亦变,可叹可恨可悲!到底是大婚那天怨妒了激愤了不甘了,牵扯至此,也真正明白心之所向,意之所至。

    倘为女子不能披挂上阵,不能抛颅撒血,不能纵横朝堂,不能指点江山,那便做些快意人生之事。古语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今既得了这晴明郡主的称号,那便也算是发达了。

    如此,她齐舒定当不负苍生不负己!

    胸中顿起豪情万丈,似云海翻涌波澜壮阔,齐舒忍不住就想执笔写下几句诗词。

    待将纸张铺陈的时候,却显露出了夹在其间的一张雪浪笺,上面字迹分明,看到这些字,齐舒停了下来望着它怔楞了下来。

    喜好习文书墨的齐舒最喜欢在这有波纹的白色雪浪笺上誊写些句子,还有些自己的小女儿情绪,但更多是聊以寄托她心心念念盼方结归来的祈愿。

    这张雪浪笺上写的是:

    打马千万里过,几度不闻下落。

    变换四时季节景色独留我。

    东风不来,柳絮不飞

    最似坐望天河待朝迎来晖。

    跫音不响,春帷不揭

    恰若青石街道向晚堕入夜。

    你非归人,我亦是过客。

    此诗写于得知方结班师回朝胜利归来的前夕,她的担忧她的企盼她的愁绪她为他思量的种种,皆书于纸上,尽诉于字字句句间。

    如今满纸嘲弄言,一把辛酸泪。

    正如方结今日在陛下书房里说的那样,她对他不是没有情谊在的,只是这份情谊牵扯了多少男女之情她并不知晓,只觉心中沉痛,只觉背叛之举可恶,只觉自己这满腔热意多年青春等待尽数化为泡影,如今真的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无回首的机缘了。

    留恋自是应断了就断了,当彻底放下了。

    难以抒怀又怎样,命途多舛也只能接受,如今只剩下一腔孤勇和大步向前走的冲动,抬眼望向窗外她最喜爱的那丛绿竹,目光逐渐暗淡失了神采。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吧嗒吧嗒吧嗒”,渐渐细密的声音。初始是豆大的珠子,再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结成帘子的雨幕了。

    有些星点的雨滴竟然溅落了进来,溅到齐舒的身上,溅到面前桌案上纸张上,迅速浸入消失几不可见,连同泪珠一起泼入这雪浪笺上,字迹渐渐有些晕染化了开来。

    再多的坚强再多的伪装,借着这畅快淋漓的雨声倾泻而出,方结,这就当是我齐舒最后一次为你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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