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香茶
季云舟捧着托盘神色自然地进了正厅。
厅中的谈话暂停，三双眼睛同时朝她望来。
季明武是一脸的惊疑不定……
俞成周身形笔挺，眉梢微扬，一派风轻云淡。立在他身侧的紫衣少年眸光一闪，似若有所思。
季云舟忽略这各色目光，优雅地走近榻几，不紧不慢地给对面而坐的俞成周和季明武斟茶。
茶水倒出来那一刻，她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迷茫，茶壶好像是冰的？还有，这是什么茶？怎得如此透亮？新品种吗……
俞成周伸出三指执起面前的青瓷盏，瞥了眼微笑望着他的季云舟，又低眉看了看茶盏中的一汪清水，这季府的茶，甚是……不同？
浅浅啜了口，他嘴角微抽，面上却不动声色。心中暗想，这是白水？还隐隐带着一丝苦涩？且还是冷的！他斜了眼季云舟，眸中划过冷意，这季公子胆子还真是大。
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向季明武道：“季城主真不愧是皇上倚重之人，连家中的一盏茶水，竟也如此不寻常，成周平生却从未尝过，这滋味甚是清新脱俗啊。”
这真的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喝冷水。从小到大，他的衣食住行均是一堆婢女仆从精心备至地准备，出行所到之处，无不是用尽心思去讨好他……这种待遇还真是头一回。
身后立着的紫衣少年嘴角微抽，公子到底是尝到了多么了不得的茶？
季城主闻得前一句面上流过淡淡喜色，待听见后一句，眼中也闪过一丝茫然。这俞上卿的嫡长子，是没喝过茶还是怎么着？他们家平常待客的茶水，很寻常啊……莫不是，这孩子我把珍藏的云雾茶拿来泡了？便是如此，对俞成周来说，应该也很寻常吧……
“俞少君喜欢就好。”季明武笑着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
“……”
“咳，咳……”季明武真的拼命忍住才没有把这口茶吐出来，呸，什么茶，这是洗碗水吧？他面色微青地朝季云舟看过去。
俞成周见到他的反应，挑了挑眉，目光也飘向立在一边的季云舟。紫衣侍从见状也从众地递了疑惑的眼神过去。
厅中气氛一时静寂。
季云舟早在俞成周点评茶水之时就有些蒙了，如今见三人都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凛，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眨了眨眼，凝眉提起案几的茶壶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茶下去，她立刻醍醐灌顶。
眼珠急动，心思百转。一弹指的时间，她立刻眉梢轻扬，眼眸莹亮，道：“果真好茶！”
季明武咳得更厉害了……
紫衣侍从睁大了好奇的双眼。
俞成周眉梢轻挑，“哦？”
“少君自雍都来，怕是不知晓，在我们梦川城郊有一山，名曰云中山，其山顶长年被云雾所笼，之中奇花异草无数；山下有一泉，名曰梦泽，其泉水源自云中山顶，味道甚清新甘冽，以此水制酒，自有一种醇香，以此水烹茶，自有一股幽清。”季云舟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向着俞成周盈盈而笑。
季明武瞪大双眼看着季云舟，嘴巴慢慢变成O形。这孩子她到底想说什么？
紫衣侍从竖起了耳朵。此茶莫非还有着什么神奇的故事？
俞成周则唇角微勾，一派悠闲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解释……
执起手中茶杯慢慢啜了一口，季云舟一脸回味无穷，继续道：“少君方才所饮，正是以云中山下梦泽泉加上郡守府后院中我亲手栽种的忍冬、再加少许鄙草，烹煮后放置微凉，闻之清香悠远，饮之甘凉爽口，且有清热解毒、通筋活络、清心明目之功效。此茶，我称它为——冷香茶。”
俞成周抬眸望着她，凉凉道：“此茶为季公子所创？”
“嗯，算是吧。”
“冷香茶，确是好名字好制法，只不过，我方才似乎只尝到了冷，这香……又在何处？”
“问的好。”季云舟高深地一笑，淡淡说道：“此茶之香，关键在于用心。需缓缓饮之、细细品之，不知不觉间渐有所悟。就如……”
她转眸，定定地看着俞成周，眸中似凝了墨、染了情，光彩暗转，“就如同灯火阑珊处不经意的一瞥，彼时也许不甚在意，之后缓缓回味，才晓个中滋味。此香，由心而起，遇情则浓……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俞成周喃喃念了一句，目光落在季云舟秋水盈盈的眸子。“季公子好才华，方才这一番解读，甚为动人。冷香茶，好，我记住了。”
紫衣少年有些瞠目地看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幕，这两人？莫非是在深情对望？他家主子第一次深情对望的对象，是个，断袖？
“咳，俞少君，不如我们开始用膳吧。”季明武出声打破这室内开始有些异样的气氛。
俞成周抬眸轻笑一声，“好。”
季云舟听到老爹的声音，眼珠一转，赶紧起身拿了托盘，道一声“我去厨房看看”，便退出了。
庭中两个风中瑟瑟的婢女一见自家公子出来，扑通跪下，“公子恕罪。”
“怎么了？”季云舟眉梢还带着笑意，看着两婢女一脸惶恐，一时想到了什么，“噢，刚才那个茶，呃，里面是什么水？”不能真的是洗碗水吧？
“回公子，那，那是洗茶盏的水……”婢女弱弱地开口。
“……好，没事，不怪你们，你们再去重新泡一壶茶来吧。”深吸了口气，季云舟尽量柔和微笑着把手上的托盘交给了婢女。
两婢女看着公子满面轻松地施施然转身离去，忐忑不安地对视一眼。这就完了？少君喝了洗碗水了也不要紧？
用罢午膳，俞成周和季明武两人在厅中弈棋。季云舟本想去一旁观看，却被蓝松拉到一侧，说是有十三的消息。
“十三去哪了？”季云舟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玉骨扇，打开轻轻摇着。
“不知道他去哪了，只是听傅公子说前两天好像在饮柳斋看到了十三的身影，我这不就赶紧回来告诉公子嘛。”
“饮柳斋？他去那里做什么？”十三一向是不喜欢烟花柳巷那些纵欲享乐的场面，如不是跟着自己，又怎会跑到那种地方去。
“不知道，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傅公子说他看到十三还以为公子您也去了，还叫随从石青去找呢，结果却未再找到十三了。”
“嗯，我知道了。哎，对了，你在哪见到傅焱承了？他人呢？”
“没有啊，是石青过来找我，我听他说的。”
“哦……他又给你送什么好吃的了？”季云舟眉梢微挑，狐疑道：“石青为什么老是来你呢？还老给你送东西？我怎么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啊。”
“哪有什么不寻常啊，我也有经常送东西给他啊，礼尚往来呗。”蓝松肉嘟嘟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
“哦，有道理。可是，你们俩这往来似乎过于频繁啊？不像是一般朋友关系吧？”
“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蓝松鼓起了小脸道：“公子你不是要找十三吗，我们还是赶紧去吧。十三去那可是南风馆啊，万一我们晚去一步，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危险之事啊。”
“十三危不危险那不一定，但你的确是真的危险了。”季云舟合上扇子，深深叹了口气道：“蓝松啊，你也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歧途啊。我们不一样，公子我的道路并不适合你，你可千万不能跟我的调子的走啊。”
蓝松嘴角一抽，“公子你说什么呢，什么歧途啊……”
季云舟却摇了摇了头，“你还小，不懂。总之你记住，公子我将来定会给你找个貌美心善的女子为你成家的。”见蓝松面上泛红，她拿起手中的扇子给了他脑门一记，“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我等会儿去饮柳斋一趟，你就不用去了，你帮我盯着俞少君那边，若有什么情况赶紧向我汇报。要是我爹问起，你就说我去云里院了。”
蓝松捂着额头抗议道：“公子，我哪有胡思乱想，分明是你在想嘛。”
“啊，行行行，去吧。”
季云舟走到郡守府门口，想了想还是先到云里院一趟。这个点去饮柳斋估计也不会开门。而云里院她还有两件事没办。
一是桑南与他妹妹见面的谈话内容，小知还未来得及向她禀报。
二是，那个俞青阳，依照他当时的行径来看，他应该是有同伙的，但现场却并未查出有其他人的痕迹，而他刚出现没几天，他哥就跟着来了，他们两个会是一起的吗？只是不知这两兄弟，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的，大老远巴巴跑这梦川城来，会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呢？看来还得再好好审问一下。硬的不行，就换个策略，可以给他来个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