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有眼无珠

    安远村地处东雍国最南边，三面环山，山里的盛夏，少了些浓烈的暑意，掠过草木花树的风，吹拂在身上是软软的带着芬芳的爽适之感。

    宋云已在小院老榆树下坐在大半天了，只是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发呆，又似是在沉思。田易安静静地站在身后。

    蓝松心里一阵阵的不安，想要过去和宋云说话却被傅焱承拉去帮忙熬药，说是让公子静一静。

    陈君瑞默默地劈着柴，不时担忧地朝院中望去一眼。

    日头渐至中天，小院中飘散着阵阵药香。

    程苓端着药碗走过来，“云公子？”

    宋云似乎在出神，程苓又唤了两声，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便轻轻拉过她的手腕把脉。

    傅焱承站在一旁，盯着程苓的眼睛。半晌，程苓摇了摇头，垂下了眼。

    轻风扫过宋云的眉眼，那目光沉静悠远，却也显得迷蒙幽暗。

    蓝松拉了拉傅焱承的衣袖，傅焱承握住了他的手。

    一阵沉默后，程苓将石桌上的药碗重新拿起，柔声道：“公子，不烫了，喝药吧。”

    宋云仍是没有出声，她沉浸在黑暗里，她看不到周围的世界，但却听得懂周围的沉默。

    “公子？”程苓面带忧色，“你脉象只是气血郁滞，眼睛是全无大碍的，看不见是暂时的，用了药休养几日……”

    “喝药？”宋云转过头，空洞洞地看着她，又扭头看向远方，轻轻笑了，说道：“药有何用呢？我这是上天的惩罚，罚我做错了太多事，这是我应得的。”

    她不停地笑着，又道：“这许就是天意吧。既有眼无珠，还要眼睛何用？”

    笑着笑着，她的眼里有了湿意，覆上一层层蒙蒙雾气。

    “公子？公子你别吓我，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啊，我是蓝松啊，是自小就在你身边的蓝松啊……”蓝松突然扑在她面前抱住了她的手臂，语带哭腔道。

    傅焱承伸了伸手，终究还是沉默。

    “云公子，你的眼睛看不见真的只是暂时的，重要的是你心里的伤。我知道，你如今心里压着极重痛，你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你要做什么我们都会尽力帮你，或者你也可以哭出来，但不管如何总要发泄出来才好，你这样全然压在心底，身体自是吃不消的。”

    “对啊公子，你可以告诉蓝松，你究竟有什么事，你告诉蓝松，就算是有刀山火海，蓝松也陪着你。”

    “起来！”陈君瑞突然一把拉起蓝松，揪住宋云的衣襟，怒声吼道：“季云舟！你发什么疯呢！你以为只有你难受吗？你以为只有你最惨嘛，啊？谁还没点伤痛了！如今四处都是战火，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抬手一指旁边的傅焱承，大声道：“傅焱承，他日日强做欢笑仿若无事，可你知道他是心中是如何的愁苦，夜夜难眠吗？他爹他娘现下都是生死不知，一波波派去寻找的人都没了音讯。还有程苓，四下无人的时候你可知她抹了多少次眼泪？程伯如今也是音讯全无，去寻人的程辛与孟湛也联系不上了，她心里就好受吗！

    “就算我……我爹娘都死了，家也没了，就连小凌儿，都被我弄丢了……可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忍着扛着……”

    陈君瑞松开了宋云的衣襟，身子慢慢地蹲下去。宋云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他却失声抱头痛哭起来。

    蓝松红着眼眶看看宋云，又看看地上的陈君瑞，扭头对上傅焱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泪也不住掉了下来，傅焱承拿袖子慢慢替他擦了擦。

    “药给我。”

    程苓一愣，吸了下鼻子，赶紧把药递了过去。

    黑黝黝的药汁，宋云一口气灌了，口中苦涩得厉害，她却似毫无知觉。

    “好了，我没事。是你们太过紧张了。”

    陈君瑞红着眼睛站了起来，“云舟……”

    “我真的没事。”宋云也站了起来：“你再去找找他们吧。”

    陈君瑞黯然点头，顿了片刻，道：“云舟，我们三个中，你总是最聪明的，我相信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嗯。我知道。”宋云平静地一字一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你如今只安心先把身体养好，那些事情慢慢理清楚了，我们这些人都陪着你，有什么大家一起扛。咱们是自小扛到大的，有福同享，有难亦要同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