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英雄6
被人叫做老佛爷的老人掸了掸黑色的中山装皱褶的袖口，他面如平湖的点点头，不怒自威。
“都坐吧，不用在意老头子我，只是想起很久没有来看过了，就来了。”
年逾花甲之年的老人身躯笔挺的伫立在最前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脚步平缓的朝着赌场内走去。
从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宋海踌躇着未敢动分毫，当视线之中的老人朝着他走来的时候，脑子里像是炸雷一般轰鸣作响。
原本还带着一丝侥幸，但当老人径直在他身前一米处停下脚步时，宋海根本不用望向四周就能知道老人的的确确是为他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谈不上和蔼，哪怕是一句轻飘飘的问话也无时无刻不在显露着他话语中的凌厉味道。
此时仍旧是一副少年人模样的宋海呆了呆，吞吞吐吐的说道：“宋……宋海。”
“不用紧张，你看我像是吃人的妖怪？”极为难得的，尊贵如老佛爷居然开起了玩笑。
宋海仍旧是木讷的点头，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老人比他见过的所有人气势都要磅礴，莫名的带给他巨大的压力，哪怕面前不言苟笑的老人此时的眉毛轻扬，露出笑容。
“今年多大？”
“十四。”
“你家里人呢？”
“我是个孤儿。”
“是谁要你来这里的？”
“冯强。”
一问一答，老爷子很久没有这么有兴致关心后辈了，站在一旁的赌场负责人心里活络着小心思。
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了，只见老爷子点点头，低声对宋海道：“你走吧，这里不属于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原以为眼前这个小家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老爷子要亲自提拔他，原来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十四岁也不算小了，当年老子跟着老爷子打江山的时候也才十一二岁，这是怎么回事呢？”负责人的内心深处泛起一丝波澜，不过他似乎忘了，他那个混乱的年代别说十一二岁的少年就算是七八岁的稚童都敢拿着刀枪把人身上捅几个窟窿！
而最懵逼的还是宋海，他并不明白眼前的老人问什么要赶他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想要违逆老佛爷的意思。
“为什么？”宋海满是不解的攥着拳头质问道。
老佛爷的眉毛挑了挑，他颇为讶异的盯着面前的少年，要知道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质问他了，当初那些个质问他的家伙早就被装在麻袋里沉河了！
“年轻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吧。”
……
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么多年以来没人可以忤逆老佛爷的意思，在老佛爷开口之初，他身后便有人走上前来要带走宋海。
宋海并不知道，老佛爷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很清楚这里是干什么的地方，而自己又是什么人。
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是颇为推崇黑道，从没有想过后果盲目的跟风想要学人家混江湖，他这样做也仅仅是打着这样的心思罢了。
在老佛爷的眼中，手底下有孝子效力本身就是麻烦，说不得就会捅出什么篓子，也或者家里人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虽然上面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但老佛爷深谙未雨绸缪的道理，凡事都要低调一些，尽量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要知道，最容易引起全民关注的焦点永远都是孩子，因为那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未来。假设一下，如果这个国家全部的少年都学人家混黑道，那么站在金字塔高点的人会容忍黑道的存在，继续荼毒国之未来嘛？
江湖是灭不掉的，但如果真有人要动手，大半个江湖以及那些排在前列的人都会在国家机器的扫荡下烟消云散。
一辈子换来的荣耀，老人家还想多享受几年。
老人知道这样的小家伙何止百万，他管不了太多的人，只是在自己的地盘遇上了一个，作为一个前辈，发自心底的一丝慈悲。
混江湖一辈子的老人这一路走来见证了太多的生死，洒过鲜血，流过热泪，看到身边的兄弟一个个道在这条路上，也曾恐惧。
纵然生活在黑暗与杀戮之中，仍需心存半分慈悲心与怜悯心，才能走的长远。
一念枭雄，一念英雄，不外如是。
不过老人并不知道，那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少年身上竟然有着他的影子，这世上，总少不了相像的人，只是太难遇到而已。
就像伯乐与知己，不是所有人都有幸遇到。
……
被扫地出门的宋海沉默的离开，门外的冯强从他人的口中得知这是老佛爷的决定，纵然他狂妄无比，也不敢露出丝毫不满。
小辈终究是小辈，让他跟赌场负责人瞎贫他也许张嘴就来，碰上至高无上的西北王，他还不够资格，哪怕他父亲是死去的功臣，也轮不到他来教老佛爷该怎么做。
冯强只是安慰了一两句，便没有下文。
而他身边的胖子不由得露出一副天助我也的神色，用眼神示意手下的人跟上，胜券在握的走到冯强身边笑呵呵的跟他套交情。
最开始的时候，老爷子说的那句以后这里是你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哪怕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要来的大人物是谁，见过了赌场负责人的热泪盈眶，不管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性情都无所谓了，他已经猜到那位老人是谁了。
心里无不想着怎么搭上老人的那条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谁他妈还留在这里当个名不见经传的混混头子？
鱼龙混杂的江湖，真正帮会成员才称得上是江湖人，胖子在真正的帮会眼中跟路边的混混没有什么两样，充其量是个有点实力的混混头子。
……
天色已然陷入黑暗，只有街边的路灯还亮着些许光亮，宋海并不知道有人在跟着自己。他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在面对那个老人的时候的无力感让他变得异常沉默。
本以为他可以就此成长起来，积蓄力量，然后回去报仇。
但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击，从未有过的，他那么的在意自己的年龄，假如如今的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就不会被人赶出来了！
“在他们的眼中，我只是个孩子！”
宋海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忽然之间攥紧拳头狠狠地打到路灯杆上，砰的一声，坚挺的路灯似乎颤动了一下，重新归于宁静。
少年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无力地垂下双手，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淌落下来，染红了地面！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卷起几片叶子，在他面前打转。
紧接着，六道人影被路灯倒映在马路上，宋海抬起头，看着来者不善的六个人，眼神如同眼镜蛇一般凌厉。
“呦呵，还挺凶啊，也是啊，要不怎么会惹上我们老大呢。”其中一人摇头晃脑好不自在的走到他的身前，抬起左腿轻轻踢了他一下。
宋海认出他就是在夜总会内跟着自己的三个人中的其中之一，只是没想到三个人成了六个人，还真是看得起他！
不由得自嘲一笑，拍拍被来人弄脏的衣服，站起身来。
浑然不觉六人杀人的眼光，他玩味的笑笑，只不过，那笑容让几人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
“亲眼看着父母惨死在我的面前，像一条狗一样偷偷坐上塞满禽畜的铁皮车厢。在陌生的城市里东奔西走四处乞讨，被人欺负，遭人打骂；默默承受着所有的苦难与不幸，有时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被老天爷遗弃的人？就在昨天，这个时间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也被死神带走，我像个扫把星，走到哪里都会带来厄运。本以为认识一个道上混的大哥我的生活会从此变得好一点，呵呵，但还是没有希望啊，我就是个被幸运女神抛弃的人，报仇？哈哈哈，报什么仇？”宋海神经质的大哭大笑，自顾自的叙述着自己的故事，他或许只是说给自己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悯。
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瞅着眼前这个似乎脑子不正常的少年，相互嘀咕着：“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该不会是装的？”
“听着这小子的确挺惨的，我们现在还要听从老大的话至少废人家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那他不就更惨了？”
“是啊，看这小子这么可怜我还真下不去手啊？”
“要不，我们放这小子一马？”
领头的那人皱着眉头狠狠地扇了其中一个满是怜悯之色的家伙的头，怒骂道：“不争气的，你他妈以为我们是开善堂的啊，这么善良混你妹的黑社会，你们也可以不动手让这小子逃过这一劫。不过他妈等我们回去断胳膊断腿的可就是我们了，胖哥他是什么性格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
从一言不合就派人追出来要断宋海的胳膊跟腿就看得出来那个胖子的脾气是要有多爆，这几人顿时打了个寒颤，再次望向宋海的目光中也少了一丝怜悯，其中一个家伙念念有词道：“兄弟，虽然我很可怜你，不过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可不要怪我们！”
如果有一天有个家伙要断你手脚，他妈的事先给你道个歉你就会原谅他们然后乖乖地站在原地被人家断胳膊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