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职高
那之后我变得自暴自弃,原本就成绩不好的我,在初三更是几乎年级倒数。
方可可在高中偶尔放假回来,总是劝我要好好读书。她的举手投足间已经像个大人那样,不过语气仍旧满是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我会不开心。
我在这种日渐客气的俗套话语里沉默不语,她不明白,我多希望她能突然拍拍我的肩膀,再叫我一声“傻小子”。我和方可可之间,再也不是那年嬉笑打闹的两小无猜了。
一年之后,没有任何意外地,我落榜高中,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了市里的职高。
那个暑假方可可甚至都没有回家,说是在市里做一些暑假工。我万念俱灰,心想她也许是觉得我这个弟弟太给她丢脸了,所以才不愿意回来的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也许去职高才是个更好的选择。暑假匆匆过完,我一个人搭上了去市里的汽车。
职高在我爸那辈人眼里,一直是徐混、社会青年的聚集处。我就像个被父母嫌弃丢进孤儿院的孤儿一样,甚至他都没想着要送送我。
但这又能怪谁呢?方可可和我一起长大,却那么有出息地考上了一中,我现在的一切,不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的结果吗?自卑、歉疚,充斥着我十六岁的心。
昏昏沉沉,我提着一大箱子东西下了车。又七找八找总算是找到了职高,等到我找到自己的寝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他们正在打扫着桌子和床架,见我进来,也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了。
我挑了一处床位,把箱子放在一旁就准备开始打扫。
两个先来的见我挑完床位,愣愣地看了我一眼。旋即他们之中的一个好心地提醒我:“同学,你换个床位吧。那个床位,之前有人占过了。”我看了他一眼,平头圆眼镜,一看就是不爱惹事的好学生。
我仔细地上下看了看床位,并没有看到行李之类的东西。我正疑惑着还没有发问,另一个长头发的又懒洋洋地提醒道:“占床位的是火哥,他不是你能惹的。火哥都已经说了要这个床位,你识相的还是让出来的好,别到时候说我们没提醒你。”
我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委屈,此刻听到他这么居高临下的口气,我哪里会服软?我干脆赌气似地快速擦完了桌面,就把自己的东西摆到了桌子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就是想要这个位置。
小平头还打算劝我,立刻被长头发的拉住了,“他喜欢作死,你理他干嘛。”
等我把床位收拾好,我都没见到那个所谓的火哥。寝室里其他人倒是已经陆陆续续来齐了,他们大多是本地的,只有一个是跟我一样,来自乡下农村。
年轻人总算是充满朝气,来自乡下农村的酗子话很多,不一会儿就跟我们打成一片。我们相互也做了自我介绍。小平头名字叫周远,长头发的叫李贺,他们从小学到中学再到职高,一直都是好朋友,算得上是一对好兄弟了。农村酗子叫王徐,这个像女生一样的名字被我们嘲笑了半天。还剩下一个人叫方东,一时间倒也摸不清他的性格。
在王徐的提议下,我们决定去外面的饭店好好吃一顿,算是为接下来的高中三年开个好头。
但是李贺和周远提议道,还是等六个人齐了再说。
方东心直口快,嘟囔了一句这个新室友也真是会摆架子,到现在还不来。李贺冷笑一声,说这个新室友是火哥,你还想说什么。
我注意到,方东脸色骤变,随即就立刻闭嘴了。王徐和我一样不知道火哥是什么人物,大咧咧地问火哥是谁。
李贺不屑地转过头去,我看得出来,虽然他没有对我和王徐表示出什么厌恶,但到底是有些看不起我们的。一旁的周远就好心地解释说,火哥是个徐混,初中的时候就很厉害,让我们不要轻易招惹他。
他说完之后又试图劝说我,“江河,你现在赶紧把床位换了吧,不然我真不知道火哥会怎么对付你。”
听完周远的话,方东诧异地看着我,“你惹了火哥?”
“他抢了火哥预定的床位。”李贺淡淡地嘲讽,“不知死活。”
方东嗤笑一声,对我竖起大拇指,“牛逼!哥!你真的牛逼。”看我的眼神里也充满着关爱傻逼的意味。我心里已经有些退缩了,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这个火哥好像真的不好惹。
我还正犹豫着,寝室门就被推开了。我看过去,一个染着一头黄发的男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箱子的男生。寝室众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除了我和王徐,都颇为恭敬地喊了句,火哥。
原来这个人就是火哥!我悄悄打量了他几眼。他的表情很淡漠,眼神里却藏着凶厉的味道。
在我的认知里,染头发一直是社会青年才会干的事情,我完全没想到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学生居然也会染了这么嚣张的一头黄毛。
“嗯。”火哥淡淡地应了一声,甚至都没看他们一眼。他绕过我们进入寝室,看到我放好行李的床位后,背对着我们就愣了原地。
我从火哥进门开始心里就已经很忐忑不安,这会儿更是几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想象中的暴喝并没有出现。火哥转过身,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淡淡地问我们是谁占了这个位置。
没人敢接话,连李贺都不敢出声。我知道,他们是在等着我自己承认。
“怎么?没人回答我?”火哥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咬咬牙,硬着头皮上前走了一步,唯唯诺诺地告诉火哥,是我占的。
火哥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眼底的那份凶厉暴露出来,我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地垂下了目光。
“我这个人是讲道理的,他们没告诉你我已经占了这个床位?”火哥的声音仍旧淡漠,却充满着不怒自威的味道。
“说……说过了,但是我看到床位上没有行李,以为他们跟我开玩笑呢……”我战战兢兢地解释了一句,“火哥你要的话我现在立马就搬。”说完我就立马想要去收拾床铺。
我刚迈出一步,火哥立马就动了。他一脚踹到我胸口,我在这股大力之下直接屁股着地,整个人几乎四脚朝天。等我平衡好身子,一只脚立马踏上了我的胸口。我被踩在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捂在脸前,心里惊慌不已。
火哥目露凶光,嘴上的话却仍旧客气,“你怎么称呼?”
我移开双手,屈辱感一瞬间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害怕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害怕,哆哆嗦嗦地报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江河。”
“江河,我现在再跟你说一遍,这个床位是我的,你明白吗?”火哥不急不缓,像是猫戏老鼠一样。
“我明白我明白,火哥你放开我吧,我现在就搬。”我几乎是在哀求了。周远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大着胆子替我求了句情:“火哥,江河新来的不懂事儿,您就大人有大量吧……”
“闭嘴!”如果说之前火哥眼里只是凶光,这会儿眼里大概已经是在喷火了。他怒喝着打断了周远,又继续自顾自地凶道:“连老子的面子都不给的人,你是我进职高之后遇到的第一个。”
“我……我真的再也不敢了……”看着突然发火的火哥,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几乎是用哭着的语气哀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