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心服口服
青衫儒生王阳明来的极快，光着双脚，脚掌即便是被无数锋利细碎石头切割，鲜血汩汩直流，却也仍旧不闻不问，在这外院萧河所在院落之中，月溅星河，借着星尘半点光芒，能够清晰见到萧河周身上下，被血污彻底染红，那身本来在紫竹尸山中便已经鲜血淋漓的玄色衣袍，此时回到住处尚未换洗，便重新被那假冰儿的血再次浇灌了一遍，隔着不到三尺的周身距离，血气上涌之间灌入鼻中，以王阳明十余年如一日的在御医监之中见惯了伤者残者，此时都感觉到有些难以承受，这面前的萧河，就像是一尊来自地狱的绝世杀神，举手投足之间，便已然有杀戮气息在闪现。
王阳明心中不禁一突，暗想着，这七日之间，主子在紫竹尸山之中究竟经历了何等可怕的事情，才能够有今时今日的蜕变，要知道，尚且还是在七日之前，在静海王府的王宫大殿之中，面对着满堂萧氏子弟咄咄逼人与那太妃玉玲珑高高在上似乎俯瞰人间的上位气机压制之下，十世子所能够做的，也不过只是默默忍受，暂且压制下来，而之后，为了获得一线生存之机，与凡境五重象气变的五世子萧烈定下生死契约之战，当时当日，如果说彼时的萧河是一条蛰眠的赤金大鲤，等待着有一日得遇风云走江化龙，那么此刻眼前的萧河，便是等同于撕裂了所有伪装，将所有的底牌尽数展现出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痴傻之人，骤然之间，竟已露出食牛之气。
王阳明深呼吸了口气，竭力压下心中震惊，目光环视外院周遭一切，心中似乎在暗暗计算着什么，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主子，一切都已然明了，太妃玉玲珑此前之所以通过内务府给主子重新安排一个丫鬟，说是监视主子，尚且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要知道，七日之前主子选择不再韬光养晦，悍然斩杀白起、白熊数人，便等同于暴露了一切，告诉所有的人，那十余年的痴傻十世子，不过只是假象而已，太妃玉玲珑何等聪明的存在，掌管静海王府不过才短短数年时间，便已然将王府一切，都牢牢握在掌心之中，甚至隐隐有与静海王萧太仙并驾齐驱的兆头，若是长此以往热气扩充势力，将一应干系重大的位置全部换成亲信，想来到了那时，即便是静海王，从战地归来，恐怕对于前者，也要没有牵制之法，束手无策了。”
王阳明目光变得有些沉重，抬起脚，将脚掌上的刺入血肉之中的碎石一块块拔出来，疼的呲牙咧嘴，继续说道：“而由此可见，太妃玉玲珑并非蠢人，所以那个叫做紫灵的丫鬟之所以会出现，监视主子的一行一动，并非是为了印证主子是痴傻还是果真韬光养晦，这都是表面，真正的意图其实十分明显，便是为了在七日之后，与五世子萧烈的生死契约之战中，通过紫灵找到主人的所有底牌，到时候一旦被其掌握在手心之中，知己知彼，主子绝顶峰之上，便是必死无疑了，这乃是实情，毕竟当日王宫大殿之上，主子使出移花接木之策，成功将必死之局转移，但是落在外人的眼中，主子当时不过二重金身变的境界，与五世子有天壤之别，取死之道可并非是寻常人可以做的到的，若非有底牌存在这种可能，便只能是个不知深浅的憨蠢之人罢了，但是很显然，如今在所有的萧氏子弟看来，主子绝非是这样的人。”
萧河闻听此言语，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不错，在那叫做紫灵的丫鬟出现之时，我便已经将其中深浅想明白了，你能够看到这些，便已然证明你有足够的资格作为我萧河的第一幕僚，他日若我得脱大难，在这静海王府之中组建一股隐藏实力，交给你，想来也足够能让我放心，但是有一点，或许你忽略了，恰巧，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王阳明一怔，霍然抬起头来，目光之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看着萧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面色一变，颤声说道：“难道……”
萧河微微一笑，伸出手拍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你能够看到这些，已经足够远了，但有时候分析某些事情的时候，需要因地制宜，如今在我外院之中，暗藏着一座地牢，适才我也与你说过，那座地牢便是在我这外院住处的不远地方，谁能够想到，偌大一座静海王府之中，竟然还有这种存在，我那个所谓的父亲，静海王萧太仙，常年待在极北战地，根本就做不出这种事情，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只有太妃玉玲珑了。”
说到这里，萧河凝视着眼前王阳明的眼睛，继续说道：“你虽然善于观察问题的种种走向，却偏偏忽视了，线索本身之中，仍旧还存在着线索。”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玄色衣袍，压低声音说道：“从你出现到现在开始，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我身上的鲜血仍旧未曾干涸，因为什么，原因无他，只因为我在地牢之中的时候，内部湿气极重，身处在其中的时候，身上衣衫早已经被浸湿，一掌碎裂那假冰儿的头颅之后，鲜血洒在上面，自然不会干涸，而绝顶峰之上，你想来应该注意到，我身上虽然血腥气息极重，但衣服却是干的。”
王阳明目光一变，双目骤的凝住，有些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分析已经是细致入微了，但是面前的这个主子，却在自己的分析之上，犹然能够寻找到许多线索，他王阳明十余年如一日，通读诸子百家所有经卷典籍，可谓是博览群书，最擅思辨之法，早年格物致知，七日七夜不眠不睡，由而病倒，可见其对于这种事情，有多么在意，此时发现这个十世子，所见所闻，分析出来的一切，比之自己，仍要犹有过之，王阳明的目光之中，惊骇有余，敬畏敬服则是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