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旧事重提

    柳琴珉就鲁修斯和杜丕安在京城该如何处置之事回宫向皇上复命。可等他见到皇上，顿时觉出了不对劲。

    皇上看着和往常并无二致，聚精会神看着奏折，右手执笔，不时写下批语。书桌左上角一盏茶，虚掩着盖子，从缝隙中缓缓冒出一股白雾状热气。

    一切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可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

    柳琴珉偷偷觑了皇上一眼，又在心里默默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怎么会觉得从皇上身上冒出了一股杀气呢？

    虽然心中存了疑惑，柳琴珉还是决定先把事情汇报给皇上：“京官已在城中为鲁修斯和杜丕安二人开辟了一处别院，就紧邻着巡城史所在。如今已经都安顿好了。”

    皇上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依然不紧不慢地看着奏折，似乎完全没有发觉柳琴珉的存在，更别提听到他说话了。

    皇上不开口，柳琴珉便只好继续保持跪着的姿势。眼下形式未明，而皇上似乎心情很不好，他不敢再贸然出声。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跪着。熏炉里的香燃着，室内缭绕着龙涎香的气味。柳琴珉低着头，一边嗅着，一边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良久，皇上突然开口：“起来吧。”

    柳琴珉忍着腿上酸麻，站的笔直。

    见他站定了，皇上又再度开口，抛出了一句问话：“柳爱卿，你可有意中人？”

    这个问题问的突兀，柳琴珉一时也愣住了。谨慎起见，他试探道：“陛下为何忽然问起此事？”

    “你为朕四处奔波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安定下来了。朕看你也到了年纪，不能耽误了你的大事。”皇上脸上带着笑，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柳琴珉被盯得背上窜起一股寒气。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皇上已是不容置疑地开了口：“朕看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就很不错，要不就这么定了。”

    虽说是商量的问句，可是皇上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柳琴珉心中大急，未及细想便脱口而出：“陛下且慢……”

    闻言，皇上皱眉看着他：“此事早定早好，还是你看不上她？”

    这个帽子扣大了，逼得柳琴珉只能否认：“并非如此……”

    没等他说完，皇上便打断了他的话：“既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又要定了，柳琴珉欲哭无泪：“且慢……陛下，臣已有意中人了，此生非她不娶，不敢再辜负他人。”

    若换了是慕允扬遇到这事，此刻恐怕边喊着“万万不可”，边急的快要掀桌子了。可是柳琴珉常年在各种高位者中周旋，再急，也知道不可拂逆上意。若是直接跟皇上说“不可”，保不得皇上就要身体力行的叫他看看，在皇上眼里有没有他不可为之事。这种斗智斗勇的事，所耗费的精力一点儿也不逊于慕允扬作诗。没想到才刚看完慕允扬的笑话，转眼这事就轮到自己了。

    柳琴珉胆战心惊地等着皇上的下一句话，皇上却只轻飘飘丢给他两个字：“是谁？”

    事已至此，无法再藏着掖着，反正这事迟早也要面对，柳琴珉便豁了出去，直言不讳：“臣心悦澜曼郡主已久，恳请陛下成全。”

    “澜曼郡主，澜曼郡主……”皇上翻来覆去把这四个字念了好几遍，突然冷声道，“柳琴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肖想朕的皇姐！”

    龙威一怒，柳琴珉扑通跪倒在地，心脏狂跳不已。但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也抓住了一点头绪。皇上这怒气不是突然而至的，恐怕是苏君羡已经坦白了，所以皇上才会拿自己开刀。

    这种时候也没有别的话好说，解释是难以听进去的，好在已有无数前人总结出了经验。这种时候只要简简单单地说一句就好：“皇上息怒。”

    能居上位者，必然都有极强的控制力。皇上自顾自发了顿脾气，那火也就被自己消化了大半。

    等他冷静下来，他走到柳琴珉跟前，居高临下：“要娶朕的皇姐，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语气依旧不善，可柳琴珉却听得一阵狂喜。皇上肯跟他说这事的可行性，证明是认可了。怕就怕他根本连说都不说，那才真叫毫无回旋余地。

    “一生一世，我都能等下去；千难万险，我亦义无反顾。”柳琴珉说完这话，本还提着一颗心，却见皇上露出了笑容。

    “朕的皇姐，曾经有过一个心上人……”柳琴珉竖着耳朵，听皇上说起苏君羡的旧事。那是他未曾参与，也无从得知的过去。

    皇上瞧他神色紧张起来，笑了笑：“你不必紧张，那个人……他已经死了。”

    柳琴珉的一颗心放下去，又疼了起来。他亲眼看到皇上因瑁贵妃之死而有多么伤心。那么苏君羡呢，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伤痛吗？她又是怎么熬过那段无人陪伴的日子的？

    “他是父皇暗中派去保护皇姐的。父皇最是疼爱皇姐，当年肖妃想要以她的性命来威胁父皇，改立太子。肖家位高权重，父皇身体又一直不好，无力时时看护着她。既然不能顺了肖妃的意让我失了帝位，只好命人将皇姐带出宫去。后来父皇病重，肖妃变本加厉，也不再掩饰，直接派了杀手去追杀皇姐。那个人……就是为了保护皇姐而死。再后来，父皇病逝，我登基为帝，花了两年时间，肃清了肖家势力，这才把皇姐接了回来。除了那个人，这些事你大致也是知道的，我就不再继续说了。”

    皇上本不欲就自己的家事与柳琴珉讨论，可他若是成了皇姐的夫婿，那么她经历过的事，他就必须了解清楚。

    皇姐那时有多痛苦，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本来朝中局势一稳定皇姐便应该回来的，可她硬是躲过了所有人，四处流浪。也因此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她的一点消息，皇上便按捺不住亲自去寻。幸好终于是见到了。

    柳琴珉重重向皇上叩了一个头：“臣谢陛下告知。”

    皇上静静凝视着他，心里有些释然。什么都不必再说了，很明显，柳琴珉已经懂了。

    皇姐她受过苦，曾经颠沛流离，也曾痛失所爱。如今，她最需要的不是名望、财富或者地位，她需要的是一个无条件包容她、呵护她、真心守护她的爱人，这个人会想她所想，怜惜她此前经历过的种种苦难，也有能力带她走得更远、走得更好。

    皇姐选择了柳琴珉，她选的很好。她的眼光已经这么好了，自己还担心些什么呢？

    但皇上仍然多问了一句：“她心中若是一直放不下那个人，你待如何？”

    “记就记着吧，那是她的经历，谁也不可能把这段过往从她的生命中抹去。那不过是她的过去，我才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柳琴珉的回答完全打消了皇上的最后一丝顾虑。这下他也不得不承认，柳琴珉就是注定的那个人，他和皇姐在一起，彼此完全契合，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吧。

    “起来吧，朕记着你的话。”这句话就相当于一个保证，一个皇上接受他们的保证。

    柳琴珉眼睛一亮，再也忍不住笑意从心底漫延，眉眼里都浸满了喜悦，就那么傻乎乎地跪在那里，也忘了起身。

    “起来吧，别跪着了。”皇上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般起身，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

    “你和皇姐在一块，还需要一个像样的身份，朕会好好斟酌一二的。”

    对于这点柳琴珉并无异议。是什么身份倒无所谓，关键是他们二人在一起，一个是明摆着的郡主，一个只是皇上身边的三品亲卫，要堵住悠悠众口，没个身份还真不好说。

    谢过陛下隆恩，皇上便让柳琴珉退下了。要想的事有很多，给柳琴珉封个官爵，再为他们另寻个府邸，还有彩礼纳吉等事，都该开始筹备了。

    这也不错，都是喜事，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