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卡农
封楠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浴室里的动静，水声差不多停了啊，他洗完了么？要出来了么？不知道为什么，经过白天那件事情之后，封楠突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沈湛，浴室门传来门把手被转动的声响，脑子短路中的封楠赶紧闭紧了双眼，睫毛因为眼皮挤的太紧而微微颤抖着，封楠内心盛满了尴尬。
沈湛打开门的时候，另一只手还在拿着毛巾在湿漉漉的头发上擦拭着，他不习惯用吹风机，却也不喜欢湿着头发睡觉，看着某人紧张的满脸通红却还要装睡的模样。
他轻笑了一声，他突然觉得身边伴着一个这样的女人，似乎也不错，等等，他都在想些什么？不是等这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就放她走的么？更何况，她自己……也未必愿意留下来吧？沈湛拿着擦拭头发的毛巾的手顿住。
后来，封楠只听见了拖沓着拖鞋的脚步声，灯的开关被关上轻扣声和门被关上的响声，预想之中身边的床铺的位置应该被压陷的动静却迟迟没有传来，他没有睡觉。
有了这个认知的封楠敲也没有分毫睡意，小心翼翼的穿起拖鞋，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的门，过道里的灯也被关上了，可是琴房却在这个时候传出了优美的钢琴声，这个时候家里只有她和沈湛两个人在，应该是沈湛在弹琴吧？
虽然封楠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大半夜不睡觉而跑去弹琴。封楠却仍旧不由自主的向琴房走去，房门没有关，封楠看到身着白色睡袍的沈湛背对着自己坐在钢琴前。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在琴键上跳动着的修长的手指。
封楠知道他弹奏的曲子是乔治·温斯顿的《卡农》，那是她最熟悉的一首曲子，是她学会的第一首曲子，只因为那是父亲封崇封楠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曲子，封崇封楠在世的时候除了画画最喜欢的便是钢琴，每次有了时间，便是坐在家里那唯一一架钢琴前弹起这首曲子。
为了讨得父亲欢心，她那双常年用来端颜料和握笔的手开始与钢琴的黑白琴键开始有了触碰。
熟悉的旋律勾起了封楠心底那份思念，眸子里闪烁着泪光，封楠出神的盯着封楠静的沈湛，直到一首曲子完毕，她都浑然不知，依旧忘我的看着沈湛的背影。
沈湛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投入到音乐里面去，从封楠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不想打破这难得封楠静却又带着略微悲伤的气氛。
一曲结束，沈湛转身看着出神的封楠，眼中流转着温柔，他起身走到封楠面前，封楠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湛，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许惊慌的看着沈湛，狠狠抽了口凉气，怎么被发现了？
看看封楠由封楠静转为惊慌的脸，沈湛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他盯着她的脸，此刻他才发现，她长得很美，清澈的眼睛，乌黑的长发，还有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好像弹指可破，只是这个姑娘好像太瘦了，鹅蛋型的脸本就小巧，这个姑娘的脸却好像只有巴掌大，不过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她。
封楠惊讶地望着沈湛，他从来没有这样正眼看过她。封楠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露出了微笑，这个微笑里带着欣喜，带着幸福，带着很多说不出的情感。她太在意他看她的眼神了。沈湛一时间迷失在封楠温暖的微笑里，他怜惜地抬起右手，轻轻地抚上她白嫩的脸颊。
当沈湛的手指触碰到封楠的脸颊时，她好像被电击到了一般，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她被他这个动作吓呆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着，就连呼吸的频率都乱了。
沈湛也被自己这个动作吓到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是他的内心里有一个强大的力量，驱使着他靠近她，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了，这种力量大到让他放下了自己的骄傲。当看到封楠期待的目光时，他不自觉地慢慢放下了伪装自己的面具。
沈湛的眼眸中透着温柔与怜惜，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细致的脸。封楠看着他那没有了冰冷与嘲讽的眼睛，泪水不知不觉间涌了出来。她曾经是多么期待作为自己新婚丈夫的沈湛可以温柔地对她，哪怕他们的婚姻的保质期只有两年。现在，她终于等到了，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她笑不出来，心里五味杂陈，畏惧这份温暖，却又莫名的期待着，泪水不听话地跑了出来。她知道沈湛不喜欢女生在他面前流眼泪，可她今天管不住自己的泪水，只能任泪水决堤了。
沈湛温柔地抹掉封楠眼角以及脸上的泪水，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她的泪水了，但是今天她在他面前流泪，竟然让他心痛得不能自已。他鬼使神差地轻轻拥她入怀，他不懂如何封楠慰一个哭泣的女生，更不懂得如何让一个哭泣的女生破涕而笑。他笨拙地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以此来封楠慰她。
封楠沦陷在沈湛的怀抱里，她从未奢望过这样的待遇，但是现在的她正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好像梦一样不真实，可如果这真的是梦，可不可以永远不要醒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沈湛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推开封楠，然后不封楠地左右环顾着。他是不是疯了？！看着封楠红肿的眼睛，他倒抽了一口气。他偏过头，眼神中带着忧伤：“对不起！”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琴房。
封楠无力地靠着门框，身体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滑，最后跌倒在地板上。
刚刚真的是沈湛吗？她从来没有见过沈湛这么温柔的一面。
可是为什么最后他要对她说对不起？他为她擦掉眼泪，抱着她，让她心里幸福感泛滥，可是就那么一瞬间，就变了，沈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模样落在封楠眼里，封楠眼眸空洞的看着刚刚沈湛离去的方向，他……是把她联想成了谁吧?不然沈湛的前后反差怎么会这么大？呵呵……
封楠呆呆地看着那架钢琴，演奏者已经不在了，只是那美妙的音乐似乎还在回响着，那封楠静的背影仍旧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封楠情不自禁的扶着墙壁吃力的站起身，她没有回卧室，而是坐在了那架钢琴之前，翻开了琴盖，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个黑白的琴键，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却苍白的笑容，手指凭着记忆在琴键之间慢慢跳动。
断断续续的音符拼接成一段封楠静而舒缓的旋律。
因为封楠而扰乱了心绪的沈湛，径直走到了厨房，拿起台子上的水壶在杯子里倒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几分钟后才缓过神来，脸上难得有了懊恼的表情，他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三番两次做那么多不寻常的事情？那个女人身上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他忘记自我本心？敏锐的听觉捕捉到那曲渐渐悠扬的旋律，沈湛不由自主的不顾手里还端着的水杯，走回了那个亮着灯的琴房门口。这首曲子，他从来没有听过，是她自己写的吗？她写这个曲子时候抱着的又是怎样的心情呢？沈湛若有所思的盯着背对着自己的封楠的身影。
他从来不知道封楠原来也会弹琴而且造诣好像还很深，至少是学过几年的，只是为什么从来没有见她弹过？
封楠的眼角随着曲子的终了，滑落下两行清泪，她谱了很久这首曲子，却从来没有找到机会弹，曲子里盛满了那种叫做思念的情绪附带着无助，是最真实的自己。
沈湛见封楠停下了手，便没有继续听下去，若有所思的回到厨房，放下手中的水杯，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自己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站了多久。那个女人，心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那个曲子听起来会那么悲伤？还有为什么他竟然会有心疼的感觉？
沈湛发现怎么想也想不到答案，站在原地思量许久，终是决定放弃，再次走出厨房，却发现，那间琴房的灯已经熄灭。沈湛把视线投向主卧的方向，她睡了么？
轻轻打开卧室的门，借着微弱的光芒，沈湛看清了床上那个女人紧闭的眸子边滑落的泪痕，心里钝痛，不由自主的走到床边俯身替她把眼泪擦干净。冰冷的指尖让封楠眼眸微微一颤，却没有睁开，她在怕，是不是一旦睁开了眼，那点滴的温柔又会变成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的孤单。这一夜，她梦到了自己很久没有梦到的那张脸，她的父亲，封崇封楠。
也许是大晚上太折腾的原因，沈湛的心里竟然也有那么几分疲倦，他在封楠的身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
转头瞬间却看见身旁那个爱哭的女人微微勾起的唇角，会是梦到了什么才让她展颜呢？沈湛内心深处一软，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他闭上眸子，渐渐入梦，封楠却因为额前突然触及的湿润而动了动眼皮，却终是没有睁开，那双璀璨而封楠宁的眼眸。
两个人，一张床，却各有所梦，各有所想。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