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第一百六十三章 进与退
同样的话，换成不同的人去说，都有不同的效果。
就拿莲婆婆来说，本来她就没想过要在此时渡劫，可别人看她的眼神，好似就是逼她要渡劫，反而让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
比如胡晓月，她可没有对人解释的习惯，凡是说出口的话，就是命令。在庭院世界，她也没跟莲婆婆解释什么，直接解除了主仆关系，让莲婆婆误会重重，胡思乱想很久。
到了血凡这里，血凡却能很好地劝导。在游戏里的时候，血凡经常跟啸天、诸康安等人勾心斗角，各种劝说的经验，无比的丰富。
望着长老殿露台上的血凡，凤仪楼的啸天、冷笑笑等人，仿佛又回到了游戏。这样的劝说，他们都亲生经历过，那时候也是血凡直接协商并帮的事情。而到了现在，莲婆婆也成为了被劝说的对象，而且还是那种先是达成主仆关系，然后再慢慢细说的极不平等的对话。
这比他们还要不如，毕竟血凡拿他们当兄弟，而莲婆婆自己却主动以仆人自居。身份上的差异，就算血凡说的天花乱坠，莲婆婆也会照办，也根本不会深思。
其实他们都不了解莲婆婆，从来到这个世上，莲婆婆就自认为是凤族的仆人。漫长的岁月，一代代王诞生，然后死去，莲婆婆依然以仆人身份，效忠着历任女王。
假如哪一天，这种主仆关系不在了，对于莲婆婆来说，将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的。一个极其忠心的人，发现自己没有了效忠之人，与她的本心完全相悖，想不乱想都难。
这种情况的莲婆婆，极其的危险，要么自己想通了，从心结中走出来；要么想不通，走火入魔，直接导致自己的死亡。
因为血凡和胡晓月都明白，就算莲婆婆在艾云星球上渡劫，也不可能杀的死他们。
血凡最是知道，他不能让莲婆婆走那条不归路，所以大胆冒险一试，果然如他所料，莲婆婆依然忠诚不二。
东方怜娇声问道：“大哥说了那么多，我依然不懂，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姐姐会没人疼？”
莲婆婆侧耳倾听，她也想知道，从血凡的口中，胡晓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一代的王，心思比历任还要深，很难猜的出来，经常使人误会。
血凡缓缓地言道：“我们来到这个世上，从小就有人疼爱。就拿我来说，从小就被姐姐接回家，养尊处优，还有荒厄山几位老哥庇护，使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大的磨难。”
“婆婆出生，就被第一代女王照顾，传授各种高深的道法；又比如怜儿，你诞生在秘境，晓月将你接回来，赐予小公主身份，身边还有婆婆陪伴，无忧无虑，这就是疼爱。”
“可晓月呢？从她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照顾她长大的，可能只有凤姨，可凤姨毕竟是女王殿殿灵，灵体生命与我们实体生命不同，可以说晓月是自己照顾自己。”
“凤凰血脉都有记忆传承，哪怕没有任何人照顾，只要有资源，她自己就可以照顾自己长大。想要活下去，想要在修道界中生存，她只能靠自己。”
“所以从小到大，她就是一个极其高傲，寡言少语之人。信奉的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思想，凡是逆她意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她都可以舍弃。因为她明白，自己长大了，没有受过任何人的照顾，而是凭着一己之力，在险恶的修道界中活了下来。”
“一个没人疼爱的人，心中想法并不复杂，反而极其的单纯。凡是跟晓月相处的人，都知道她的习性，她做人做事，就是那么简单。婆婆想不通，那是您把事情想复杂了。”
莲婆婆纳闷道：“女王的心思那么难猜，哪里简单了？”
血凡摇头言道：“婆婆想多了，如果您把所有事都想简单一点，就能明白晓月心中是何想法。如果换了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说话之人是我，我这个人实力还不强，但最是能说会道。而我也是个复杂的人，从而弥补晓月的简单，且容我慢慢细说。”
停顿了一会，整理下思绪，血凡缓缓地言道：“创世游戏，一个灵魂兼修的游戏世界，许多人都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进游戏。开始我也不清楚，后来与晓月结识，她就是那么简单地告诉我，可以锻炼灵魂，磨砺意志。”
“记得初进游戏时，我们出生在玛法大陆。那一天，我们在尸王殿中相遇，一直相处了几个月。那段时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晓月在听。她很简单地问我，如何才能磨砺意志？”
“我就告诉她，就是故意给自己制造困难，然后解决困难。解决困难的过程，就是一种磨砺意志。晓月果然如此做了，她先是废弃了自己的功法，随我修习同一部功法。改修别人的功法，这已经很难了，但晓月依然不后悔。”
“在玛法大陆那张新地图上，从玩家到所有NPC，都尊敬她。无论她想做什么，大家都给她便利，事事太顺心了，反而达不到磨砺的效果。所以她改修其他功法，这个困难她自己无法解决，必须由我去获得功法，然后共享给她。”
“而我的存在，正是受到天道嫌弃的一类人，做什么事情都困难重重。后来我问过晓月，你想给自己制造困难，为什么非要借我之手？”
“在那时，晓月跟我说了一件隐秘，一件凤凰血脉始终逃避不了的隐秘，那就是心魔劫。”
“凤族有众多的宝物、也有无数的秘术、本体也非常强大。内在外在的资源都不缺，唯一困扰着她的，就是心魔劫。历史上，凤凰血脉在渡劫时，没有一个能达到鸿蒙期，基本上都死在心魔劫下。”
“晓月也有这个隐患，可身边的人和事，都太顺意了，根本没有一点磨砺的机会。为了磨砺心志，她就做些别人看起来，一点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游戏里的怪物攻城，现实中的与婆婆解除主仆关系，甚至是以后，我会离开艾云星系，独自在宇宙中闯荡。”
“晓月想的很简单，她自己想要磨砺什么心性，根本办不到，唯有通过我，才能达到磨砺心性的效果。婆婆，您知道吗？在很小的时候，鸿灵殿自动认主，拥有这么一件混沌法宝，倘若我不小心死在了外边，基本上无人可以复活我。”
“家姐曾经不止一次地叮嘱我，不管是游戏里，还是现实中，都要我尽量保证不死。如果死了，很可能就真死了，没有一丝复活的可能。艾云星球，自从家姐以前来过一次，以后就再没来过，可她这次依然来了，依然敢跟您顶嘴。因为她和晓月都知道，等完婚以后，我就要走了。”
莲婆婆慌张道：“为什么要走？你还那么小，实力那么低，出去很容易死掉。”
血凡言道：“有两个必须要走的理由。”
“一，整个艾云星系，都没有适合我的法宝。艾云星系是我的家，在家中的人，过的太顺意了。修道者，走的就是逆天之路，上次天劫告诉我，如果还不走出去，心魔劫必然挡不住。”
“我不可能成为散修，也不可能停下修炼，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您也看到了，晓月是我的女人，她的实力比我强太多，我这个人自尊心很强，不允许自己成为女人庇护下的孩子。在鸿灵星靠姐姐，在艾云星球靠妻子，没谁愿意想当这样的亲王。”
“艾云星系的亲王，无论从实力还是人品，都要值得子民们拥护，缺少了任何一方面，都没资格拥有这样的权势。反正我就要走了，在走之前，敢逆我的意的人，我不介意大开杀戒。”
“二，晓月的心魔劫。对于凤凰血脉来说，心魔劫是最大的考验。只有我走了，让晓月在家里独自挑起大梁，内在默修、外在管理琐事，并且还要不停地思念远在他乡的我。时间越久，心性磨砺的越加坚毅，方有希望渡心魔劫。”
“每一个步骤，都是我们故意制造出来的，而不是外在强求的。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能做到平常心面对。如果我死了，晓月永生突破无望，因为我们共享着同一部功法。如果晓月死了，我在心魔劫下也必死。”
“不把自己摆到最危险的境地，我们都难渡劫。人人都惧怕来劝您，可我依然来了，说来说去，全都源于‘简单’二字。我们简单的认为，长老殿的露台上，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些许的磨砺效果，这样的机会不多。”
“我甚至还嫌不够，如果明天某些人没有来，那会令我很高兴，因为亲王的杀罚令，以前没有哪位亲王动用过，但我绝对会动用。”
莲婆婆揪心道：“亲王的杀罚令，能不动用还是别动用了。”
亲王的杀罚令，一旦施出，至少也是灭族的结果。
血凡通过自己的口，说出了胡晓月，就是一个超简单的人，简单做人，简单做事，根本不需要别人想那么多。
什么都明白了，在这一刻，莲婆婆波涛汹涌的心灵海，平静如湖面。
也顾不上跟东方怜话家常，进入了深层地长考中。
给了自由，同时也解除了长老殿施加的封印。
在学道有成时，第一代女王就叮嘱过她，长老殿这件法宝，只是为了辅佐女王殿管理艾云星系。长老殿本身，限制任何生命突破到混沌级，一旦成为长老殿成员，永生都无法突破到那个境界。
这一点，莲婆婆很早就知道了，她也无怨无悔，自愿成为长老殿一员，坐镇庭院世界，守护着一代代成长。
如果不是东方怜的小儿言语，莲婆婆自己都有点忘记了，她具有突破到混沌级的实力。境界够了，法宝也够用，能量也绝对充沛，只要自己想突破，随时都可以招来天劫，进行渡混沌级的天劫。
可自己能渡劫吗？不行，万万不可以。
胡晓月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再一次检验她的忠诚。在艾云星球内部渡劫，那种混沌级的大天劫，完全就可以摧毁艾云星球。女王殿、长老殿，甚至是那一丝凤凰精华，所有的法宝威能，只对外不对内，内部是不设防的。
天劫在星球内部降临，鸿蒙期以下的修道者，全都会死去，可能连那一丝凤凰精华也会毁灭。那一丝凤凰精华，乃是第一代衍化，摧毁它，无异于再次杀死第一代的权威将会崩塌，女王殿肯定会回归凤族聚集地，艾云星系也将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
就算想要渡劫，也只能选一个没有生命的秘境，借助秘境的能量，从而舒服地渡完天劫。冠冕时期，自己能随意地离开吗？
莲婆婆彻底清醒了，如果自己走了，谁有资格给胡晓月戴上那顶凤冠？没有一个人有那个资格。到了那个时候，女王还是那个王，可是没有戴上凤冠的王，以后谁还会尊重女王殿的权威？
自己走，王的冠冕根本进行不下去，自己不走，达到混沌级的诱惑，实在太大。没有到这个境界的人，始终无法体会那种滋味，能突破而不敢突破的心情。
不断地拷问本心，自己想突破吗？想，非常想。以前自愿成为长老殿一员，毕竟那个时候才达到鸿蒙期不久，离混沌纪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如今自由了，凭什么不可以突破？
想要突破，就必须选择某个秘境，进行一些渡劫的准备。可要是自己走了，胡晓月怎么办？这一代的女王就不戴那顶最高权威的凤冠了吗？那么自己守护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为的是哪般？
自己留下来，借助艾云星球的能量突破，那么会死多少人？按照胡晓月的个性，她肯定选择自己死，而不愿意子民们去死。所有人都会逃走，唯有胡晓月不会，她既然给了自己自由，就不会借助女王殿和长老殿的威严，正面跟自己一战。
她将会用自己的性命，来提醒自己是什么人。没错，就算胡晓月有打神鞭，她也不会对自己用，因为她是个极度高傲之人，很少对外人恶言相向。能被她责骂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她只对亲人责骂，外人会直接处死。
给了自由，同时也在检验自己的忠诚，问自己到了混沌级，忠心还在不在？
这到难以抉择的选择题，已经清楚地理清了。以前不明白胡晓月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懂了，以前历任女王不敢说，那是尊敬自己。而这一代的胡晓月，不但不尊敬，心里肯定也有点恨意。
母亲之死，父亲远离，这一切的因果，胡晓月都算在自己的头上。凤族只问血脉，不问因果，怎么到了胡晓月这一代，把因果算的这么清。
莲婆婆只剩下无奈的苦笑，心意以定，只能等下去，等到胡晓月能放下恨意，她才能觅地突破。在艾云星球突破，无异于造反，那将引起众怒，自己难道忍心与艾云十八洲的老兄弟们刀兵相见吗？
如果真那样，到时候自己将举目无亲，众叛亲离，那么突破到混沌级，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哪天凤族聚集地的大能回归，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缓缓起身，一个迈步，瞬间出现在长老殿最高的露台。站在这里，放眼能看到整个凤凰城的各个角落，甚至能看到女王殿高坐上闭眼沉默的胡晓月，以及站在大殿里的十八洲家主们。
在这一刻，他们都保持着沉默，所有人都沉默，等着自己的决定。
突破，不突破，天人交感，本以为心意定下来的莲婆婆，也又显得不安，内心挣扎不已。
所有人都明白，莲婆婆的挣扎，这种压迫自己不能突破的心情，许多人都尝试过，那是种连道心都在受着煎熬。
没有人去劝，也没有人敢开口，毕竟胡晓月没有发话，许多大能都不敢说话。
可还是有人开口说话了，只见从城门口，走进来一人，正是狐恪。
走到长老殿门口，仰望着露台上的莲婆婆，眼神犀利，厉声道：“莲婆婆，如果你敢突破，将成为所有子民们的公敌。宇宙再大、鸿蒙世界再宽广，也没有你容身之所。”
“女王给出了这道选择题，拷问的是你的本心，别人都不可插手。我狐丬怕死，可到了今天，那也豁出去了，哪怕冒犯了女王，也要提醒你一句。”
“你莲婆婆，乃是第一代女王赐予的生命，也是艾云星球的管家，还是艾云星系的保护神。你的一生，只能是女王的仆人，因为这是你当年自己立下的誓言，根本没人逼你。”
“路是你自己选的，就要为自己负责。女王还了你自由，难道你就可以背叛她吗？至始至终，你都不了解我们的女王，女王对家里人，从来不会因为一句誓言而约束大家。”
“我没发过什么誓言，艾云十八洲的老兄弟们也没有发过什么誓言，我家胡玄弟弟也没有发过什么誓言。大家都没发过誓言，你却要逼得女王发出誓言。”
莲婆婆惊愕道：“我没有逼女王，誓言是她自己发的。”
狐恪厉声道：“在我们看来，女王在庭院世界发誓，就是你逼的。因为你是大家的保护神，人人都尊敬你，而你却逆了她的意，她不用一个誓言，你和她怎么会有台阶下？”
“今天我也不想活了，你既然想突破，那就快点降下混沌劫吧。反正艾云星球也会毁去，家都没了，我这把老骨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而在女王殿的某个偏殿，鸿灵老祖急切地与凤商议。
鸿灵老祖急声道：“凤道友，不能等着莲婆婆抉择，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艾云星球的所有防御，只对外，不对内，混沌级那样的大天劫，星球绝对会破碎。我们都不能出手阻止，混沌级的天劫，谁也抵挡不住，参与的越多，死的越快。”
凤痛苦声道：“她怎么还敢想？她哪有犹豫的心思？小主人考验的好，莲婆婆的忠心确实有问题。曾几何时，谁能想到，我女王殿历任主人，在自己家里也要经受这样的劫难。”
鸿灵老祖左右看了一眼，紧张道：“谁看见我家弟弟去了哪里？怜儿怎么也不见了？”
凤也担心了，眼神一闭，只是感应了一番，睁开双眼，慌张道：“我的老天，血凡和怜儿怎么去了长老殿？小主人不是下令，不让怜儿去庭院世界吗？”
一个娇弱的心灵之声，在鸿灵老祖、凤、胡晓月心中响起，道：“大哥说了，要带我到处转转，我们没去庭院世界，而是去长老殿露台看风景，姐姐可没说这里也不能来，毕竟萱儿姐姐也在这里嘛。”
几人头疼不已，胡晓月也慌了，血凡和东方怜不在自己身边，还处于那种危险之地，自己有再多的法宝也没用啊。猛地站起来，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大殿中的凤鹤，急忙言道：“女王，快点叫血凡回来，他可是我们的亲王，不能在弱小时处于危境之中。如果他死了，鸿灵老祖绝对会疯的。”
鸿灵老祖已经疯了，远在鸿灵星的本尊，已经有苏醒的迹象。她为什么要来艾云星球，还不都是为了让血凡和胡晓月完婚，自己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如果送他来这里死了，永生都会处于愧疚之中。
胡晓月叹了口气，道：“路是自己选的，我做什么事，选择什么路，大哥都会听我的，信我的。这一次，大哥自己拿了主意，我就要信他。如果他死了，大家就都散了吧，因为我也会自杀谢罪。”
所有人都慌了，听到这句话，鸿灵老祖反而淡定了下来，本尊再次进入沉睡状态。鸿灵心里清楚，胡晓月说的很对，如果血凡死了，然后她也死了，整个艾云星系都会消亡，那么鸿灵星根本无法再在原宇宙生存。
就算本尊醒来，也不可能阻止的了莲婆婆渡劫，只能留待本尊，等待复仇的一天。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忠诚的问题，而是许多人都充满了恨意。那位高高在上的保护神，已经成为大家愤怒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