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去意已决 （5）
老钟已经不在了，熊和小达这个点儿应该还在学堂。柴八将无所事事的在街上闲逛，从钟楼街一直走到西米市，在西米市街上，一个乞丐端着破碗正在乞讨。那乞丐不仅衣衫褴褛，脸上都是煤灰和渍泥，还挂着憨笑，仿佛是痴傻了一般，嘴角留着涎水。
说那乞丐痴呆，却又似乎不是，那乞丐也不是无由的去乞讨要钱，一边用一根脏兮兮得筷子敲着破碗，嘴里一边用太原话唱着莲花落：“一个小娘子，一个畜生，畜生姓褚，小娘子姓彭，畜生住在西山瓦窑村，今日进得了太原城……”莲花落最早是清朝道光年间传入太原，后被太原当地人用方言传唱，说的都是邻里街坊夫妻两口子之间嬉笑怒骂的事儿，内容调侃诙谐，颇有“一朵两朵莲花落，莲花开时众生乐”的意味。
那乞丐唱的有板有眼，节奏欢快，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却无人驻足聆听。柴八将听了一会儿，有些难过，他看到那乞丐，想起了老钟。
柴八将掏出几个大洋，掂了掂，走到乞丐前，把大洋放进他的破碗里，这钱对于乞丐来说是笔巨款，他冲着柴八将微笑，说莲花落的嗓门更大了。柴八将转身离开，留下街上乞丐卖力的表演声。
走走逛逛，柴八将走到西海子附近的一家宅院，他似乎想起，许婷家也住在这里。栅栏外，他看见院里有个女孩在散步，正是许婷。柴八将环顾了一下四周，远处有一个士兵扛着枪在站岗，柴八将压低声音叫了一声，许婷没有听见。
柴八将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进去，许婷听见声响，看见栅栏外的柴八将，也是谨慎的看了看周围，高兴的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无所事事，溜达过来了。”
柴八将和许婷相视一笑，许婷低着头，脸上有些红，沉默了片刻，柴八将开口问：“对了，你别忘了把熊和小达招进你们府上做佣人。”
许婷皱着眉说：“我淋了一天的雨，又巴巴走了一天，回来以后一直发烧咳嗽，你都不过问，张口就是熊小达……”
柴八将脸上一红，不住的挠头。
“已经吩咐管家了，房间也给他们准备好了。以后放了学就来我这住。”
柴八将点了点头，才嗫嚅道：“你病……好点没？要不要我去顺天立给你开几副药？”
许婷抿着嘴笑道：“放心吧。已经吃过药了。”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柴八将一直低头看着脚，许婷偷瞄了他一眼，开口问：“你是不是还是要走？”
柴八将抬头看着许婷，他一直想要去找父亲，好歹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亲人活着，可是好不容易走出去又因为许婷他们折了回来，这一回来他才发觉，太原他住习惯了，习惯了吃喝，习惯了这里的人，习惯了从柳巷一直穿到鼓楼街，虽然有些东西在悄然发生变化，可毕竟住的久了，或多或少有些舍不得。
“什么时候走？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和我道个别？”许婷以为柴八将不想告诉自己他什么时候离开，追问道。
“好。”柴八将点头。
“等我好一些了，你带我出去吃好吃的吧？我带你去看戏看电影？”
“电影？就是皮影戏呗？”
许婷被柴八将逗乐了，柴八将听说过电影，却从没亲眼见过：“电影可比皮影戏好看多了。”
柴八将微笑着点头，道：“好懊啊。”
这时，身后官家高呼着小姐，许婷连忙摆手对柴八将道：“你快走吧，过两天我去找你玩。熊和小达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柴八将看了看远处的站岗的卫兵，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将军府书房。
一阵轻微的叩门声。魏崇辉拄着拐，推门进来。许将军正在写东西，见魏崇辉进来，放下笔兴奋的起身，高兴道：“崇辉！你可来了。来，坐。”许将军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起身也坐了过去，顺手点燃一支烟。
魏崇辉点头哈腰道：“将军找我什么事儿？”
许将军伸手拍了拍魏崇辉的肩膀，说：“崇辉年轻有为，上一次救了婷婷，我还没好好嘉奖你呢。”
魏崇辉摆了摆手，道：“许将军这话就见外了，许将军和婷婷对我都那么好，那一次也是我有失周全，没想到会遇到危险，我心中挂念婷婷安慰，救婷婷也是应该的。还好婷婷安然无恙回来了，不然我可怎么向许将军交代，说嘉奖，是万万不敢了。”
“好！男子汉就该用这种气概，不拘小节，很好。前段时间你做教育局副局长一职，做的非常好，也算是我的左膀右臂了。”
魏崇辉笑着说：“能为许将军排忧解难，那是崇辉分内的事儿。”
许将军脸上略显愁容，道：“如今平津两市回到了阎si令的管辖，他日理万机，太原府的事儿他过问的少，我现在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许将军弹了弹烟灰，笑吟吟的看着魏崇辉，问：“依你看，当今形式如何？”
魏崇辉双手搓了搓裤腿，看了看许将军，道：“奉军溃败后，北伐军士气高涨，但是其中最盛当属蒋委员zhang，不过，奉军张统帅易帜之后仍有实力，不日后仍会有混战。”
正说着，一名士兵敲门进屋，手里拿着一封信，正要开口，看见魏崇辉，没说话。
“说罢。自己人。”许将军道。
“委员zhang的一封电报。”
士兵出去后，许将军拆开电报，读了一下，笑着对魏崇辉道：“蒋委员zhang信中说，军费开销太大，有意消减各方兵力，你怎么看？”
魏崇辉笑着道：“蒋委员zhang所言甚是。当然，我估计各方si令怕是不会同意的。尤其是这个阎老西儿。”
“所以……”许将军把烟掐灭，凝视着魏崇辉道：“我打算让他同意。”
魏崇辉有些紧张，他脑子并不糊涂，知道许将军话里有话，现在这个环境，他无论如何也是骑虎难下，佯装糊涂问道：“那许将军怎么能让阎si令同意消减兵力呢？”
许将军意味深长的伸出右手，手心手背翻了个个儿。
魏崇辉惊了一下，随即恢复镇定，他明白，乱世方能出枭雄，当即躬身道：“我愿唯将军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