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亡命天涯（3）

    傍晚时分，谢云虎推着一辆平板车往小东门走去，轱辘在ao凸不平的地上“哗楞哗楞”直响。到了城门口，几个看城门的士兵走了过来，高声道：“干什么的？”

    谢云虎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道：“几位老总，我是个挑粪的，这不刚把粪桶清干净，准备拉回城里，明日一早去收粪。”

    几个士兵早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味道，其中一个士兵用刺刀挑开一个粪桶盖，粪桶虽然是空的，毕竟是盛过粪的，气味更加刺鼻了，几个士兵一边扇着风，一边对谢云虎道：“知道刚打完仗么？”

    谢云虎道：“知道。昨晚上那炮火声，可吓死我了，吓得我和我媳妇儿一宿没睡。”

    “那你还往里钻？”

    “老总您看您这话说得，打仗归打仗，只要里面还有人，他不就得吃喝拉撒嘛。您就放我进去吧，回去晚了，婆娘又得骂了，要不您再检查检查。”说着，谢云虎掀开另一个马桶的盖子，顿时骚气恶臭冲天。

    那名士兵骂道：“快快快，快点滚。”

    谢云虎陪着笑，道：“谢谢老总，老总们辛苦。”说完，把粪桶盖盖上，回身推着平板车，晃晃悠悠的进城了。

    柴八将和许婷躲在其中的一个大粪桶里。粪桶上有一个窟窿眼，能把外面的景象看个差不多。

    不用全貌，就已经看得出来，太原城经过了一场恶战。天上飘着灰烬，满地的瓦砾，不少商铺都还火苗四起，房屋倒塌，墙面上镶嵌着些许弹孔。街上横尸遍地，有穿军装的，也有不少百姓，还有不少亲属在一旁嚎啕大哭，人间地狱一般。大家以为只是普通的一个夜晚，谁知天上会突然掉炮弹，身边会突然放枪，事情发生太快，躲都来不及躲，很多人都是枉死。

    柴八将眉毛拧在一起，鼻子发酸，心中不平，道：“你爹干的好事儿。”

    许婷的心思比他还要沉重，柴八将看到的画面，她也看到了，低头默不作声。

    这一路有不少巡逻的士兵，谢云虎推得车子发出难闻的气味，那些士兵见到他都绕着走，这倒省了他不少事儿。

    谢云虎有的是气力，推着车也是健步如飞，为了少遇到士兵，他就挑小路走，很快就到了许婷家的栅栏外。

    柴八将透过窟窿，老远就看到了许府的大门，诧异道：“怎么连个把守的士兵都没有？”刚一说完，谢云虎推着车又往前走了几步，柴八将和许婷才看的真切，许府已经被夷为了平地。

    场面给许婷带来巨大的打击，她使劲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围墙已经坍塌，谢云虎找到许府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好了车，回身环顾四周，确保安全才道：“可以了。”

    柴八将打开盖子，拉着许婷钻出，本想扶着许婷下车，谁知许婷没等柴八将伸手，自己已经翻过了围墙的废墟，往自己家跑去。

    柴八将骂了一句：“挨ge兰的。”他生怕许府还有士兵，招呼了一声谢云虎，一起跟了上去。

    没等许婷跑到宅子门口，柴八将一把拉住许婷道：“你激动什么？你爹就算死也不会死在这里啊！再说……”正说着，柴八将似乎看到了什么一样，疯也似的冲了过去。

    许婷和谢云虎跟着跑过去，柴八将抱起地上的一具尸体。离近了，许婷和谢云虎才看清，柴八将抱着的，是熊的尸首。

    熊身上满是泥污，脸上的泥和着血。柴八将想要把尸体抱起，熊的手死死的攥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另一只小手。柴八将脑子“嗡”的一声，放下尸体，开始扒着一旁的砖头，谢云虎和许婷也来帮忙，等瓦砾搬开了，露出另一具差不多大的尸体，脸已经被不知道是石块还是炮弹碎片砸的血肉模糊了，但是从身型大小上看，应该是小达。

    柴八将猛地用手锤地，他内心有无数难过，无数的悲痛，他怕招来巡逻兵，不敢放声大哭，只能用力的砸着坚实的地面发泄心中的怒火。

    许婷察觉了什么，往远处跑了两步。几块大的木头扎着一个人的腿，那人发出若有若无轻微的shen吟，许婷慢慢走过去，好半天才看清，是孙管家。

    孙管家察觉到旁边有人，瞪大眼睛看清是许婷，手微微抬起。许婷蹲在一边，道：“孙叔叔，我救你出来。”

    孙管家想要说话，咳出一口鲜血，许婷用手去擦，被孙管家拉住，嘴里说着什么，许婷俯身，只听孙管家含糊道：“我……对不起老爷，没看好小姐……可是我又好庆幸……小姐你……你没事……”孙管家似乎用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气力在说话，下一秒就开不了口一般。

    许婷早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道：“孙叔叔，别说话了，我救你出来……”许婷想要起身去搬扎在孙管家腿上的木头，被孙管家紧紧攥着手。

    孙管家挤出一丝微笑：“老爷……已经死了……si令……正在全力找小姐……小姐，快跑……跑的越远越好……跑……”

    “我爸爸他……”许婷刚要说话，身后柴八将窜了过来，一拍谢云虎，拉起许婷就跑。谢云虎帮着柴八将架着许婷躲在一个倒塌的假山后，刚藏好，几个端着枪的巡逻兵打着手电找了过来。

    “这里还有个喘气儿的哎。”

    “毙了吧。”另一个人说。

    “你疯了，这会放枪，会被长官骂死的。”

    柴八将一只手捂着许婷的嘴，死死的抱住许婷，透过一个窟窿眼看着外面的那几个人，其中一个士兵装上刺刀，举起枪杆，猛地扎下，地上的孙管家早就气若游丝，连叫嚷都没有。那人拔出刺刀，冲地上啐了一口，道：“挨ge兰的，早死了多好，让老子费这事儿。走吧，别处看看。”说完，几个人用手电一边照着周围，一边往外走去。

    许婷口鼻死死的贴着柴八将的胸口，发出呜咽之声，身子不住的发抖。柴八将看到熊和小达的尸体，原本对许将军心存怨愤，恨屋及乌对许婷也有不满，但是见到许婷现在这个样子，多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