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剑客精神
“剑客的一条手臂换他的命，你不亏。”老头咬着牙从地上站起身来，毫无惧色地注视着山贼首领。
山贼首领被这道眼神所震慑，他眉头紧蹙，心头纠结良久，索性举起大刀，对着老头道：“你若真有种，我也绝不食言！”
老头轻笑一声，随意地看了看地上那个满眼不可思议的少年，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喘息声在寂夜的山林中不断回响，伤痕累累的尘凡，背着沉重的老者，蹒跚而去，老头原本的手臂已经是空无一物，只剩下简单包扎过的巨大伤口，不断地渗出血来。
尘凡脚下越来越沉重，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老头似乎察觉到了尘凡的状态，用虚弱的声音道：“小子，放下我吧，自己逃命去。”
“臭老头你闭嘴，给我安静。”尘凡嘴上不依不饶地骂着，手却一点没有松开。
“生死有命，老头子我曾经得你父亲救助，现在还你一条命，也算是对得起他在天之灵。”老头虽然虚弱，意识却依然清晰。
“你别废话了，不能歇一歇吗？！”
“最好不要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喜欢唠叨，若是不让说，才是遗憾呢。”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尘凡喘着气道。
“你说你一个小屁孩儿，学什么人路见不平呢？把自己搭上了吧？”老头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我就是看不惯！”尘凡咬着牙，艰难地向着小镇的方向走去，虽然他自己也深受重伤，甚至很想立刻躺倒在地，休息一番，可是背上的老头却等不了他休息。
“之前和你讲的长安，将来有机会的话，替我去一次，看看长安的皇宫，看看长安的朱雀大街，看看长安的灯火，尤其是长安的青楼……”
“老不正经，都快死了，还想着青楼？”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对不住的女孩，好像是哪个楼来着？记不清……”老头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尘凡咬着牙，满眼血丝，低吼道：“臭老头，你可不能死，你不能死，不能死！”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尘凡从梦中苏醒，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当问到令人作呕的药味，他才回过神来。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尘凡呆滞地看着眼前苍老的身影，他没有了右手，但人却显得格外精神。
“你……”
“想说什么感动的话就都说吧，老头子受得起。”老头咧嘴一笑道。
“你这个老不死的！”
“嗯？这就不对了，我其实并没有那么老！”
之后，尘凡总是追问，老头子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正常受到那样的伤，即便及时救治，也难以存活，更何况他们之前在荒郊野岭。
而如今，自己一觉醒来，不仅身处在一家老头在蜀州所认识的大户人家里，更是两人皆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老头虽然少了一条手臂，但是生龙活虎，丝毫不像是一个受过重伤的老人。
“老头，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闯过江湖？”尘凡不只一次地追问。
“那当然了，老夫当年可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江湖上响当当的剑客。”老头自豪地昂首道。
“整天吹牛，能不能有点正经，那天那个令牌，到底是什么？”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哎，说来话长……”老头每次说起这个，都会笑着摇摇头，然后神神叨叨地独自离开，留下这满园桃花，尘凡一人。
在蜀州的日子，平静安宁，无忧无虑，尘凡似乎回到了当年有父亲在时的幼年，尤其是在寄宿的主人家生出了一个女孩，他们给她取了乳名，叫玉奴。
尘凡和老头都很喜欢这个精致的小姑娘，就像是一个令人爱不释手的瓷器娃娃，害怕会有任何的损伤，尤其是看到女孩天真的笑容，让他们不由恍惚，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温柔安宁起来。
尘凡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在这里，至少待到给老头送终，但是不多久，老头突然说要离开，且走得干脆利落，甚至无声无息，这突如其来，让尘凡不知所措。
姓杨的主人家没有赶走尘凡，但是尘凡却始终茫然，在他们家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年，直到有一天，接到了老头的消息和他的书信。
老头……死在了关外……
……
少年尘凡沉默地坐在与老头曾经把酒言欢的院子里，老头喜欢喝酒，所以总是带着一只装酒的葫芦，一喝醉就开始大肆吹牛，吹得口水横飞，吹自己当年如何风流倜傥，吹自己当年如何叱诧风云。
尘凡始终是不相信的，即便老头救了他一命，他也不相信，若真有他说的那么厉害，为何面对那些山贼时，他没能施展他口中的无敌剑招把他们全部干掉呢？
直到那一日收到书信，他模糊的视线之中，才隐隐地看到，那个身形单薄的独臂老人，孤寂地站立着，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凌厉肃杀。
黄沙滚滚，尘土飞扬，数千铁骑在他面前徐徐逼近，天昏地暗，雷霆震怒。
明明只是一个穷酸的臭老头，却有着逆天傲世的力量，手中之剑，化作了夺命之芒，一轮冲杀，将铁骑阵生生地撕开了一条口子，数十骑兵惨死剑下。
冲锋仍在继续，老头亦毫无畏惧，挺剑而上，即便只剩独臂，他也像是破开岩壁的利刃，凿穿铁骑大阵。
尘凡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到底何来的勇气，敢去面对数千突厥铁骑的冲杀，但是，即便未能亲眼所见，他却也相信，这个单薄的身体里，所拥有的力量。
纵万千铁骑，亦不能阻我，这份豪迈，似乎才是尘凡最为向往的气概。
不过，即便这份豪迈令人神往，但是老头，最终还是力竭而死。
死之前，他究竟斩杀了多少突厥骑兵，并没有具体数目，但是消息里却说，至少有七成的骑兵被彻底留在了那里。
有千人陪葬，似乎也是一个迟暮英雄的完美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