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身不由己
但是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害的别人丢了性命，他们现在做再多都是徒劳。现在就算是天天虐待自己，也不过是想求得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他们自责，所以再下一次，以及以后的每一次魔变的时候，他们都用粗铁链将对方双手，双脚，还有脖子锁起来。
每一次魔变对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不仅要受体内魔气的翻江倒海的折腾。还要忍受身体上的摧残。
他们经常就在想，生而为魔，是不是出生就是错的。注定他们要去害人性命。注定他们生来就是坏人。
当初不小心怀上青婉的时候，他们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把这个孩子打掉。这样她就不用承受身为魔族人的无奈与痛苦。
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舍得动手。这毕竟是他们的孩子啊。
她出生之后，他们一家人就隐居在深山老林当中。远离那些平庸的凡人。
本来以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平凡的度过这一生。谁想到他们尽量的避开麻烦。可是麻烦却就这样主动的找上门来。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前天晚上他们又一次痛苦的度过了一次魔变。这一次他们一家人也没有伤害一个人。
他们今天正高兴。刚好阳光也好。他们就出来采采蘑菇，过一过平凡人家的日子。
谁会想到，命运就是这么的捉弄人。
他们在山中碰到了一个修仙的人。这人发现他们一家是魔修。二话不说就要来取他们的性命。
昨天跟体内的魔气抗衡。一家人身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青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然后父亲在悲痛欲绝当中也被他给一掌打倒在地。
青婉悲痛欲绝，今天她穿上了一件新衣服。那是一件十分漂亮的广袖留仙裙。洁白无瑕的裙身，上面绣着几朵艳红的牡丹。那是她母亲亲手给她绣上去的。
就在前几日，她母亲突然拿出这条漂亮的裙子放在她的眼前。
母亲笑着对她说：“怎么样，婉儿，好看吗？我绣了好久的。专门送你当成年礼物。怎么样？喜欢吗？”
当时她高兴地抱着这条裙子蹦来蹦去。
是啊，今天她刚好成年。今天晚上，母亲是打算着给她做一桌子她最喜欢的菜。他的父亲精心为她准备的礼物还没有拿出来。说是等着今晚上吃饭的时候拿给她。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现在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这个成年生辰，她过得真是刻骨铭心。怎么也忘不掉。因为在今天，她失去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后来她几乎每晚都要做噩梦。梦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她穿着洁白无瑕的衣服跪在大树下。怀里抱着她的母亲，这个时候，她的母亲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她在心底里期望着，期望母亲只是受了太重的伤。一定会没事的。她不会有事的，今天可是她的生辰啊。母亲答应过晚上要给她做一大桌子她喜欢吃的菜。
可是很快她的期望就彻底变成了绝望，她的母亲慢慢的没了呼吸。然后身体一点点的凉透。
还没有等她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走出来。父亲又倒在了她的面前。她赶紧跑过去抱住父亲。可是最终抱住的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那个下午，她身上穿着的原本洁白无瑕的衣裳被鲜血彻底染成了大红色。那是她父亲的鲜血，还有她母亲的鲜血。红艳艳的，格外的刺眼。
从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过生辰。
当时她记得那个道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目光落在了她的脖颈上。然后又看了看她母亲的脖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父亲的脖颈上。那是他们昨天晚上为了压制体内的魔气。把自己锁在铁链上勒出来的血痕。
那是那样的明显，红红的一大圈。有些严重的地方皮肉都掉了一块下来。
那个人从刚才的冷酷无情，决断。变得有那么一丝疑惑。然后是不解。最后是一脸的不相信。
他伸出手掌，聚满了灵力。犹豫再三，却最终没有送出来。
薏仁盯着青婉脖颈上的伤痕看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去了。
青婉从来都没有因为捡回了这么一条命而开心过。她只觉得这是那人故意的。故意这样让她生不如死。最挚爱的两个人都相继离开她了。
她一个人又怎么能够苟活。她早就死了，在她的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他的父亲倒下的那一刻。她体内的灵魂就随着她的父亲走了。
现在的这个她。不过是一具被仇恨支使着移动的尸体。
她早就没有了任何的思想，她的脑子里，心里，全部都被仇恨给填满了。
为了报仇，她不择手段，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开始为了快速提升修为而杀人，她吸人精气。像个野兽一般的啃食那些人的骨血。死在她手上的人少说也有数千人。
她清楚的记得那些人在她手上痛苦挣扎的样子。她清楚的记得他们抖着身体跪在她的面前，求她放过他们的家人。放过他们的孩子。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狼狈。但是她却并没有任何的同情。
她还是杀了他们苦苦想要护着的家人、孩子。杀的干干净净。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她若是独留下那个孩子，独留下他们挚爱的家人。
那个独活下来的人也不快乐。甚至是一种受罪。与其活在悲痛当中，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在她最狼狈、最可怕的时候，他遇到了卿陌。
他们两个同为魔修。并且有着共同的仇人。
卿陌的父母，叔父，哥哥，弟弟。全都死在了那个叫薏仁的人手上。他的亲人或许并不是那么冤枉。因为他的亲人们手上的人命确实不少。但是那并非他们的意愿可以左右的。
这个世界上厉鬼都尚分善恶，他们魔修也并非全都是恶人啊。
然而这个人却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这叫他如何能不恨。
两个人这么些年也真的是坏事做尽。好不容易终于达到了这个修为。可以报仇雪恨了。
其实进天灵门的那天起，他们就没有想着再活着回去了。
只是两人还是想着大仇已报，怎么着也要回去看一看父母才能安心赴死啊。
能回去自然是好，不能回去，今天就这样被抓住了。那他们也没了什么遗憾。
就算是死，至少他们也是和爱的人死在了一起。黄泉路上他们也不孤单。
听了他们的故事，门主沉默了一刻。然后走到了青婉的跟前。伸出手，照着青婉的天灵盖发力。
青婉看了一眼身边的卿陌，对他笑了笑。然后牵起了他的手。
他们这些年光想着报仇，疯了似的修炼。两个人还没有好好的正儿八经的待在一起谈心过。
这些年，其实青婉是真的活的很辛苦。是那种生不如死的活着。每天都是在仇恨中度过。夜夜都要遭受噩梦的折磨。
她想恋她的父母，却不敢想他们。因为她知道，他的双亲是再也回不来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了牵挂，没有了倚靠。她很多次都差点坚持不下去了。
还好他遇见了卿陌，不管发生什么，她知道他都会在自己的身后守护着她。
这个人成了她的家人，成了她的靠山。他们在对方心里的位置，都是任何贵重的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他们两个人这些年都过得苦。他们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地跟对方说一声我爱你。
青婉轻轻地扶上卿陌的脸颊。对她笑了笑，终于是流下了忍了这么多年的眼泪，她对他说：“我爱你，爱到了骨肉里。”
卿陌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半晌，然后也笑了起来。这些年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笑过。这是第一次，他看青婉对着他笑。也是第一次，他对着青婉笑。
他们终于可以放下了。大限将至，没有任何遗憾与不舍，更没有悲伤，反而是一种放松。一种终于可以解脱的满足感。
如果他们的父母都健在，如果他们不是因为仇恨而相识。不知道他们两个的结局会是怎样的呢？
如果他们没有这血海深仇，或许现在两个人已经成亲了吧。
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多希望他们是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啊。这样他们也不至于走到这步田地。如果是在普通的家庭。
就是不能长命百岁又有何妨。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不用担心会无意识的伤人性命。不用担心会死在人间正派的手上。
出生在魔族又如何，生命无尽又如何。自带修为又如何。强大又如何。
都不如一桌小菜，一点碎银，不如那柴米油盐来的轻松愉快。
愿下一世，我与你都不在是魔修身份，我们只是山间普通小老百姓。没有什么漫长的寿命。只有短暂却平凡的一生，那自是最好。
青婉闭上了眼睛，安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