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生镜像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的师父竟然也会掺和这件事情。”

    刘元痛苦地闭上眼睛，似是不愿回忆这件事情一般，面色如常，但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极力隐忍的情绪。大抵是因着他过度激烈的情绪，他身上的佛光竟开始在闪烁跳跃间慢慢有变淡的趋势。

    茕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暗道不妙，素手一抬，一颗极小的银珠落入一旁燃烧着的香炉，顿时，一股极淡的香气自炉中逸出，如同有神识一般灵巧地附着在刘元身上。

    刘元似有所察，不可置信地看着茕惜。茕惜无奈一笑：“大师，得罪了。”

    刘元意识溃散，身体直直地往后仰，一道玄色的影子极速冲出，接住了他几近透明的身体。茕惜暗暗好笑：“阿芙，他只是一抹游魂，这样摔一下，委实算不得什么。”

    身着玄衣的少女抬起头，一块被烈火灼伤后遗留的疤痕横亘脸颊，和几道狰狞的刀剑伤痕一起压下了原本脸庞的清秀可人，茕惜只听得陈芙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臭惜儿，你明知我看不得他受一丝一毫的损伤，哪怕只是可能，还这般吓唬我，着实可恶。”

    茕惜幽怨地看着陈芙对刘元的小心翼翼，原本绝美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庞笼上一丝调笑，反而愈发明艳动人：

    “阿芙，你怎么如此重色轻友，重色轻友也就罢了，竟还不分青红皂白，如果不是我用护魂香护住他的魂魄，只怕他话还未说完就魂飞魄散了，你竟如此凶我。”

    说着，茕惜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衬得那双秋水眸子愈发轻盈水润，晶莹的泪痣如同星子一般在她眼角闪着淡淡的光辉，如同泪滴轻垂，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陈芙又好气又好笑：“惜儿，你这招美人计，我可是再也不会上当了，行了，我不与你贫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要好好照顾我夫君。”

    茕惜见卖惨失败，也不羞不恼，只是笑骂一声“没脸没皮”便走出了茕斋。

    梵天林，往生镜。

    着赤色衣裙的少女负手而立，不怒自威，随着熟悉的天威流露，偌大的往生镜竟化作人形，一名眉清目秀的小童单膝跪地，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主人，主人要属下留意之事，属下已打点妥当，请主人过目。”

    说罢，双手奉上一只锦盒。茕惜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便赞许道：“做得不错。”那名童子闻言，得意又自豪的神色在眼底流转，未等茕惜开口，他便已经自觉退下，再次化作六界之中人人敬畏的往生镜，如门神一般立于梵天林深处。

    进退有度，这小子，进步不小嘛，茕惜心底划过一丝赞许。

    寻了个僻静之处，随手布下一层结界，茕惜便再次打开锦盒。漆黑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颗忆凡石和一只锦袋。茕惜看了眼忆凡石，略加思索便选择先打开锦袋，她还是最好奇，刘元为了陈芙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双手打开锦袋，七道微弱的光芒从锦袋逸出，茕惜只扫了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刘元，为了能在往生镜中再现陈芙所遇，竟生生献出了自己的二魂五魄！要知道，人死后，三魂七魄随着肉体死去逸出，若想再次投胎，无疑是灵魂完整度越高，投胎几率越大。

    而刘元，竟只给自己留了一魂二魄，若非遇见了她，等他佛光散尽的一天，他便再无转世为人的可能。

    且，生魂剥离的痛苦，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描述，又痛又绝望，简直是一种酷刑。

    剥魂抽魄，只为了看看她的生前所遇，这份深情，令人动容。

    “痴之一字，果真害人。”茕惜淡淡一笑，只是那笑中，淋满了苦涩与心酸。收敛心绪，她素手轻挥，刘元的“过镜费”便被一团柔和的灵光濡养着，同时，忆凡石灵光闪烁，一幅幅画面铺散开来：

    朱红艳丽的门槛上，用浮金雕刻着雍容的大字“李府”，一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穿金戴银，大笑着走过来，肥硕的脚掌踩上了因失血过多而无力的少女手上，用力地旋转了几下。

    顷刻间，少女白皙的手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尖利的石砾残忍地磨着皮肉，发出令人胆寒的咯吱声，饶是身上冷汗岑岑，少女依旧咬紧牙关，不甘屈服，哪怕嘴唇因此血色尽失，面色惨白。

    森冷又得意的笑声从头顶传来：“陈芙，臣服，你似乎生来就应该臣服于我脚下，哈哈哈哈哈哈。看看这些百姓，这些你对他们掏心掏肺，为他们付出一切的柳州百姓，哪一个记得你陈芙的恩情？所谓的劫富济贫，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这些愚蠢又无知的人，都是一群恨不得杀了你们的刽子手，一群白眼狼……”

    李有金俯下身来，残忍的捡起陈芙方才落在一旁的剑，哈哈大笑：“福寨酷刑，陈芙，当初你烙我一下，今日我便还你……”

    阴测测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银光一闪，锋利的刀刃便从她的鼻根划至脸颊，刀深可见骨，一张俊秀的脸便被毁了个干干净净，李有金尤嫌不够，再次俯身，得意地欣赏陈芙痛极的狼狈样，心中无限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