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醉梦
皇子府主厢房内,萧明皓此刻正发着高热,即便在昏迷中,依旧眉头紧皱,看起来极不安稳。
一旁的御医正在紧张地为他看诊。
刘御医收好药箱,看着昏迷不醒的萧明皓,叹了一口气:“王管家,二皇子此次昏迷,乃是心中长期郁积,加之饮酒过度所致的伤寒,我这便开方子,只是……”
王管家气急败坏:“二皇子到底怎么了?按你的方子,多久才能退热?”
刘御医看着一向和蔼的老管家骤然暴怒,冷汗涔涔,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心补需心药医,在下只能尽力用药物稳住二皇子的情绪。”
王管家正准备发作,不知想起了什么,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十几岁:
“把药房交给药童煎好罢,除了差错,唯你是问!”
刘御医连忙答应,转身的一瞬间却极度不屑,他可是宫里头为数不多的大太医之一,若不是二皇子生母玥妃在宫里头实在是太过得宠,他说什么也不会到这儿来受这份闲气。
罢了,想起那个极度美艳却手段了得的女人,刘御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默默督促药童煎药去了。
房内,老管家摸着萧明皓滚烫的额头,亲自打来冷水为他降温,他一边拧着帕子上的水,一边叹气:
“皓哥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娘娘说过,成大事者,最忌讳的,就是为情所困呐……”
萧明皓听不见他的话,在他此刻混沌的大脑中,一张张图片放映着:
大概是,他七岁的时候吧,她来了,和他一起在太学念书,她最调皮,学着夫子摇头晃脑地念着之乎者也,把大家都逗笑了,夫子也笑了,她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得意洋洋,漂亮娇俏的眉眼,是那样生动。
她常常喜欢跟着他,不管去哪,就像一块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直到有一天,他进了男澡堂,她想也不想就跟了进去,随后在所有人的哄笑中,捂着眼红着脸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他总嫌她闹,直到有一天,她病了,几日没来,他本应高兴的,可他偏偏魂不守舍,常常看着她的空位发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闹腾的家伙。
再后来,夫子说男女有别,她便去了女学,上课时,他看着夫子摇头晃脑地念书,总会想起那张神采飞扬的俏脸。
于是他让王管家留意着,她一散学,他便带她去捉鱼捕蝶,听她皱着脸唠叨女学那些变态的规矩是多么无趣。
场景一转,突然就回到了那片刺目的鲜红,那本是他少年时期的梦,,却被人残忍打破。
梦碎了,她,也走了。
他在那一晚的玉龙江里泡了很久,找了很久,一颗心如坠冰窟,他觉得,所谓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
他原是想,既是得不到她,便要毁了她,让她与萧耀珏,永无在一起的可能?。
可为什么,他的心会那样痛,仿佛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一般,无助,又绝望?
不,她还没死呢,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可,他又想起了那天,她看着萧耀珏受伤泪如雨下的样子,他想起了暗卫对他禀报“苏小姐被太子用衣服裹着抱下马车”时,他内心疯狂涌动的仇恨。
他想起了母妃,母妃在他小时候曾经问他,娶苏子若好不好,当年的他拼死不从,母妃虽面露不喜,但终归还是没有拒绝。
那天在明玥宫,母亲又问了相同的问题,他心如死灰,说出了他这一生最后悔的话,“儿子听母妃的”。
不知为何,看着不苟言笑的母妃笑得那般舒心,他却并未感到多大的欢喜,只是无端端觉得荒芜。
然后,赐婚的圣旨,就那样毫无征兆地降下了,他还记得,他接过圣旨时内心深处的惊慌不安。
他知道她跪在护国公府,是啊,她们爷儿俩的感情,一向都是那样好,常常让他羡慕不已。
他也知道在外界的传闻中,她又有多么不堪,他在等,等他的苏子妍来找他,来质问他,来与他说话,却一次次,失望。
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可不借这酒,他便总会想起她,想起那张充满生气的俏脸,得意的,失落的,娇艳的,无辜的,生气的,娇羞的……
他一直以为他忘记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实际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已经深深融进了血液里,刻骨铭心。
大醉一场,大梦一场。
浮生如梦,梦如浮生。
梦醒了,她也就走了,他不愿醒,真的,不愿醒啊!
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不来质问他,苏子妍,为什么不乖乖待在他身边,为什么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萧耀珏?
王储之争,他和萧耀珏之间,注定是不死不休的啊……
不死不休,不休不死,相互纠缠,至死方休。
瞧,像极了他对苏子妍复杂的感情,明明得不到,却不愿意放手,他真是,该拿她怎么办?
“苏子妍,子妍……”
微弱的呼喊从萧耀珏口中发出,似恋人之间亲密的呢喃,又似隔着血海深仇一般偏执疯狂。
“爷,你现在的妻子,应该是护国公府的二小姐才对啊。”
是,王叔的声音吗?
苏子若?
他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叫苏子若的,是她的妹妹吧。
脑海里闪过一张模糊的脸。
她好像对他剖白心迹过呢,好像是在一座古庙里吧,唔,他不记得了,原来那么多年里,他的视线,只黏在苏子妍身上,甚至都不记得她妹妹长什么样子呢。
??好累,不想了,想她想得头疼,他此刻,仿佛被人下了一道诅咒,迷迷茫茫的,忽明忽暗,时而昏迷,时而清醒。
他的身体,仿佛要被焚化了一般,烫的他五脏六腑都仿佛随时要燃烧。
直到苦涩的药汁滚入喉舌,他才感觉好过些,眼皮太重了,重的他睁不开眼睛,既然如此,那便睡吧,或许在梦里,她还会回来。
恍惚间,他仿佛又听见了一声哀哀的叹息:“皓哥儿,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