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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荒谷寻迹(下)

    ......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可笑的?”

    “我以真心待她,难道这一片真心,当真比不过......”

    ......

    “门前潇潇枯黄叶,琵琶声声沾血指。”

    “肝肠寸断终别离,何来相随永不弃?”

    “幽居深谷思前世,谷外蹉跎念离人。”

    “再相遇是埋骨地,传功创业为音绝。”

    ......

    红尘潇洒人影散,初雪清音忆初见。

    ......

    初雪音。

    这是当年在从独孤府出来之后,竹词所从玄碧琴中得知的曲子之名,但是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首初雪音,是奏给谁听得,究竟是独孤恪跟秦故,还是慕殷跟清叶。

    在见得闯进来的两个人居然就是十几年前所见过的竹词跟故绪,桓佑的面色似乎是稍稍变得平和了些,但是竹词却依然记得请清楚楚,刚刚他们两个推开门的时候,桓佑的面上分明是一种极为厌恶得神色。

    他究竟是把他们两个人当成是谁了?

    但是竹词并未有过多的时间来考虑桓佑刚刚究竟是吧他们两个给当成是了什么人,只是之前刚刚见面,所问出口的一句话,桓佑的回答便是让竹词一时间再无法思考任何与慕殷无关的其他事情。

    “阿殷他......六年前被人追杀,死在一处荒谷之中,尸身无法寻得。”

    终于,桓佑原本已然是湿润不少的眼睛,此刻是蓦然留下两行清泪,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如此的一句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桓佑虽只是个医者,但是当年好歹跟着慕殷也一起曾行走过江湖,并非是普通的文弱医者,也是懂得些武术与防身之道,而且说白了,也算是一个武林上的人,如今他如此面色,是极为脆弱,且极度伤心。

    慕殷死了。

    竹词不觉瞪大眼睛,看着桓佑,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故绪眼底也是掠过淡淡惊诧,面色未曾有过大得变动,只是心底暗暗叹息,转而不动声色轻轻拉住了竹词的一只手,却是感觉到那只手在不住颤抖。

    桓佑也并未等他们两个人说什么,只是眉头紧皱,面上是悲极了的神色,他低声道:“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后来我跟着阿殷所留下来的暗号,历了一年之久,才在那荒谷之中找到他。”

    当年独孤府的确是出了一些事情。

    在竹词跟故绪离开之后,慕殷带着清叶,在独孤府住下,一来是那独孤恪对于清叶依旧是抱有怀疑的心态,二来便是那残月楼的确是可恨,慕殷跟独孤恪,都是对之深恶痛绝,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桓佑则是再度返回自己的那间小医馆中,毕竟这医馆设在那荒林口处,本就是为了给那些在荒林之中遭遇饿狼袭击,而后逃出荒林的人一些救助,既然他这个人还在这幽州城,就必然是要继续开着这医馆的。

    而后来的七八年里,两方其实都算是相安无事,桓佑依旧是做着自己的大夫,替人看病,而慕殷则是与清叶在独孤府大婚,由独孤恪做媒人,东州慕家已然是只剩下慕殷一个人,是个独苗,也就是独孤恪当年与他哥哥慕羽相识,可以给他做的了这个媒人。

    至于那清叶姑娘,她自称便是一个年幼丧母丧父之人,没有亲人,所以才会被残月楼收集,自小苦练武艺暗术,基本上一直是在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脑袋从来没有被自己牢牢按在脖子上过,一个不留神,便是掉了。

    如今脱离残月楼,清叶却依旧是极为害怕,毕竟是自小就在那残月楼中待着,残月楼之中到底是有多么的残酷,残月楼里的人究竟是有多残忍,怕是也只有清叶会有着最为直观的感受。

    所以当年慕殷跟清叶的大婚,其实十分朴素,只有一些慕殷道上的朋友,而独孤恪因为不太喜欢清叶,二来也是为了保护她跟慕殷,毕竟这个残月楼在武林上臭名昭着,惹人嫌恶又是对之十分忌惮。

    “自当年阿殷与那清叶成亲,婚礼上一见之后,虽然我们二人同在这幽州城,却是极少再相见了。”

    桓佑说了这么许多,脸上的泪痕已然是干去不少,早先在说起当年事的时候,他便是拉着竹词跟故绪走到一旁坐下,沏好了茶,然而现在如此情境之下,却没有哪一个人是有心情喝茶的,那杯中热茶,不出片刻,便是悄然冷去。

    竹词低低道:“可是那清叶出了问题?”

    之前在听这桓佑说话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当初的桓佑对于清叶,因为是慕殷所爱之人,所以向来都是极为尊重,称一声“姑娘”,而现在在唤到那清叶的名号之时,只是以其名字念之,而且每每谈及此时,口气便是立时加重几分。

    由此,竹词是不由得开口询问道。

    桓佑在听得那“清叶”之名时,眸中闪过一道厉色,不过很快就是将之压制下来,他转而看着竹词跟故绪,点了点头,缓缓道:“的确是那清叶出了问题,当年若不是独孤府上传出来死人得消息,我还不知道那独孤府原来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安插进了残月楼的人,而且那个人之所以这么久没有被发现,只是因为阿殷信任她。”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桓佑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而竹词和故绪听得此话,不觉得又是一怔。

    ......

    “阿殷他本是要游历十二州域的,近年一直留在幽州,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名唤清叶,就是采薇楼的一个艺伎,倒是长得清雅,与阿殷性格挺合得来。”

    “那这样挺好的,相互有情其实很不错呀!”

    “本是如此,但问题就在那清叶姑娘是采薇楼的艺伎,因为一手琵琶弹得好,人也好看,在这幽州城里,是极有名气的,那老鸨怕耽误自己挣钱,是一直不肯放人,阿殷家业不在这幽州,身上并未带有多少钱财,根本说不动那老鸨。”

    “那慕殷大哥之前去云州夜市买云松糕和云片酒,也是那老鸨故意为难他吗?”

    “不错,原本阿殷还是有时间跟着老鸨僵持着,毕竟清叶姑娘心中也念着他,两情相悦之事,总归要有个结果,只是不想竟是在这个当口,清叶姑娘被那独孤公子给看上了。”

    “独孤公子?”

    “恩,这幽州还有个独孤府,府邸的主人名唤独孤恪,他如今年纪也不算特别大,空长一副好看皮囊,最是风流,也是极爱美人,城中人都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傍着家大业大,如今已有了十三房小老婆,他看上了清叶姑娘,是想要为她赎身。”

    “那老鸨不是舍不得放走清叶姑娘吗?”

    那独孤恪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啊,他开出的条件,自然是令得那老鸨无法拒绝,阿殷就是听说这事,才去找那老鸨说情,大半夜跑去云州,后来我见到有大红轿子从独孤府出去,想来是去了那采薇楼,这才想到那老鸨本就是欺骗阿殷的。”

    “这也太卑鄙了。”

    ......

    当年与慕殷相识,乃是在那云州上,竹词跟故绪本是在灯会上游玩,但是后来不慎与故绪走失,竹词那时候还不会动用太过高深的仙术来寻找故绪,所以是蒙头乱找,偏偏撞到了当初也在云州走来走去寻找东西的慕殷。

    慕殷可谓是脾气特别好,被竹词撞了后,未曾露出过不耐或者是厌烦神色,即便是自己带着极为紧切的事情来,却也是执意要帮她找到故绪,直到见到那故绪回来,才转身离去。

    但是也是因为当年在那灯会上帮了她,延误了一会时间,而后又是在那荒林之中遇到他们二人,再度耽误了时间,才会错过清叶姑娘的嫁人之时。

    不过说起来那时候的清叶嫁人,不过是一场计策,不管慕殷有没有及时回去,怕是那老鸨都不会放人,因为从一开始清叶就是要嫁给独孤恪,然后行刺杀之举的,只是不巧这清叶与慕殷之间,生出了不该生有的情意。

    ......

    “你这小丫头,走路可注意着点。”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着找人没看到身前有人......”

    “你是与家人一同出来,而后贪玩走丢了?”

    “才不是,我跟朋友一起来,我等着买糖人,他去买花灯了,然后我就找不到他了。”

    “这集市这个时候人流最大,人很多,你越往里走越难找人,不如直接去集市口处,那里人少,不如去那里等着,你那朋友如果寻你不到,应该也会去那里瞧一瞧。”

    “或者你们之前去过哪里,或许他会觉得你找不到他,会回到那里等他呢。”

    “正巧我也没事做,不如我陪你去找那个人?”

    “没事没事,我一个人其实也可以找的。”

    “我不嫌麻烦。”

    “我突然想起他曾经跟我说,一旦被人群挤散,找不到他,可以来这里等他,因为这里他带我来过,我就认得这里。”

    “小姑娘家夜里独自一人出来太危险,何况见你涉世不深,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他回来找你吧。”

    “多谢大哥。”

    ......

    啊,竹词蓦然间想起当初的自己或许并不是因为不会使用那些比较高深的术法去寻找故绪,而是因为慕殷热心得执意要帮自己寻找故绪,这才不敢动用术法,但即便是如此,当初也的确是慕殷帮了不少忙。

    若不是他,竹词还不知道要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找多久。

    至于之后在那荒林之中,自己跟故绪先是遭遇赵祎的暗算,自己身中剧毒,而为了使得自己身上的毒性不至于那么快扩散开来,故绪跟玄碧琴使用了秘法将之过了一半给故绪,也正是因得如此,当初两人在郭娜荒林之际,才会差点被一群饿狼给要了性命。

    ......

    “阿词姑娘,你们没事吧?”

    “慕殷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买到了云松糕和云片酒,就要赶着回去了,误了时间可不好,对了,这位小兄弟怎么样,看你伤得很重,还能撑着走出荒林吗?”

    “可以的。”

    “不要,我自己可以走。”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得小姑娘见到这荒林中的饿狼不被吓得双腿瘫软的,他受伤不能背你,我总可以背你吧?”

    “多谢。”

    “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这片荒林可是够大的,等走出去,差不多也快天明了,我手里有火把和驱逐狼群的香料,想必他们不敢轻易上前。”

    ......

    “阿词姑娘不要担心,小兄弟他应该是一路走来,已然撑至极限,不急,前边刚进幽州境内就有医馆,就是以防有人在林中遭遇兽群袭击,那个大夫我熟,小兄弟他一定没事的。”

    “恩。”

    “谢谢你,慕殷大哥,没有你的话,我们两个可能就已经葬身在那些狼群口中了。”

    “哎,路见险情怎能不救?何况你们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就更应该救一救了。”

    ......

    其实桓佑自说完之前的话后,就一直没有再说什么了,似乎是在平复心情,因为他似乎对于清叶这个名字极为厌恶,而且在听到清叶的名字之后,反应极大,所以一时间竟是没有能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停顿下来整顿心情。

    至于竹词,心中则是再度出现当年在云州,在荒林中,与慕殷初见,相遇相处的种种,就如同之前在快要上到苍枫山,快要进入梦境见到云凉之际,自己心中总是会出现许许多多得画面,全部都是当年所见,再度翻新一遍。

    但这一次竹词并没有觉得好奇为何自己会记忆力如此好,原因无他,便是玄碧琴,虽不是很清楚她现在到底有没有真正拥有那玄碧琴,但是她起码曾经拥有过,当年玄碧琴奏响五曲,便是会一一应验,而当五首曲子全部都在现世应验,并且走完曲终所预示,才会完成玄碧琴之中封存着的那一机缘。

    所以如今的一切,其实并不算是很奇怪的事情。

    只是竹词在看到那些已然是有些久违的画面的时候,心中翻腾不止,久久无法平静,但是如今桓佑心情复杂,尚且无法平复,竹词又如何能够与故绪说话交谈,平复自己内心得不安和慌张?

    似乎是感觉到竹词的不对经,故绪低头看了她一眼,转而不动声色得捏紧了她的手,竹词感受到故绪的动作,心中稍稍安了一些,但并未抬眼看他,只因那桓佑仍旧没有平复好自己的心绪,而且也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我因为当初带着她,救了她,她反过来救了我,所以勉强可以从残月楼手下逃脱,但其他人无一幸存,你家破人亡,皆是因为残月楼,而那位清叶姑娘,则是残月楼精心挑选,来将我带回残月楼的人。”

    “如今,你还坚持之前的要求吗?小殷。”

    ......

    “我信她。”

    “所以,你和一个杀了自己全家人甚至差点要了你自己的命,如今害得你颠沛流离,不得归家的势力中出来的人,你们之间有了情,而如今你要从我这里救走她。”

    “是吗?”

    “前辈所说这些,晚辈不敢有半点猜疑,兄长和家人的仇,我终究会去想办法讨回来,但兄长自小一直教导我,做事不可冲动。”

    “你是说我做事冲动了?”

    “前辈因为那秦姑娘私自救了你的命,却后而不见踪迹,且很有可能为残月楼所杀害,而一直耿耿于怀,是因为欠了那姑娘的人情,所以想要替她报仇。”

    “但前辈有没有想过,残月楼搜罗去了那么多‘贡品’,难不成每一个都能为楼主所用?那么余下的那些人,难不成残月楼会放任他们那般毫无用处得死去?”

    “你是说......”

    “被培养之后无用者,灵力无法被转移,就会被残月楼强迫,做出一些看起来是送死但是却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比如......”

    “独孤前辈前面所娶的十三位女子......”

    “那些女子,很有可能和秦姑娘一样,都是被逼无奈,但是却又无法被残月楼楼主所用,就会继续逼迫,逼迫她们去做许多她们不该做不愿意做的事,前辈杀她们没错,她们虽本心不坏,但毕竟威胁到您。”

    “可前辈对她们动用酷刑,无所不用其极得折磨,何尝不是如残月楼一般,晚辈不敢多求,只希望前辈可以放清叶姑娘一条生路,晚辈会帮助她脱离残月楼的控制,而至于残月楼,他欠我的,我终有一日要将之讨还。”

    ......

    “望前辈成全。”

    ......

    当年在与慕殷前去独孤府为了救那清叶姑娘的时候,独孤恪曾道出过那残月楼的一些事情,而且也曾说过了自己当年跟慕殷的兄长慕羽曾经是在某处寻到一名女子,似乎是惹到了残月楼,东州慕家如何强大的家世与家族,却是因为那不知名的缘故,而被抹杀。

    而独孤恪,更是因此而身处险境,却被秦故救回,而后却又在残月楼的毒计之下,亲手将自己的恩人杀掉,甚至于还是以着极为残酷的手段。

    对于残月楼的恨,独孤恪想必比之那慕殷要深上几分,而慕殷,想必也不会对于残月楼丝毫没有感觉,但是却因为先爱上了清叶,而无法做出果断抉择,但是在独孤恪要他选择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保护清叶。

    竹词摸摸抬眼,看向那之前桓佑特意空出来的位置,那里摆着得一坛酒纹丝未动,是啊,该在此的人不在了,这坛酒的确是没有人能喝的了。

    当初的慕殷那般信任清叶,甚至于不惜得罪如今世上他唯一仅剩的亲人,都要保护她的安宁,结果却落得如此一个下场。

    慕殷大哥......不知道当初在得知清叶背叛之际,你的心中,可曾是有过几丝后悔?

    竹词轻轻闭上眼,未曾出声打搅桓佑,只是在心底不住叹息,只是在为慕殷而感觉到惋惜,至于那个清叶,当初便是没有多么深的交情,如今,只是心中多出了几分鄙夷与不耐。

    “词姑娘,我求求你帮我找到阿殷,我求你了!你是仙人一定有法子找到他!我好想再见他一面!”

    “言尽于此,阿词姑娘,还有那位小兄弟,慕某已再无颜面,与二位相见,当年之约,恕难相守。”

    ......

    这两道突然出现在心中的话,令得竹词不由得是一怔,转而就是看到桓佑面色大变,眼中露出几丝凶色,极快得看向门口,人已然是起身。

    “谁在门外?!”

    听得此言,竹词跟故绪皆是面色微变,转而起身,而此时那桓佑已然是打开了门,却见门口立着一黑衣女子,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衣之中,脸上蒙着黑色面罩,但是身材窈窕,却瞧得出该是个女子。

    三人见此,微微一怔,不过下一刻那女子便是直直看向竹词,很快把自己脸上的面罩摘下,在她面目显露在三人面前之际,三人面色皆是一变,尤其是桓佑。

    “清叶?!”

    桓佑见此,便是皱起眉头,眼中闪过几丝戾色,抬手就是想要出手,却是冷不防那清叶摘了面罩便是朝着竹词的方向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词姑娘,我求求你帮我找到阿殷,我求你了!你是仙人一定有法子找到他!我好想再见他一面!”

    听到这跟刚刚自己脑海之中突然出现的声音一模一样,且话的内容也一模一样的话,竹词不觉是面色微变,而见的清叶如此怪异举动的桓佑,也是一时间忘记了动手,至于故绪,则是见此,眸色微沉,似是思虑起来。

    而那清叶仍旧保持着脑袋磕地的动作,声音却是有了几丝颤抖。

    “求求你......帮我找到他......”

    此时已然是带了不少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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