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十六年
晨曦鸡鸣,武当山紫霄大殿内陆陆续续赶来了一众做早课的道士们,众人入殿后匆忙落座,因为今日讲课的是执法道长谷虚子,平日里执掌门规戒律,一众弟子对其是又敬又畏,敬的是谷虚子公正严明从不徇私,畏的是他惩罚力度之重实乃武当开派以来之最。所以众弟子对于今天的早课都不敢懈怠,生怕有懒惰之态被谷虚子发现,不然最少都是清扫三日的武当山山道。
“吱呀”大殿侧门被推开,走进一位身着青色道袍,头戴五岳冠,脚踩十方鞋的中年道人,道人身长颇高约有七尺,国字方脸面色冷峻,正是执法道长谷虚子。
谷虚子坐于蒲团上,拿起岸上的一卷经书肃声道:“今日主讲……”谷虚子话未说完便发现大殿门外侧有人,心想这是何人不尊清律贪睡迟醒,正待要呵斥殿外来人,殿门处却探出了一张圆圆的小脸,原来是一个六岁稚童。
谷虚子罕见的露出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小张枫啊,你怎么没在你师傅那里读书来这紫霄大殿做什么啊。”原来殿外的孩童是当初与清虚子一同归山的婴儿小张枫,转眼间六年过去,小张枫也从襁褓婴孩变成了六岁小道士。
那日清虚子带着小张枫回到武当山,山上众位师兄弟得知清虚子归来分外高兴,但看见清虚子怀里的婴儿却又犯了难,这武当山上一众男道士可怎么养活这么小的一个婴儿。众人无奈,掌教玉虚子只得叮嘱清虚子继续带着小张枫,顺便派小道童下山寻人家问问该如何养育婴孩。自此小张枫便跟随着清虚子生活在武当山上,清虚子也视小张枫为己出作为一个亦师亦父的存在。
这日清虚子正想教习小张枫读《道经》,便让小张枫赶在早课开始前去紫霄大殿向今日的讲课道长借阅一册。小张枫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路上玩耍嬉戏错过了时间,赶到大殿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已经正襟危坐准备早课了,小张枫便不好意思直接进来借书,便扒着殿门想里面看看,正巧被谷虚子发现。
“呀”小张枫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脸,结结巴巴的对谷虚子说:“谷…谷虚子师叔,师傅他老人家让…让我过来借经书。”
“来,小张枫过来告诉师叔你想借什么经书啊。”谷虚子面带微笑的对着小张枫招手说道。其他弟子见到平日里板着一张臭脸的谷虚子道长竟然笑的这么开心都愣神了。
“你们在干什么,早课期间居然神情恍惚,还不研读经书。”谷虚子瞬间沉着脸对着其他弟子呵斥道。
众道士一听急忙坐好拿起经书假装做起了功课,实际都在想:“你老也没说今日早课到底要做什么啊。”
谷虚子呵斥完弟子又对着小张枫招了招手,小张枫低着头害羞的一路小跑过去。
“你师傅要你向我借什么书啊?”谷虚子轻声的对着小张枫问道。
“是…是《道经》”小张枫背着小手怯怯的说道。
谷虚子抬手轻抚一下小张枫的头,侧身从书箱中拿出道德经上篇递给了小张枫道:
“来,这就是《道经》,快拿去给你师傅去吧。”
“谢…谢谷虚子师叔。”
小张枫伸手接过经书迈着小碎步飞快的走出大殿,谷虚子笑呵呵的伸手捋了捋胡须,看了眼殿中的弟子随手拿起案几上的经书继续今晨的早课。
另一面小张枫抱着《道经》快速跑回到平日里读书识字的房间,刚一进门就喊到:“师傅我回来了。”
清虚子正在屋内闭目盘膝养神,听见小张枫回来睁开双眼慈祥的看着小张枫问道:“怎的这么久才借到书啊?”
“对不起师傅,徒儿在去的路上贪玩了,不过徒儿在回来的时候没有哎。”小张枫不好意思的说道。
清虚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哪家孩童不顽皮。“罢了,你坐好,今日我们来学习《道经》。”
小张枫急忙把经书交给师傅,爬上椅子人真的准备听师傅讲课。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伴随着一老一幼读书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回荡,武当山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十年后,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两个人,只不过小张枫(哦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小了~)已经长大成为了少年郎,再加上常年生活在武当山上习武强身,张枫现在已经也算的上是挺拔了,但配上天生的圆脸就算不上英俊,反倒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师傅,您当年捡到我的时候知道是谁杀害了我的母亲吗?”刚刚知晓自己身世的张枫对着已经面带皱纹发带银霜的清虚子问道。
“哎,一晃十六载,当年我在襄州张庄附近赶路回山的时候在林中小路边发现了你母亲和贼人的尸体,当时天寒地冻还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你,就连你母亲的尸首为师都没有来得及掩埋,为师只是依稀的记得那贼人的发式于我汉家子不同,好似蒙元人的秃顶髡发。”清虚子理了理胡须缓缓地说道。
张枫听后紧皱着眉头。眼神闪烁带着莫名的神采。沉默半晌,张枫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好似决定了什么。
“师傅,我……”张枫正要说些什么就被清虚子摆手止住了。清虚子起身走出了房间,张枫犹豫着跟了上去。师徒二人站在院中,一阵微风吹过,清虚子颌下三缕长须随风轻动,张枫看着清虚子苍老的背影沉默不语。
“为师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也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当年战乱频生,死伤者不计其数,今天下初定但虎狼仍在外窥视我中原大地,为师只希望你能在家和国之间有所轻重,但不管你日后成就如何但需谨记四个字,问心无愧!”清虚子背对着张枫淡淡的说道。
张枫面带悲伤,曲膝跪下道:“不孝弟子张枫拜谢师门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家仇血恨皆因蒙元人而起,弟子当下山前往边塞再做决断。”说罢便对着清虚子重重的扣了三个响头。
“云从龙,风从虎,为师当愿你乘云为龙,踏风化虎,这云风二字就是为师赠你的表字,今日你与我尘缘已尽,下山去吧…”清虚子摆了摆手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张枫背负着行囊走在武当山山道上,回头望了望依稀可见的武当山门,毅然的转过头想向山下走去。
清虚子,谷虚子还有掌门玉虚子和其他几位武当道人在山崖处看着张枫渐行渐远的背影,这十六年来小张枫带给过他们欢乐,苦恼。现在看着下山入世,内心所想未必如表面那般平淡。但张枫注定不属于武当,他们也之能在心中为他祈福了,风过雾起,张枫的背影渐渐不见,这层白雾分隔了山下山上两个不同的世界。
洪武十三年,这一年明左丞相胡惟庸全族被诛,燕王朱棣从老家凤阳起身前往燕京北平就蕃,张枫也离开了武当山往北方边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