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春浅寒深

    黎夙醒来，便见躺在了河岸上，身上的衣物确实是干净的，黎夙起身，还来得及打量自己，便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冷低音，“你醒了？”

    黎夙抬眸一看，是一个极为好看的女子，长着一张鹅蛋脸，本该十分漂亮娇蛮的，可被女子凌厉冷淡的一冲，这十分娇蛮就变成了十分不好惹。

    黎夙见到这女子便是一愣，因为这女子就是他要找的目标人物--李初春。

    李初春是一条鲤鱼精，自小聪慧异常，是难得的修仙体质，三百年便能为幻作人形，若不是老皇帝太过昏庸，为寻长生，杀妖炼丹，害死了初春的母亲，以初春冷淡无喜无怒的性子，怕也不会来到人间，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人间。

    按她的打算，本来是想潜入皇宫直接杀了皇帝，可没想到老皇帝有紫薇帝气护体，寻常妖类根本不能靠近，初春没法，只好暗中夺舍了一个漂亮女子的身体，进宫为妃，要时时按照人间的规矩，毒杀了老皇帝。

    老皇帝一死，天下大乱，初春倒是拍了拍屁股走人了，可被老皇帝猜忌困禁的下一任真龙天子慕天诚却还被困在牢里，最后死在狱中，自此十国乱世拉开了帷幕，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黎夙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出端。

    黎夙自带春风和暖的笑容，对李初春说:“你救了我？”

    李初春有一对高冷到略显刻薄冷情的墨眉，看向黎夙的神情淡淡，哪怕没有什么侮辱性的动作和话语，因着这双墨眉便十分招人恨，黎夙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倒也没把这看似挑衅的动作放在心上，而是道了一句，“谢谢。”

    落在冷漠的李初春那里，便显得十分书生气，还有一股莫名的气质，说不清道不明的，像雨后初荷飘来的味道，清新中犹带粉嫩。

    李初春三百年来一直在修炼，别说和人打交道，就连妖都没见过几只，因此便十分不懂得人情世故，听到这句谢谢，虽然心中有所触动可表面上却是吭都没吭一声，连推却也不推去地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这样耿直的情态反倒让同样淡漠的黎夙起了好感，黎夙虽然是人，却因为自小就被自家的道士爹管束的要死，半点自由都不给，性格便越发的反叛，虽然自己喜欢故作正经，却对放荡不羁、洒脱自在的人很有好感。

    李初春就是一个不屑于伪装自己的真女子，在她身上，黎夙感觉到了自由放纵的气息。

    于是互存好感的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互通了姓名。

    李初春过了一会儿，看向黎夙认真地道:“你知道皇宫怎么去吗？”

    黎夙没有问李初春去京城干什么，也不打算制止她，在他看来，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怕佛祖来了，他也是这个道理，拯救这世界跟初春杀老皇帝没有一点关联。

    黎夙诚恳地道:“正好我想去京城，正所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李姑娘可愿意与在下一同去京城？”

    李初春本不知道皇宫在京城，黎夙之前费劲地跟她了理一遍这个世界的格局，她才不至于一脸懵懂。

    听黎夙主动地伸出了橄榄枝，她自然也是乐意之至的。

    也不知为何，她初见黎夙时便有着天然的好感和亲近，仿佛鱼见了水，鸟儿飞进了森林。

    黎夙落入河中的时候，乌眸紧闭，嘴角已经乌青了，玉生生的脸在碧波荡漾的深湖中熠熠生辉，在这湖中淹死的，每年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了，李初春要是想管，早就管了，自母亲因为人类而死，她对人类就再也没有做为生灵的怜悯心了。

    李初春打算漠然地游过，却没想到渐渐失去呼吸的黎夙回光返照，清亮漂亮的乌眸睁了开来，瞬间绽放出了和刚才不一样的神彩。

    可能意识还没有清醒，黎夙半睁着乌眸用力地看着初春，像是在发出最后的求救，眼中尽是求生的倔强。

    初春被这眼神盯着半生半软，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将黎夙救了上岸。

    之后便是黎夙看到的那样了。

    黎夙把鲤鱼精的初春带回了家，收拾好银子和细软，租了一辆马车驶向了京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不可变性，李初春的妖身果然不能接近老皇帝，这项任务又大过危险，李初春没有办法，只好寻了一位绝色美人夺舍，进宫当了妃子。

    老皇帝昏庸无能，一时间倒没发现初春的不对，反而格外宠着初春，初春进了宫里，脾气也收敛不少，只是修为被宫里的龙气所镇，发挥不出来。

    初春使了手段把黎夙也接进了宫，那老皇帝见色起意，竟是对黎夙也起了色心，幸亏皇后及时赶到，否则初春真要把皇宫弄得鸡犬不宁了。

    一晃儿时间过了三年，初春彻底在后官站稳了站跟，当了皇后，长长的抄手走廊上，黎夙立在玉白的梨花树下，看着飘落的梨花出神，潋滟风流的乌眸里映出玉白梨花的倒影。

    刚回宫不久前皇后的亲生儿子杨诚一转眸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怔了怔，还以为是哪家簪樱之家培养出来的风流子弟，急促的脚步慢了下来，黎夙早已听到脚步声，以他懒慢的性子，自是能无视过去的自然无视过去了。

    因此等着黎夙给他行礼的杨诚连黎夙的半分余光都没得到，周围隐在角落里偷看黎夙风流姿态的宫女太监们不由发出暗暗的嗤笑声。

    杨诚出外游历，三年没有回宫，初春的临水宫里的人本来就是前两年才入宫来的，自然不识得前皇后嫡子--二皇子杨诚了。

    因此笑得格外“真诚”“小心”，杨诚脸色一青，他今年二十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了，身为龙子凤孙，脾气早就宠坏了，他恶声对黎夙说:“前面那个装模作样的男人，你给我转过头来！”

    杨诚本以为那个玉身长立的男人不会回头，毕竟他当时口气绝不算好，黎夙怎么可能乖乖听他的话呢，其实杨诚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他说的话实在太孝子气了，简直是在丢人现脸。

    却没想到，那个男人不仅回头了，还发出淡淡的愉快笑声，玉白如那树梨花的侧脸微转，笑意幽微，眼里尽是对他揶谕的意味，杨诚奇异地没有半分愤怒，反而升起一股子受宠若惊。

    如果之后杨诚没有得知他是黎夙，他是害死他母后的帮凶，也许他会一直沉溺在这幽微虚幻的温柔里。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他和黎夙注定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