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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服

    她越宁殿下第一次跟颜大少站在同一战线,怎么都有点不厚道的感觉,放只蝎子过去不够,还把她这只狼也带上,S大今年也只能算是流年不利了。

    越宁的确是只狼,一只披着羊皮的伪狼,倒不是她有心画皮,谁叫这世上的人总是相信自己眼睛和感觉更甚于现实呢?她天生长一副人畜无害面孔,气质也没什么杀伤力,偶尔冒出一个邪乎的念头,也就眼珠子转那么一下,不像颜小舟那只毒蝎子,生怕一个阴笑把自己的毒气给露出来。

    要说邪越宁也赶不上颜路那只悬狸,满肚子花花肠子把你卖了还要你跟他数钱,好在他那些鬼灵精怪从不对越宁用,要说谁影响谁,那还真难分辨,就这么一个不留神,就放了三个小恶魔到世上来,那叫什么来着,老天无眼呐。

    对于和颜小舟合作的事,越宁想过很多种版本,神雕侠侣那是不可能,小宝康熙更不用说,两人站在一起,谁听谁的那绝对是个问题。眼前就那么一只大狐狸,谁下手,怎么下手,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想这问题也只不过花了几分钟,很快她就又不当一回事,颜小舟又不知道跑哪儿搞阴谋去了,她闲着无聊,到了午休,就出去转了转。

    以前的这个时候都在干些什么来着?和颜路一起,吃东西,打游戏,逛风景,恶作剧。那时颜小舟又都在干什么?他很少跟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玩,每天闷声不响就在搞阴谋,他在颜家过得并不安稳,倒不是颜家人对他不好,也许是因为寄人篱下,有时候就显得和那个家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别人也许察觉不到,但越宁作为一个外人却是看的很清楚,她从没见过颜小舟那所谓的亲生父母,从小到大也没听颜家人也提过这事,要换作颜路,越宁肯定得探究探究,可是放在颜小舟身上,就觉得不太有必要了,这人看上去太强硬,太独断,真要往他那边的世界插上一脚,总有点失礼的味道,比较起来,的确有点偏心的感觉。可颜小舟也会在乎这个?

    那未免也太……诡异了。

    越宁叹了口气,看大家为了学院祭忙里忙外,只觉得无聊,就是无聊。还没转身,就突然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股杀气,不是颜路那种直扑扑的杀气,而是像那绵里阵、笑中刃,忽悠忽悠地就要把你拽下地狱的那种。

    嘴角一斜,她回过头,果然又是那张卡通娃娃脸,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太诡异了,眼皮单得很有味道,可眼珠子里还透着狡猾和算计。

    我家颜路也算跟你是同类,怎么就看着顺眼那么多呢?越宁打了个冷战,眼睛一抬,“有事?”

    “有事。”

    “我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找我有事。”

    “可我来了。”

    “已经是中午了。”

    “那不表示我不会来”

    “你不应该来。”

    “我来了。”

    “我肚子饿了。”

    “我已经来了。”

    “……”

    对视,她吐了口气,这都是哪门子对话,抄古龙也不必抄成这样吧?“学长,别耍我了,肚子真饿了。”嘴巴一扁,有点委屈,还有点可怜,不是装的,是天生的。

    韩砚也终于不装酷了,就他那娃娃脸怎么装也就好比卓别林演希特勒,滑稽,“我请你吃饭吧。”

    “好。”越宁绝不客气。

    韩砚骑着他那辆摩托车把她带到学校外面去了,来这里一个多星期,也就这天有机会看看这城市的光景。

    坐在麦当劳,越宁一脸不爽,韩砚开门见山,“小宁同学过来帮我吧。”

    越宁额上“刷”地一下就冒出一排冷汗,那什么,就算是求爱也不必这么肉麻吧,还小宁?

    “我不要。”你直接,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韩砚翘翘狐狸毛,优雅地从荷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纯透明的微型窃听器。

    越宁心顿时凉了,颜小舟啊颜小舟,害我也不是这么害的吧,“这上面可没我的指纹。”她说,言下之意,你没证据说这是我的。

    “生活部的走廊装了录影机,虽然动作隐蔽,还是可以证明这事跟你脱不了关系。”狐狸尾巴也舒服地跷起来了。

    “你想怎样?”眉头一皱,目光一紧。

    越宁只想了四又二分之一秒就决定了,“学长,我错了,我只是想玩玩而已。”她老老实实地赔罪,且这答案又未必不是事实。而韩砚确实也信了,真要捣什么乱也不必这么张扬,多半也就是精力过剩罢了。

    “我不是说,猜到我是谁就给你一个奖励吗?来做委员会的秘书长吧,专门负责帮我,把你管在身边我也好安心。”韩砚笑眯眯地给后辈指了一条光明大道。越宁几乎可以看到他背后的佛光闪闪。

    可惜了,那是恶魔的光芒。

    套给你安好了,你能不下吗?越宁也不是什么固执的人,懂得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她不是什么俊杰,也懂得什么叫自保,狼为什么聪明?其实狼的聪明是来自本能,她只是深刻知道该怎么样才能保护自己。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当然,甜头还是得照要的。

    韩砚想了两秒,往后一靠,“你知不知道每年度两个名额的德国留学机会,推荐会的时候,我可以投你一票。”

    越宁愣住了,这甜头未免也太大了吧,“只有两个名额,你难道没兴趣吗?”

    “有兴趣我还会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的确,韩砚今年大三了,以这个人的本事早该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呢?享受那种俯视众人的快感,想再多玩个几年把人类学这门本事研究更透彻些?还是说这里有位如花美眷等着他亲临?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因为韩砚偷偷跟她说,其实他不是不想出国,只不过是他怕——高啊,从小就有飞机恐惧症,别说云霄飞车,小时候就连那什么海盗船都没坐过,更别提坐那十几个钟头飞机,想着就直冒冷汗,就跟越宁那恐水是一个原理。不过她恐水还老喜欢挂个游泳圈竭力适应,韩砚那对高是敏感到整个学生会下面的班子连一个姓高的都没有,他最大志愿是当上校长在招生表上写名,字里带“高”者一律不得踏入校内半步。

    越宁现在想的是,既然韩砚不是颜小舟的竞争对手,那他到底在急什么,又想对付谁?

    走出麦当劳,越宁问:“你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韩砚一笑,“自己买的。”

    靠,敢情还是被诓了。就说这东西该是在颜小舟手里,他怎么拿到的,还是在阴她呢。

    不管怎么说,这圈子她是进去了,虽然不是本意,也达到了想要的效果,越宁什么人?她有什么优点?她最大的优点那就是——运气好啊!

    大时代里怎么说的,再天才的人都赢不过运气好的笨蛋,何况谁又敢说她越宁不是一个天才呢。

    坐在韩砚旁边,抬眼看去那都是一群所谓精英,整个学校最腐败的精华都聚集在这里。越宁本来就是随波逐流的人,你腐败我就比你更腐败,九品芝麻官里周星星他爹说了,贪官要奸,清官要更奸,我不奸人人自奸呐。

    颜小舟抬嘴一笑,冲她挥了下手,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越宁白了他一眼。

    首次坐在这么大群人当中还是有点紧张的,也有不少人表示出对她的置疑,间或不屑。

    越宁也懒得去管,要鄙视你鄙视去,只当是一只狗咬了你一口。

    “还习惯吧?”会后韩砚问。

    她很真诚地回答:“麻烦。”

    颜小舟走过来,“肚子饿了吗,吃饭去。”

    越宁瞪大眼睛,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又是演得哪一出啊?

    “那什么表情,吃饭又不是吃你。”他笑,然后跟韩砚打个招呼,拉着她的手出去了。

    叶祁自电脑前抬起头,“你说他们是不是一对啊?”

    韩砚摸了摸下巴,“像,又不像。”

    “这什么话?”

    “废话。”韩砚忽地诡异笑笑,“学生会很久没闹过花边新闻了吧,有没有兴趣做红娘?”

    “是月老吧。”

    “我可不想变性。”

    “那我变?”叶祁瞪眼。

    “人不变人人自变嘛。”

    “靠,你当我是乱马!”

    这一边,越宁跟颜小舟坐在她最喜欢的KFC。

    “你真请我吃东西?”她胆战心惊地问。

    “有何怀疑?”

    “怕有毒。”她挑了挑眉,咬了一口,果真美味,吃一百年都不腻的,想越小姐小时候最大的志愿就是开一两百个KFC,将来把这项事业发展到外太空去,可惜后来被核弹迷住了,所以这项志愿无辜夭折,因此到现在为止世界上还看不到太空外卖的KFC。

    “有毒你还吃?”颜小舟笑,笑里带点包容和惬意。

    她眉头也不皱就答:“都说我认了。”

    颜小舟目光一闪,随手拿起一块纸巾,漫不经心地问:“你爱上我了?”

    “噗”的一声,越宁刚灌进的果珍乱没形象地喷了出来,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挡住了。

    换另一张纸,伸手在她嘴边小心擦拭着,那动作,怎么说都有那么点暧昧,“怎么样,累不累,明天是周末,要不我们出去转转?”

    这话停在越宁耳里简直就是恶魔的颤音。

    “走吧。”颜小舟拉住她的手,这跟颜路牵她的手绝对是不一样的,整个手都被包在对方的掌中,居然有点煽情的错觉。

    靓男靓女走在街上,回头率那是绝对不用说的,颜小舟的心情看起来挺不错,越宁则是一惯的慵懒。

    坐上不知去哪里的公车,颜小舟眯着眼睛,滑下身把头靠在她肩上,越宁奇怪地看了眼后视镜,两个打扮奇怪的男人往后偷偷上了车。

    哼哼,她斜了斜嘴,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学长们居然那么八卦。

    果不其然,当晚他们的情侣照就出现在S大各个校论坛上。

    “很般配嘛。”颜小舟对着屏幕说。

    越宁挑了挑眉,似有些烦躁,“昨天颜路打电话来抱怨了我一晚上!?br>“老这样,长不大。”

    “他只在我面前才这样。”越宁认真地说,避开他眼里的不屑,摆明了维护的态度。

    颜小舟叹了口气,“你不觉得你们两个有点问题吗?”

    “什么问题?”

    “难道要让他任性一辈子,一辈子都依赖你?你很享受这种被依赖的感觉?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未来?”说着他的语气不觉严厉起来。

    越宁顿了一下才答:“我就是知道才跑这里来的。”过分的保护只会抹杀了他的才能,这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光是逃开,你的态度不变还是没用。”

    “付出去的东西怎么收回?!”越宁也有点火了,疼一个人是没有界限的,不是说停止就能改变的,“我知道你是他堂哥,但在关心他这一点上,我绝对不差给你。”

    不是不差,而是更甚,颜小舟在心里说。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人一谈到颜路气氛就会变僵。知道再争下去没用,这本身就是历史问题,追根盘底也不见得有结果,以免把内部矛盾上升为阶级斗争,两个人都沉默了。

    往后一个比较理智的时期,颜小舟只要想起越宁那句,付出去的东西怎么收回,不觉就会笑得很惨,然后回首自己的整个人生,每一个片断无一不变得苍白起来。

    学院祭以后颜小舟就开始忙了,学生会任务具体执行的是主席团,而委员会有的是权利而非义务,轻轻松松监督就够了,想来也是,古时候哪几个皇帝是每场仗御驾亲征的,还不都走走过场。但光走过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这位子每天都有数以万计个人盯着,运筹得当还要得人心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权衡好的。

    “你看我下面那群人,有几个是真心服我?”韩砚说,“其实很多时候,与其让别人服你,不如让他怕你。”

    这就是这个人的执政原则?越宁想了想,然后说出一句她自己都觉得诡异的话:“想别人用真心对你,也得你自己真心对人才行啊。”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无辜,像个孩子似的,懵懵懂懂,还有几分迷惘,但就是有一股引力,像是指着什么方向,要把人吸过去一样。其实看外表越宁感觉比颜路还小个两岁,脸太精致,透着股说不出的单纯,但她从不给人幼齿的感觉,反而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信任,就那么小小的一个人,真要跟你好起来,天塌下来也绝对会跟你顶着,那叫什么来着,真诚,窝心。

    就领导能力来说,如果韩砚和颜小舟这样的人是太阳,那越宁就是月亮,就人际关系来说,前者是显性,后者是隐形,天生的引导力固然重要,但却比不上后者长远坚固。韩砚琢磨着,是该找个接班人了,在这位置玩了这么久,说不上心那是假的。明年就是大四了,早晚要把这地方让人的,何不早点培养个好徒弟?

    “小宁啊……”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有没有兴趣站在我的位子看看?”

    越宁睁大眼睛,口里的吸管掉了下来,“你是说……”

    他诚恳地点了点头。

    “真的?”

    他一笑,“真的。”

    “不开玩笑?”

    “绝不作假。”

    越宁移开目光,望着操场上生机勃勃的人群,一阵恍惚。握了握空着的左手,嘴巴一扁,“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话那么玄,当谁都跟他都是同类有共同语言啊?

    越大小姐不满地走开了,韩砚却没动,还站在原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越宁慢慢地下了楼,临了回过头看了一眼刚才所站的方向,韩砚正迷惘地看着天际,侧影看着有点儿孤独,她心头一颤,凝了凝眉睫。

    接班人呐……

    一个人再辉煌,那辉煌也是有尽头的,飞蛾扑火的绚烂,往往是要付出与生命同等的代价。骄阳引导月华,只有付出,不计回报,只是这世上有几个人,会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光掏出来,去照亮谁。

    心头一颤,就觉得感动,不知什么填在心里,暖暖的。然后想到颜小舟,忽地一阵空虚内疚,因为自己在无意中,似乎用并不光彩的方法抢走了原本他最想要的东西,不是说要站在同一战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又要争吗?

    人呐,绝对是不能以感情色彩去看一个人,这只会让你越来越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越宁对颜小舟这点内疚和同情,可以说是导致她人生风波突起的重要转折点。

    选前辈还是朋友,已不再是鹬蚌相争的问题,失去了渔夫这个立足点,她的方向一下子被搅乱了,原本潇潇洒洒的人生,竟也懂得了矛盾和迷惘。

    所以说狼要有了良心,那就不是狼,而是一只——傻狼!

    越宁这辈子真没做过这么傻的事,迷迷糊糊地跑到了颜小舟的教室门口,站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要干啥。

    有人给认出了校园网络上的这位绯闻人物,招呼着:“小舟,你女朋友来了。”说着冲她一阵坏笑。

    颜小舟正在跟人说话,闻言从人群里冒出头来,“越宁?”显然也是有点惊讶,然后立刻小跑到她面前,“怎么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冒出一句极具喜剧意味却全然不像她越宁会说的台词:“想你了。”

    “轰”的一声,后面一等平民开始挺尸了,杂着些许调侃的笑意和黄调,空气开始冒起粉红色泡泡。

    也只有颜大少还能保持镇定,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外走,口哨声顿时四起。

    越宁有些委屈,他无缘无故生个什么气啊?这不是顺着借机造势给他造点点击率吗?要说他们在一起那谣言的责任怎么说也有他一份吧,这会儿又装什么装啊?

    小脸皱成一团,极度不满跟着他的脚步,就要踏出走廊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走来的竟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人,市长家的千金,学生委员会的最后一个成员,张廷雨。

    和她擦肩而过,越宁敢发誓张廷雨往这里瞟了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什么,看得人寒寒的。然后风样地闪走了。

    颜小舟拉了拉她的手,“看什么呢?”

    “没什么。”越宁摇了摇头,有点纳闷。

    这女生,很奇怪。

    居然比她还奇怪!乖乖!

    “以后别到我教室找我。”

    颜小舟停下脚步后第一句话便很不养耳。

    “为什么?”

    “反正不行,没事的时候也尽量少在学校里闲晃。”不带任何感情的语句,但却绝对认真。

    “你凭什么管我?”越宁有点不高兴了,再怎么一个人,被人这样嫌弃着也不会有什么好反应吧,但她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生气其实仅仅因为表现出这种情绪的人是他颜小舟。

    颜小舟是跟她犯克,这越宁从小到大都知道,很多时候他视她为对手为绊脚石,从某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对她人格上的一种承认,可这不才离开家多少天,怎么说嫌弃就嫌弃了,她是苍蝇蚂蚁还是毒蜂蝗虫了,真那么见不得人吗?越宁被刺伤了,委屈了,她光明正大地委屈了,不像他颜小舟什么都往肚子里装。咬着牙,眼睛一瞪,只等他凑过来让她咬一口解气。

    颜小舟很烦躁,人生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烦躁,小时候看到颜路被这家伙偷走的时候都没那么慌过。他突然就很明白颜路那小子的变态心理了,放这小丫头丢到人群里,简直就好比把一颗花生扔给满目狰狞的老鼠堆,那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眼神简直是叫人惨不忍睹。以前还没察觉,自从那些照片在网上传开以后,大家都对这个长得比SD娃娃还精致的女孩产生了浓厚了兴趣。颜小舟很懊恼,在颜路身边的时候越宁十四年都不曾有这样的烦恼,放他身边还不到十四天,怎么就出了这么多麻烦?难道真是距离太近了,近到忽视了她本身的魅力?聪明的女孩是不惹人疼,可没说就不惹人爱啊,何况她本身就有那种存在感极强的特质,越是藏在黑暗里越容易泛光。

    他是后悔,现在才知道颜路在这上面比他强上百倍,可错已经犯下了,后悔也晚了。

    越宁琢磨着,明明是她被嫌弃了,怎么这家伙的表情比她还难受,真像是吃苹果时吞了半条虫,有苦难言?

    靠,她越宁什么时候这么贬值了?都什么世界啊。

    转过身,才走十几步,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走过来,“你是应用物理系的越宁吧?”

    眼睛一斜,她皱起眉头,“你谁啊?”

    “我是……”来不及说完,后面就有人冲上来风似的又把越宁给带走了,敢情今天校园里特流行这龙卷风的步子。

    “颜小舟你到底怎么回事,把人这么拉扯来拉扯去的很好玩是不是?!”

    颜小舟又站住了,越宁就纳闷了,这人是不是间歇性抽疯了,怎么行为变得这么古怪反复无常?她当然又没有想到,表里不一的颜大少也只有在她面前敢这么反复无常。情绪露得太多,只会让人更容易发现你的弱点,他从小就是个懂得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空气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沉得就像那铅块,堵着胸口死活透不过气来,等待着,沉默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等到那一刹那,看到对方眼里有自己,只有自己,许多年来一直压抑着,克制着,掩饰着,禁忌着的情绪一股子涌上来,涌到喉头,火辣的疼,疼到眼眶,几欲滴泪,什么东西在酝酿着,踏出这一步,是荣升天堂还是万劫不复?不知道,所以惶恐。

    怔忡间越宁先别过了头,“那……那什么……”她心里一哽,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像刚才莫名其妙跑去找他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

    反复无常的不止他颜小舟,五十步笑百步,其实都是半斤八两。

    “那什么是什么什么啊?”绕口令似的,应着她刚才的话。

    “什么是什么什么是什么什么还是什么?”比灵活,她越宁也不输。

    “都什么跟什么……”颜小舟说着先笑了,气氛顿时又缓和下来。

    可你以为越宁就不气了?她还气,提脚踹到他小腿脖子上,“让你嫌弃我!”

    颜小舟先是疼,等反应过来,会到她话里的意思,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还那么委屈,“我不是嫌弃……”哭笑不得啊……

    “那你什么意思?”问题又回到原地,必须承认我们越宁同学对他的态度在意了,很在意了。

    颜小舟摇头晃脑的,犹豫很久还是那一句:“反正不是嫌弃。”

    越宁挑了挑眉,心里舒坦了些,就不那么计较了。

    风吹过,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长而淡薄,融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人的。

    几天以后,学校大小网站上所有和越宁带边的照片都被一扫而空,就连各位同志COPY保存下来的也莫名地被黑了。坐在电脑后的颜小舟抬起嘴角,可另一边的越宁却是愁云惨淡,因为颜路半夜里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到S市了,明天就要来找她。

    天塌了啊——

    开完会,大家伙都赖在学生会的会议里,为这可爱的意外来客振奋不已。

    “阿宁啊,你不是特讨厌麻烦吗,怎么跑这里来了?”颜路望着越宁,眼角比卡比卡地直闪个不停。把周围一干人等的脑子都闪迷糊了。

    “哟,越宁,这是你哥哥还是弟弟啊,跟你长得好像,好可爱哦——”

    “哦”字被托得老长,还带着点奶气,别说越宁了,就连颜小舟听着声音都直起鸡皮疙瘩。

    “不是哥哥也不是弟弟,这我干儿子。”她老实道,引起周遭一阵哄堂大笑,惟颜小舟不笑。

    “阿宁是我爱人。”颜路又说,“她以后要娶我的。”

    这次别说叶祁,就连韩砚也开始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传说中和越宁一对的颜小舟身上。

    他耸了耸肩,不做表示。

    “咦,哥你也在这儿啊。”颜路像是才发现似的唤道。

    众人又吸一口冷气,

    角恋情?!兄弟反目?!

    越宁烦了,踢了一脚韩砚的凳子,他会意地清了清喉咙,“好了,大家散会,后天就是学院祭,期待各位的表现。”

    他才说完,越宁立马就拉着颜路跑路了。

    在情人面前大玩私奔?!

    又是一阵惊呼,除了韩砚,没人察觉到颜小舟身边的气压正一点一点地低下来。

    “你们学校怎么这么远啊,坐飞机都花了我几个钟头。”小耳朵懒懒地拖着脚步,眼眶因为疲惫而泛着红。

    越宁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怎么请到假的?”

    “我说我姥姥死了,要守孝七天。”

    越宁皱起眉头,“怎么能这么咒你姥姥?”

    “嗯……”

    “要说就说你爷爷嘛,反正他早死了。”

    颜路贼笑,“阿宁,我真的好久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啊……”

    “一个月而已吧。”

    “是一辈子,比一辈子还长……”他拉着自己无辜的头发,“好痛苦啊,阿宁你还是回来吧,不要念书也不要工作了,以后我养你啊。”

    莞尔,越宁抬起手就——狠狠推了他一把,“得了吧你,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我?”

    被鄙视了,小可怜噘起嘴,可怜兮兮的眼神里又开始冒水,“阿宁,你不疼我了……”

    装吧你,这一套她都看了十四年了,再上当她就是那傻鸟。

    讨好地凑过去,颜路趴到她背上,可爱的脑袋一遍遍在她脖子上磨蹭着,还是软软的,漂亮的粉红色,皮肤薄得像一层水,轻轻一吹就破了。撩开细发,发端处是一粒藏得很好的红痣,也是嫩嫩的,颜色比山樱花还要精致。

    就是这么一个人把自己捡走的啊,好高兴啊,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真是世上最最幸运的人,老天对自己真好,把这么好个人带到他身边,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够,十辈子都不够啊……眼眶一疼,脸埋进她脖子里,越宁停下脚步,感受着肩上那一片湿,心也潮了。

    “真想你啊……”四个字,隐忍着哭呛,就像是涌出海面的鲸鱼,爆发着一肚子水压,她知道这会儿,颜路是真伤心了。

    眼珠子一黯,靠,傻鸟就傻鸟吧!越宁叹了口气,转过身,对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叉烧还是猪排?”

    大眼睛又比卡比卡闪了起来,兴奋得跟个什么似的,“猪排!猪排!”

    早晚把你剁成猪排!“有地方吗?”

    “有,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在我租的那旅馆里。”

    靠,敢情又是早计划好了的,专程飞过来,最想的不是她,而是她做的猪排饭,做干妈做到这样,那叫一悲哀啊!

    越宁又叹了口气,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不如,把你堂哥也叫上吧?”

    颜路的笑脸僵了刹那,确定她不是开玩笑后,才勉强把那个笑给扯完,“好啊……”那声音,怎么听都有些缥缈。

    越宁打了个电话给颜小舟。

    “怎么,没被缠死,还有空跟我通电话?”

    “肚子饿没?”

    他愣了一下,随即会过意,“不会吧,我也有这口福?”

    “来不来随你。”

    颜小舟看了一眼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抬嘴笑笑,“是我的荣幸。”

    等了不到十分种,他老人家就赶到了校门口,呼吸有点粗,头上溢着细细的汗,原本天生的贵族气质这会儿有些失水准。

    “哥。”颜路冲他点点头。

    颜小舟笑笑,“小路啊,今天我这可是沾你的光啊……”

    他笑了笑,牵住越宁的手,“走吧。”

    三个人一同绝尘而去。看呆了后面无数以为要上演一场古罗马式宫廷对决的观众。

    莫非是——

    “3P?!”一个姑娘喊出口了,察觉到立刻扫视过来的众目光,立刻低下头掩饰自己同人女的身份,“我是说……那个,三T……3T马上要开盘了,呃呵呵呵呵……”

    韩砚坐在校长的车上,瞟了一眼快要走远的三人。就那么一眼望去,突然就有点被这画面给感动了。有一说曰世上的人本是一体的,就像天上的雪花落到地上,凝成冰,化成水,最后沦为一潭水,谁也离不开谁,以前他觉得这话很滑稽,可现在看着这三个人,他就有这种感觉,明明是不同的个体,却像是生在一起的,那种亲近无关年龄无关性别,无关这世上所有的教条原理,谁也不能介入,谁也不能打扰,就像美神维纳斯,你永远只能瞻仰和膜拜。当然韩砚绝不是会瞻仰谁的人,他只是有些羡慕这种感觉,生在世上人都太孤寂,谁不期望想要点唇齿相依的温暖?

    一瞥之下,他像是看到童年的梦想,人与人之间,一个理想的国度。

    韩砚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身旁的少女转过头,“看什么呢?”

    韩砚没有回答,只冲张廷雨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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