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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一)

    沈云礼离开后,妙华找来了浣瑾,带着疏倦的笑容,微微道:“姑姑,我总觉得身边的人不干净。”她以前是个心思简单,粗心大意的人,陡然这么一说,浣瑾有些不明就里。看着浣瑾深思的容颜,她莞尔一笑:“吓到你了吗?其实以前也隐隐有些预感,只是不想理会罢了。你也知道,我之前本就没什么生念的。可是现在,我想回宫了,所以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莫要被人再算计了去。”

    这一次,浣瑾却没有再震惊。妙华突然找沈云礼前来,浣瑾已然猜到了一二。那日回来时,寝殿外横七竖八的尸体让她无比惊恐,可是妙华却无恙,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外,并没有被惊吓的痕迹。那夜,她对自己说:“姑姑,你说是不是任命了,不要再折腾了,便不会再连累璧郎了?”

    回到原定了轨迹中,各自相安,各生欢喜,才是保全彼此最好的办法。

    “女郎怎么说,奴婢便怎么做!”浣瑾一字一句说道,十足十的诚恳,不容置疑的忠心。

    妙华的朱唇一张,微微轻叹:“我实在笨的很,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来法子呢。不过就是奇怪,圣上的态度因为我生病便说变就变,有些说不通呢。说起来,那个叫陵光的又没有跟着来,但是我却总感觉宫中对此间的事情了如指掌。你还记不记得,前几日来了个衅门,送来的都是进补的药材,倒像是知道我的病已经好了一般……”

    浣瑾微微思忖了片刻,缓缓道:“其实目前来看,那个人到没有什么恶意。有时候一动不如一静,不如先防着众人,待回了宫,遇到事情了,再将计就计,便能捉出来了。”

    妙华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只是今后愈发小心,私密之事除了浣瑾,谁都不知,至于怀疑有孕的事,更是连浣瑾都没有说。浣瑾是个细心的人,有一日奇道:“娘娘,你的葵水怎么还没有至?”声音不大,只对妙华低语。然而妙华还是微微一笑,声音不大不小:“我的身子,上次受了冻便坏透了,月信不准不是寻常么!”浣瑾将信将疑,直言要好好补补。

    家中为她寻来的大夫并不是民间的,反而还是宫中的太医。是一个清瘦沉默的中年男子,自称叫钟绪,一看便值得信任。她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所以沈云礼知道她的意思,全家性命寄予一身的事情,自然容不得半点问题。

    那人隔着锦帐,细细地为她诊脉。众人退却后的大殿中,只能听到他浅淡的呼吸声,她听到他“咦”了一声后,带着不可置信,又诊了许久,方才期期艾艾道:“娘娘的毒除得差不多了,应该无碍,只是……只是……”

    对方知道她的身份,怪不得如此犹疑,妙华知道瞒不住医者,便简短有力的说了几个字:“但说无妨!”

    对方显然是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犹疑了一瞬后,道:“虽然月份尚小,很难辨别,但却是喜脉无疑。”

    果然吗?得到了这个消息,心中的疑问和不安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忽然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喜还是忧了。复杂难明的心情,仿佛暗夜中的烛火一般,跳动着不安又闪烁着光芒。她和他之间,牵绊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她的肚子里是他的孩子,这个孩子是他的孩子呀!骨血交融,这个世上最神奇的事情,所有的爱都有了一个结果,她终于有了她最珍爱的东西,这个小东西会慢慢长大,带着和他相似的眉眼,流淌着属于他的血液,陪伴着她晦暗的人生。可是,他们无法在一起,而他或许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血脉存在着。今后的人生里,只有她怀揣着这个秘密,心酸又快乐的生活下去……

    许久不言不语,钟绪有些局促不安了,声音微颤道:“娘娘,这孩子……”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妙华道:“我的孩子,自然是要的,只是……不知太医能否帮我呢?”

    钟绪收回了手,隔着锦帐跪在了地上,口中说道:“沈尚书对我全家都有活命之恩,下臣知道该怎么做,半分都不会泄露出去的。”

    妙华摇了摇头,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不,不止如此,我要你帮我将他的月份推后一些,可行?”

    “娘娘的意思是……?”

    “这个孩子只能是圣上的,不是么?”她的声音清冷非常,带着微微的疲倦,“希望两个月后,太医再来为我诊脉,到时一定有好消息的,对吗?”

    每一句都带着软软的尾音,像是在问,答案却是笃定的。钟绪的额上有密密的汗珠,心慌畏惧,颤抖不安。皇嗣之事自然是大事,若是有一点点的差池,按照本朝旧例,当夷三族,腰斩弃市。但是他也清醒无比,沈云礼让自己前来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进退都是一个死,还不如抱着侥幸之心,苟延残喘。

    许久,他又是一拜,道:“臣明白了,娘娘放心,一切当万无一失。”

    这次,妙华的笑声清晰地传了过来,她语调温柔,安抚道:“今后多有仰仗,还请钟太医多加照拂,妾感激不尽!太医医术高明,人又如此聪慧,想来前途不可限量。今后若有用得着妾的,还请直言相告,妾必不辞也。”

    钟绪连声说“不敢”,开了方子,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了废宫。

    消息自然瞒不住沈云礼,他知道此事后,按捺不住惊惧,特地又赶了来。遣退众人,语气愤怒,质问:“谁的?”他自然知道不会是圣上的,毕竟妙华在金墉城中已经住了许久。

    妙华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漫不经心地摆弄中手中的月季花:“阿耶小声些,是要惊动所有人吗?”

    沈云礼强忍着怒气,迫近,低声道:“清河殿下的?”

    见妙华只是微笑,这个答案便是笃定的了。他叹息了一声,扶着额,道了一声“冤孽!”

    妙华看了一眼,仍旧笑:“是我的孩儿呀,如何就是冤孽呢?说起来,无论父亲是何人,终究是阿耶的外孙呢……阿耶,此番看来,你得赶紧去做第二件事了,毕竟孩子等不得呀!”

    沈云礼愤愤地甩了甩衣袖,责道:“莲奴,你怎么便成了这个样子!这么大胆的事你也敢做,你真是……”

    “是啊,我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呢?”妙华皱了皱眉,“我明明可以好好地嫁给他,正大光明地为他延绵子嗣啊!到底是谁从中作梗,让我落到如今的局面呢?”

    此言一出,沈云礼的气便消了一半。说到底,明明是极好的一对儿,为什么会落到如今的局面呢?圣上有错,自己又何尝没有推波助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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