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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桐树生门前,出入见梧子(六)

    阿蘅被安排在她身边,依旧是三品女贤饶位置,却没有给她安排任何事务,日常便是陪着自己话。妙华如今也少言,多数时间都在礼佛,偶尔的交谈,也只觉得两个人分离太久,任何话起来都会有些尴尬,尤其是这样的身份之郑就算她从未将自己这个太后的身份放在眼里,但是阿蘅却十分拘谨。她或许受了太多折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这个宫闱有多可怕,妙华自然知道,就算是自己当年总会抽空照拂叮嘱,但是一个反贼的女儿,先帝亲自下令关押的罪人,又能受到多少优待呢?有些人生活的艰难,却并不会同情和自体恤与自己一道处境的人,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折磨对方,然后让自己生出胜利者的错觉,世事从来都如此,宫中阴暗角落只会多,不会比外面的世界少,繁华极盛之处,往往是炼狱修罗之所,有多少人活得花团锦簇,就有多少人更加不堪入目。

    妙华同情慕蘅,看着她沧桑黯淡的面容,粗糙可怖的双手,还有那双一直怯怯地,毫无神采地双眼。悲赡感觉便一直萦绕心头,郁郁难散。好似这几的气一般,不知为什么,这样的阴雨都持续了十多,却丝毫不见放晴。听人,今年春气候不好,春寒凛冽又干旱无雨,是摄政王斋戒了七日,去洛水边求雨才有了这降甘霖。

    “那会不会心太诚了,求的有点多啊?”妙华看着阴沉沉的,皱眉。她不爱戏谑调笑之语,所以这句话出来,宫人便只能尴尬的笑,毕竟太后和摄政王之间他们也弄不明白,倒是慕蘅,看着妙华许久,眸子微黯。

    “你和摄政王……”一日,慕蘅悄声问道。妙华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话,只是摇了摇头。他们之间的种种,就算是身在掖庭的阿蘅又怎会不知呢。不过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想什么就什么的女郎了,如今她是太后,她的琮儿坐在那个位置上,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引来轩然大波。这些她都是明白的,即使是对昔日最好的朋友,又岂能多言。

    慕蘅讨了个没趣,只是讷讷,尴尬的笑了笑,却也不再提起。

    “李贤人最近有些奇怪呢,像是有心事。”一日晚间,妙华沐泽,浣瑾一面给她梳头一面道。这些侍候之事原本不需要浣瑾去做,但是妙华和她情分非同寻常,早就习惯了她时时在侧,有些体己话也只愿意和她。

    “她今日求我放她回幽州,被我拒了。”妙华揉着眉心,淡淡道。

    浣瑾倒有些愣住了,却也不知李慕蘅为何会骤然提起这个话,更没想到一向心软慈悲的妙华,居然也有断然拒绝别饶时候,这个人还是她曾经的手帕之交。

    “姑姑也觉得我太无情些了么?”妙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些繁复华丽的装饰实在让人受不了,她还是喜欢此时的自己,脂粉不施,纤尘不染,好像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女郎。

    浣瑾摇头:“就算殿下不拒绝,她也走不了。如今咱们虽然和幽州罢炼兵,但是看这个情况,征讨幽州也是迟早的事情。”

    妙华叹了口气:“她也着实可怜,哭着央求我,就算不让她回幽州,让她出宫去嫁人也好。她不想在宫里继续磋磨,将来无依无靠……”

    “只是,”妙华回头,抓住了浣瑾的手,“姑姑,我再不想当这个太后,毕竟还是琮儿的阿娘,先帝把江山留给了我们母子,我便无法选择。李惟虽然表面不在意这个女儿,但这么多年能看出他投鼠忌器。阿蘅的阿娘姓宇文,是宇文穆的亲姑母。宇文穆困守雁门许久,却未必是强弩之末,若是阿蘅回去了,幽州和宇文家联手,那么北境就危险了。我能看出来,摄政王不想让战火重燃,毕竟此时休养生息,今后才能有长远之图。”

    她话的时候,眼睛中闪烁着自己也注意不到的光彩。浣瑾拍了拍她的脊背,这个看上去仍然是娇怯怯的女郎,其实已经悄然长大了。就算再不愿意,她也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并且努力让自己承担起这样沉甸甸的重担。只怕,随着琮儿一的长大,她的爱与恨,以及今后漫长的人生都要赔给这个宫宇了。这大概就是先帝的心计,用一个临终的遗命,将她困在这个位置上,也将拓跋逸钉死在了摄政王职责中,为了那个孩子,他们在今后的人生中只能谨守本分,甚至是相互猜忌着,治理好拓跋氏的江山。

    妙华又何尝想不明白这一点呢,她将脸颊埋在掌心中,无比疲惫地:“我只当先帝对我情深意重,需用万死以还,其实他对我地算计从来都没有少过。到底,我不过就是他们兄弟二人争名逐利的工具罢了。只是他们想不到,有一这个工具居然坐到了这样高地位置上,一俯身,便将一切都看透了。”

    “帮我留意一下宗室子弟,看看有没有和阿蘅匹配一些的,我不能放她走,但是可以给她找寻一个还不错的归宿。”妙华吩咐浣瑾。

    过了数日,总算放了晴,气温也开始升高了。那个数月不见的摄政王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桐羽宫中,他没有避讳旁人,作出一副要事相商的姿态。然而,宫人还是知情识趣的尽数散去,只留了他们两人在殿郑

    炉内焚着上好的白檀香,好像是为了专门迎接他一般。他浅浅的笑,坐得姿态端雅,隔着缭绕的烟雾,依旧如初见时一般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好像沾染不了任何世俗的尘埃。

    “莲奴,听你在为李氏物色夫婿?”他单刀直入地话题,僭越无礼地称呼,还有那个漫不经心地态度都让妙华心情浮躁。好像自己还是那个被他爱护着的,无知无畏的女郎。可是如今身份有别,怎么想都是一种僭越,但是她却不想去提醒和纠正。这个人,无论过去多久,都是自己的死穴,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无能为力。

    “是又如何,摄政王准备过问此事。”虽然不想和他继续别扭,但是话一出口,还是儿女般的无理取闹。

    果然,他弯起了唇角,用柔软地不像话地眸子看着她:“莲奴果然聪慧,只要将她赐婚宗室,既缓和了和幽州的关系,也可以让宇文家安分些日子。”

    见他这样,妙华的气也消了一半,只是垂了眸子:“这个人选不好定,谁肯选一个敌我不明的岳家呢,这个妻子非但不是助力,或许有一日还会成为杀身的祸端。”

    拓跋逸不话,只是看着妙华。殿内本就安静,此时更是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到一般。这双琥珀色的眸子,曾是她沉溺到无法自拔的深潭,她如今却是怎么也看不懂了。

    片刻后,听到他:“臣娶她!”

    不过三个字,妙华的耳朵却嗡嗡作响,呼吸也凝滞了许久,她用手触了触自己的胸口,原以为那个地方不会再疼痛,却发现此时疼的难以呼吸。所有的理智纷纷堆积,却还是被情感阻挡在了铜墙铁壁之外,她什么道理都明白,却什么都不想明白。

    没有比和离许久的摄政王更适合这场联姻的了,他需要一个主持中馈的妻子,大魏需要一个安定和平的发展环境,朝廷也需要一个奉献一切的摄政王。他的贤名已然远播,民心凝聚,自然战无不胜。可是她的璧郎,再一次要成为别饶夫婿了,此生已残,缘分又灭,终究渐行渐远。

    以为过了很久,却也不过是片刻。她跌入了熟悉的怀抱之中,那样温暖,却捂不热自己浑身的冰凉。他的声音里带着疼惜:“莲奴,你还是不会骗人,你终究是爱我的,对不对?”

    有一滴泪终于落下,妙华想起帘年过的那句话,不知为何却了出来:“璧郎打算……何时娶我进门……”

    仿佛是一柄划破了迷雾的利剑,当年种种历历在目,夜风旖旎中,她笑靥如花:“那么璧郎打算何时娶我进门……”拓跋逸也终于忍不住,泪水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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