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梅永志决定让所有有意愿的人公开竟价，以最高的价码决定谁能娶梅绯影的事情，是最近几日金麟城最沸沸扬扬的话题。
“为了保障女儿的幸福，唯恐她嫁入不好的人家，无法过着如往常般福裕美好的生活，所以将借由出价的方式，确保将来成为女婿的对象，愿意为了女儿付出极大的代价！”
梅永志大言不惭地这么宣布着，而大伙儿见他说得一脸慈爱与诚恳，再加上梅家这数十年来的形象太尊贵、太美好了，因此尽管有些人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些夸张，却也都信了梅永志是出自爱女儿的一番美意。
这一天，梅绯影待在房里，任由丫鬟茉儿为她梳妆打扮。
今曰爹再三地叮嘱，一定要她妆扮得格外美艳，不为别的，就只因为今天是她的终身大事将被竞价出售的日子。
既然是要“卖”她的婚事，那她这个货物当然要打扮得愈美愈好，这样价码才有可能达到爹理想、满意的数目。
梅绯影望着眼前的那面铜镜，镜中映照出一张娇媚动人的容颜，然而神情却是哀伤极了，美丽的眼眸甚至无法控制地泛着泪光。
这几天她虽然都待在家中，却也不免从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隐约得知了外人们的反应。
她知道大伙儿对于这件事情的热烈讨论，也听说似乎有许多人跃跃欲试地想要“买下”她，而她的心里除了担忧自己将要嫁给什么样的对象之外，其实还有着更深一层的担忧。
她担心那些愿意出价的人，全是因为他们以为梅家还像过去她曾祖父、祖父当家时那般的富裕，娶了她就等于娶了什么珍贵的宝贝。
倘若这样，到时她真的跟某个男人结为夫妻后，她的夫君才发现其实梅家已成了一个空壳，肯定会大失所望。
更何况，以爹好逸恶劳、喜爱享乐的个性，即使今日她能够“卖”得一个好价钱，只怕要不了多久时日还是会坐吃山空的。
假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爹还会厚颜地上门来，希望从她未来的夫家那儿捞点好处。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未来的夫君会不会大呼上了恶当，后悔花了大把银子将她娶进门？
甚至，会不会指控她和她爹都是可恨又可恶的骗子，愤愤地写下一纸休书扔到她的脸上，将她赶回梅家？
假使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想必不会是关心、怜爱地敞开双臂接纳她回家吧？
梅绯影咬了咬唇，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撕扯着。
她不想嫁！她真的不想嫁呀！
一个用银两多寡来衡量她价值的男人，怎么会好好地待她？又怎么会真心地珍惜、疼爱她呢？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逃，逃离这场恶梦！倘若不是顾虑着娘，她早就不顾一切地收拾包袱趁夜逃离了。
一阵悲痛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趴在桌前，伤心地啜泣起来。
“小姐，别哭呀！万一把妆给哭花了，那可怎么办？”茉儿赶紧劝道。
梅绯影摇着头，泪水依旧止不住。
一想到即将面临的难堪处境，一想到即将面临的可怕未来，教她怎么能不哭？
不是她故意要往坏处想，也不是她天性悲观，而是不论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未来是一片惨淡，而那让她觉得自己的心宛如被巨大的石块给压住，沉重得快透不过气来了。
有个可怕又可悲的将来正在前方等待着要无情地吞噬、撕裂她，而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临了……
“小姐，别哭了。要是等会儿老爷见了，怕要不高兴了……”茉儿又劝道，只是连她这个当丫鬟的都感染了悲伤的心情，忍不住陪着一块儿落泪。
茉儿的话让梅绯影僵住，一想到爹不断叮咛她等会儿现身时一定要打扮得娇艳妩媚，她的心就疼痛难当，但仍很努力地止住了泪水。
她绝望地明白，就算掉再多的眼泪也没有用，即使她现在哭瞎了双眼也改变不了任何的事实，但倘若等会儿的“拍卖”进行得不顺利，不知道她那个无情的爹还会做出什么更加伤害她和娘的事情来。
“我没事了，茉儿，继续帮我梳妆吧。”
哀莫大于心死，梅绯影在心底告诉自己，就当作自己的所有感觉已经死去了吧！这样，或许她未来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茉儿赶紧擦干自己的眼泪，帮梅绯影把哭花了的容颜重新妆扮好，不一会儿，铜镜中的人儿再度恢复了娇艳。
“小姐，你真的好美！像你这样不仅人美，心地又善良的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有个好归宿的！”茉儿由衷地说，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安慰小姐。
在老爷、夫人起争执的那一天，陪同小姐回来的她也在场，因此自然明白小姐的处境。
她能体会小姐心里的痛苦与无奈，也很心疼这么美丽又善良的小姐，只是身份卑微的她，实在什么忙也帮不上。
此刻，她这个丫鬟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尽量帮小姐转移注意力，好让小姐别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了。
老天爷……会保佑她吗？梅绯影实在不敢那么想，毕竟老天爷若真的会保佑她，又怎么会让她必须面临这样不堪的场面呢？
正当她在心底沉痛地叹息时，另一名叫做星儿的丫鬟过来传话。
“小姐打扮好了吗？老爷已经在催您过去了。”
一听见星儿的话，梅绯影的身子蓦地一僵，眼中闪过一抹不安与抗拒。她极度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刻，终究还是避无可避地来临了。
“我知道了。外头……人多吗？”梅绯影问道。
“嗯，已聚集了好多人，几乎快把大厅给挤满了。”
“是吗……”真的来了很多人？
梅绯影的心蓦地一刺，神情更加黯然了。
如果能够选择，她倒宁可没什么人来，那么就不会有太多人亲眼目睹她被叫卖一般的难堪处境了……
“小姐别太担心，我想在那些人当中，一定会有小姐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能带给小姐幸福的。”一旁的茉儿安慰道。
茉儿的安慰并没有让梅绯影的心情好一些，毕竟对于她的未来，她实在不敢抱持任何的期待了。
她在心底哀伤沉重地叹了口气之后，知道自己逃避不了即将面临的场面，也只好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房间，迈向不可预知的未来了。
梅绯影在茉儿的陪伴下来到大厅时，就见大厅中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老的、少的、胖的、瘦的……形形色色不同类型的男子。
一种强烈的耻辱感排山倒海地袭来，让梅绯影只想转身就跑，但她知道自己是无法逃避的。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咬紧牙、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变得麻木。
只要能什么也不想，只要能对眼前的这些人视而不见，那么她或许就能比较容易面对接下来即将上演的难堪场面了。
“啊！来了来了！”其中一名眼尖的男子首先发现了她，兴奋地叫嚷出来，而所有人的目光也立刻望了过去。
一看见盛装打扮过的梅绯影，现场惊叹声四起。
“哇！梅小姐真是美丽！”
“就是啊！能娶到梅小姐的人，上辈子肯定是天天烧好香啊！”
“我一定要娶梅小姐为妻，你们别跟我抢啊！”
“那可不行，来这儿的人谁不想娶她？大伙儿各凭本事吧！”
“就是嘛！为了娶梅小姐，就算是花再多的银两也值得，反正哪……”一名男子压低了嗓音，说道：“反正，梅家给她的嫁妆肯定相当丰厚，将来能得到的好处更是多不可数！”
“是啊Ｙ嘿，不管怎样，肯定都划算的。”
这些耳语，隐隐约约传进了梅绯影的耳里，让她的眼神一黯，美丽的容颜更是显得僵硬异常。
她很想大声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事情并不如你们想像的完美，我爹根本不会给我什么丰厚的嫁妆，将来更不可能有半点好处给你们的！
她不想骗人，也不想赔上自己的幸福，可是……爹早已说了，如果她不乖乖接受安排，就要让娘受苦。
虽然她宁可相信爹只是口头上的威胁，并不会真的那么对待娘，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冒那个险，所以，她只能沉默地接受这样的安排。
一旁的梅永志根本不在乎女儿的心情，一看见在场的男人们那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神情，他脸上立即浮现满意的笑容。
“各位，这就是我梅永志最钟爱的女儿绯影。自从她及竿以来，上门提亲的对象几乎快将咱们梅家的门槛给跻坏了，但是我和内人因为太疼爱绯影，舍不得她太早离开我们，所以一直没有点头答应让她出嫁。”
梅永志虽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但却很会说场面话。
他顿了一会儿，听见众人们如他预期中地称赞他“太疼爱女儿了”
后，嘴角不禁扬起，很满意自己在众人面前塑造出来的形象。
这几天以来，他也听见了外头的一些谈论，于是他更加表现出与大家猜测相符的态度来。
这么一来，不会有人知道其实他只是想要得到一大笔钱财，那么等会儿大家喊的价码就有可能很令人满意了。
一想到可以得到一笔为数不少的钱财，梅永志就不禁眉开眼笑的。
虽然这些年来他对她们母女没有什么感情，但是这个时候他发现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儿还挺不错的。
“如今，绯影已满十八岁，我就算再怎么舍不得，也到了该为她寻觅一桩好亲事的时候了。为了她的幸福，为了确定她将来的日子能够得到保障，我今日才会请各位来这儿一趟。我相信，若是真心喜爱绯影的人，必定会不惜代价地赢回她的，你们说是吧？”
“是啊、是啊！梅老爷对梅小姐真是疼爱有加、呵护备至，实在是用心良苦啊！”大伙儿纷纷赞扬着。
相对于这些人的赞赏，梅绯影听了爹的话只觉得悲哀。
什么疼爱有加、呵护备至？那根本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她根本不曾感受过半点父爱，但是这会儿爹竟然能把谎言说得如此自然流利，真是太讽刺了！
悔永志瞥见了梅绯影忧伤的神情，偷偷瞪了她一眼，无言地警告她别想要在这时候扯他的后腿。
“那开始吧！有哪位公子要先出价的？”
梅永志这么一询问，在场的人立刻争先恐后地开出价码。
“我！我！我出一百两！”
“我出一百二十两！”
“一百五十两！”
“两百两！”
“我出两百三十两！”
“梅老爷，我愿意出三百两，请将梅小姐许配给我吧！”
听着价码不断地增加，梅绯影的心却不断地往下沉。
她到底值多少钱呢？她不知道，也不在乎，只是此时此刻，她真的有种被当成货物般估价的羞辱感。
那种仿佛在众人的面前被剥光了、秤斤论两的感觉，让她难堪地低着头，真恨不得自己干脆就此死去。
随着数字增加到了三百两，这样的价码，让一些财力不够雄厚的男子只能不甘心地放弃了。
梅永志环顾众人，看出一些人已经放弃，另一些人还犹豫着要不要加码，贪心的他当然希望能够得到更多。
“三百两？不会吧？”他用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绯影可是无价之宝，绝对不只这样的价值。想想看，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子，关起门来就专属于你一个人的，怎么可能只值三百两呢？”
一听见关起门来就专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男人们的脑中立刻浮现各种香艳激情的画面，想像着娶了梅绯影之后，要如何占有她美丽诱人的身子。
火热的欲望顿时沸腾，现场立刻又争相竞价了起来。
“我出三百五十两！”
“我出三百八十两！”
“四百两！”
一到四百两时，现场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紧绷，又有许多财力不够的竞争者败下阵去。
最后，只剩下两名男子不肯相让，杀红了眼般的硬是竞争到底。
“四百二十两！”
“四百五十两！”
“我……我出五百两！”
当数字一达到五百两，现场不禁窃窃私语了起来。毕竟五百两银子已经是相当可观的数字了，大伙儿都不禁面面相觑了起来。
虽然梅绯影美丽动人，虽然她可能会带来丰厚的嫁妆．但……花那么多银两娶一个妻子，这样真的划算吗？
梅永志听见现嘲出五百两时，差点忍不住要笑咧了嘴。这样的数目已超出他的预期，实在令他满意极了。
他瞥了一眼最后喊价的对象，发现是一名脑满肠肥、年纪与他相当的男子，不过那一点儿也不重要，只要这个家伙能够爽快干脆地支付五百两银子，他就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为了怕这家伙突然反悔，梅永忘决定赶紧在所有人的面前定下这门婚事，就怕万一有什么变卦，五百两银子可要飞走了。
“五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价码？如果没有的话，那绯影就……”
“一千两。”一个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打断了梅永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