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监生
顾瑾言回到住所后,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墨雨因等不到顾瑾言又不敢睡觉,一直在门口守着,看到顾瑾言时,连忙过去搀扶:“公子,今天可是身子不利索了?”
顾瑾言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墨雨扶着顾瑾言回房,又打了热水,还灌了汤婆子。
顾瑾言脱了外衫,匆匆清洗一二,就钻了被窝,拿了汤婆子暖在小腹上。
墨雨冲了糖水,端到顾瑾言面前,瞧着他那比纸还白的脸色,不由得红了眼:“公子,好端端地,您为何要来京城呢?如今,大公子远在三江,咱们在京城又是这番模样,以后可怎么办呀?”
顾瑾言抿了两口糖水,将捂在小腹上的汤婆子紧了紧,瞧着落泪的墨雨道:“哭甚?若是觉得跟着我委屈,便放你回三江去,大哥会照顾你的。如何?”
墨雨一惊,慌忙抬头道:“公子!奴婢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心疼您遭罪罢了…”说着,抬手要帮顾瑾言脱去中衣。
顾瑾言叹了口气,拦下墨雨的手:“罢了,今日就不换了,我实在乏得厉害,先睡罢。”
墨雨抽了抽鼻子,小声道:“那奴婢去把明日用的裹布再熏上一遍吧。”
顾瑾言则将人拉住:“你也去休息吧,裹布的事不急着用。我知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的…”
墨雨忙摇头道:“奴婢才没有受委屈。”
顾瑾言瞧着瘦小的墨雨苦笑。
让她一个小姑娘装扮成小厮,时不时被引泉那般人戏弄,怎会不委屈?不过想来,却也不会比前世那般,被人当交易筹码更委屈的了。
后半夜,似乎下了零星的小雨,窗外一直传来雨水滑落芭蕉的声响,声音不大,却饶得顾瑾言再难入眠。
裹了被子,埋住半张脸。即便已入四月,还是能感觉到阵阵冷意,一如前世那般…
寅时三刻,顾瑾言起身,慢悠悠地下了床,披着中衣在房内走了几圈,才开始洗漱。
墨雨听到水声,匆匆拿着熏好的监生服过来:“公子,怎得又不唤奴婢掌灯?”
顾瑾言已经洗漱完毕,拿了帕子沾干脸上的水,坐在妆奁前,等墨雨为自己束发。
说话间,墨雨已经将灯掌起,又拿了木梳来为顾瑾言束发。束发时还不忘说:“公子,下次一定要唤奴婢掌灯啊。万一真碰着了,大公子要骂奴婢的。”
顾瑾言笑着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其实掌不掌灯对于他来说,并无太大区别。反正无光的环境里,他也能看得很清楚。
眼看快到卯时,顾瑾言随意捻了块糕点,喝了半碗汤,又拿了新的笔墨,乘车去往国子监。
东五所虽有不少年幼皇子,但够年纪上国子监的人并不多。除了顾瑾言外,也只有一个年龄相当的九皇子,和一个不久前才入学的十二皇子。
九皇子是德妃次子,也是五皇子的亲弟弟,五皇子早年因堕马伤了腿,早早就立府离京,德妃年仅三十又生下九皇子,对其寄望颇高;而十二皇子则是近年来颇受圣宠的丽嫔独子,虽身份不比九皇子高,但因母妃受宠,得到的圣宠竟是比九皇子还多。两人虽相差三岁,但素来不对付,自然不会同行。
顾瑾言虽住在东五所,但毕竟只是暂居,更不想有站队嫌疑,故而一直也是独自上学。
国子监有东西六堂,崇志堂位于东六堂,也是仅次于诚心堂的第二学堂。
崇志堂的课业从卯时三刻开始,大部分人则会在卯时一刻达到。以便与自己的伴读或书童分享糕点或茶水时,聊一些趣闻。
顾瑾言没有让墨雨当书童,一来是知道墨雨对此不感兴趣,二来是不想节外生枝,故而总是掐着点到。
这日,顾瑾言到时,却发现学堂内分外安静,与以往的气氛有些不同,还以为是夫子提前到了,便加快了几步。
推门而入,却发现夫子并不在,而学堂内的监生则分为两拨,分别站在九皇子和十二皇子身后。
九皇子傅云楚坐在左边,身后除了陪读还站了七八个监生。见到顾瑾言后,扬眉招呼道:“瑾言,今日座位要重排,不如你先选吧。”
“是啊,瑾言哥哥,不如来这边坐啊,这边靠近荷塘,看书累了还能举目休息,岂不美好?”
十二皇子坐在右边,身后除了陪读也站了七八个监生。
顾瑾言愣在原地,没想到自己被迫成了出头鸟。
九皇子看似性格张扬跋扈,但内心有所善念,十二皇子虽面笑口蜜,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顾瑾言苦笑,对九皇子拱了拱手,以示歉意道:“在下怕闷,选靠荷塘处,九皇子切勿见怪。”
九皇子气得眼珠子瞪大,却见顾瑾言径自走向右边,却没有在十二皇子处停下,而是一直走到了右侧的最后一排。
顾瑾言选了右侧,但没有与十二皇子等人扎堆而坐,也算是给了九皇子一个面子。
十二皇子瞧了一眼神色蔫蔫的顾瑾言,嘴边发出一声嗤笑,心道:横竖这人还是更怕自己嘛!
顾瑾言走到最后一排,最靠右边窗口的位置上却已经趴了一个身材微胖的监生,但桌上却没有摆纸笔,看样子是在这里偷憩而已。
顾瑾言犹豫一二,开口道:“这位贤弟,你是要坐这里吗?”
那监生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见。
顾瑾言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再出声,而是坐在了最外侧的座位上,刚将新的笔墨摆好,余光轻扫,却见桌下蔓延出一滩的红…
血!
顾瑾言跳起脚,略带惊讶地看向那个依然趴在桌子上的监生,伸手拍了拍他:“你没事吧?”
趴在桌子上的监生却因这力道,斜着身子摔到在地。
有人循声看来,忍不住发出惊呼——
“啊!死人了!”
顾瑾言没有回头,而是直直盯着那倒在地上的监生看。
身体还未出现尸僵,死亡时间应该在半个时辰左右。面色呈黑青状,嘴唇微张,眼球突起,十有八九是中毒而亡。
众人反应过来,惊叫着涌出学堂,正巧碰上夫子,夫子大概听了两句,慌忙走过去,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监生,还有愣神在一旁的顾瑾言:“你可还好?”
顾瑾言回神,侧了侧身子:“学生无碍。”
夫子瞧着他那惨白的脸色,心道:这孩子定是被吓坏了。不由得叹了口气“造孽”!
“夫子,是不是要通知山长?”顾瑾言虽身体不适,但并不是因为看到这监生的死状,故而还提醒夫子赶紧处理。
夫子“啊啊”了两声,沉吟道:“你真的没事?”
“学生无事。”顾瑾言肯定地点了点头。
夫子想了想,此事顾瑾言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外边的那些学生已吓得六神无主,但这孩子只是脸色微白,看上去心神倒还稳定:“如此,你便去寻山长过来,万万不可再张扬。”
顾瑾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学堂,就见崇志堂的监生都聚在门口,不少人吓得眼圈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