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女人
环山园中假山林立，桥栈横生，故曰“环山”。
景致仿造的是江南园林，但也逃不脱隆冬时一片荒芜的景象。
水湖都结上冰，不闻灵动的水声，也没有了春夏的姹紫嫣红，平常很少会有人来。
环山园里来往的除却打理园子的下人，就是负责巡逻的禁卫军了。因而四周显得尤为静谧，也尤为冷清。
顾瑾言走在前，墨雨提着琉璃雪灯稍稍慢上一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侧后方。
她张望着也不见有傅云泽的影子，疑道：“怎么都不见他？”
“奴婢也奇怪呢。”墨雨说。
此时天色虽黯，但也没到大黑的时候。
眼前石景秀绝，但着实有些冷，顾瑾言寻不到傅云泽，便想就此离去。
可就在转步的刹那间，顾瑾言喉咙骤然一窒。
她下意识将身后的墨雨推开，自己则被颈间突如其来的力量制得东摇西摆，一直到背后撞到冰冷坚硬的岩石，才算停下。
被推了一把的墨雨踉跄跌倒，琉璃雪灯滚到地上，烛火“扑哧”一下就全灭了。
她抬头看见顾瑾言正被一人牢牢地按在假山洞下坚硬的石壁上，大惊失色，喊道：“甚么人？”
尽管这一方逼仄的洞门遮住了些许光线，让她一时看不清来者的脸，可她却很熟悉他身上的味道。
顾瑾言压抑着怒火，握住这人扼醉咙的手腕，嗔斥道：“傅云泽！你要干什么？”
傅云泽另一只手臂抵在石壁上，她的头正压着他的手背，方才不至于吃痛。
墨雨仔细定神，才瞧清的确是他：“世子？世子，您这是做甚么呀！”
“我跟她有话要说。”这一句中的逐令，让墨雨心头骇然，欲接近的步履一下僵在原地。
顾瑾言与他互盯了半晌，终是先败下阵来，蹙眉对墨雨说：“你去找宫人问个火折子，将雪灯点上，一会儿也好回去。”
墨雨喏然，低声领命。可她始终不太放心，没有走很远。
比之顾瑾言，傅云泽的身材实在高大修长，此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由生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顾瑾言从未见过这样的傅云泽。
他平时虽也有犯浑的时候，但实则对自己是好的，可此时的傅云泽，锋芒毕露，狠戾正盛。他的手劲儿不算大，却能制得她动弹不得。
傅云泽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只要我稍一用力，就能拧断你的脖子，顾瑾言，你既如此聪慧，此刻又能想到甚么方法解困呢？”
顾瑾言实在不清楚他在恼怒甚么。
现在两人身形相贴，距离近乎暧昧，傅云泽的气息猛覆下来，令她不禁生出惊心动魄之感，心脏怦怦直跳，脑子反应一时迟钝不已，哪里还能回答他的话？
“你会武功么？还是天生神力？”傅云泽一句一句地质问道，“你究竟有甚么把握确定自己为人质后还能够安全脱险？”
以她的聪敏，绝不会在歹徒面前暴露身份，更别提撒谎说自己是甚么皇子了。
她能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成为他们的目标。
顾瑾言愣了一下。等等，这架势，难不成…傅云泽是在担心她？
“就像现在，你要怎么办？顾瑾言，回答我！”
沉默了一会儿，顾瑾言抬眸坦荡荡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冷静地说：“如果现在挟持我的是傅云泽，来救我的还能是傅云泽吗？如果能，我就不会有事。”
“你…”傅云泽睁了睁眼睛，三分错愕地看着十分认真的顾瑾言。
“世子，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挟持九皇子吧。前世之事…你我皆知，就算他或许是你道路上一块绊脚石，但作为同窗好友，世子觉得我对九皇子，要见死不救吗？”顾瑾言说得严肃又认真，“而且，我相信世子，可以保护我们。”
“你…”傅云泽抿了抿唇，半晌，才轻声道，“呵，顾瑾言，你比那些人可棘手多了…”
顾瑾言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一时晕红了脸颊。
她稍微挣动一下，小声说：“世子，现在能放开我了吗？压得我，好疼。”
傅云泽听她说疼，手下陡松。
顾瑾言从钳制下解脱开来，小挪一步与他扯开距离，眼睛游移不定地望向别处。
这里极为静谧，两个人紊乱的呼吸无所遁逃，气息交缠间，渐渐无端生出些旖旎。
顾瑾言将手背到身后，低头看向鞋尖儿，眼睛闪烁不定地移回傅云泽身上，说：“世子，若是担心一个人，其实有更好的表达方式，用不着这样吓唬人的。”
傅云泽说：“我不是担心，是你、你每次都在添麻烦。”
顾瑾言挑起眉，讪讪地“唔”了一声。
傅云泽的心魂已经荡到九霄云外，心里乱得像团麻，纠缠不开，又舍不得斩断。
恰时，远方忽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
傅云泽魂魄一下归位，他警觉地竖起耳朵去听，茫茫寂静当中，紧接着又起一声尖叫。
顾瑾言听清楚这后一声像是墨雨的声音，暗道不妙，忙惊着去寻。
傅云泽沉眉，紧随其后，愈近愈能听见前方传来的惊叫声，此时掺上颤抖的哭泣。
穿过假山后的一处栈桥，通一弯肠小道。在春夏之际，此处是雨微风细，翠屏落红，而如今隆冬，夹道两侧枯树林立，鸦色沉沉。
顾瑾言望见墨雨和另外一个宫人齐齐倒在地上，抱在一起，浑身哆嗦个不停，尖叫着“来人、救命”。
她脚下未停，渐走到她们正后方，视线得以开阔，荡在空中的黑影猛地撞入眼帘。
顾瑾言吓得惊呼一声，小退一步，险些被脚下石头绊倒。
傅云泽眼疾手快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扶正站稳，他看见顾瑾言的脸一下全白了，不禁皱起眉来，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
就在小径中央上空，飘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如同纸片一样随着寒风来回游荡。
傅云泽眸色一沉。
顾瑾言镇定心思，强撑着胆子往前挪过去。
傅云泽先一步走在她的面前，将墨雨和另外一个宫人从地上拉起来。
有傅云泽挡在前面，墨雨回了三魂七魄，转身就跑向顾瑾言，死死抱住她，不让她再往前走一步：“公、公子别去！有鬼！”
顾瑾言走近了，才看得见一些端倪。
她深呼一口气，抚住墨雨抖个不停的肩膀，说：“没事。不是鬼。”
傅云泽沉声说：“的确不是鬼。”
而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