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活一生让一个人记住
不知场面为何如此凝重,引汤手捧胸前紧紧捏着,在遂与汹之间来回看了两眼。
汹不知,仍在舀汤。
引汤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遂要对汹下手。虽说遂是好姐妹儿,可汹这孩子毕竟唤自己一声老大……
“汹,快跑!”
闻声,守在桥边的鬼乃至排队等着喝汤的鬼齐刷刷看向汤铺子。
迟了……
引汤话音响起至落下短短时间,只听汹疑惑“噫”了一声儿,汤锅边舀汤的那个汹鬼便连带着汤勺一起不见。
银白汤勺中倒出的一股黑绿的汤水慢一瞬落进了白瓷碗中,汤锅里热气腾腾一圈波纹渐渐平静。
“兄弟伙们,帮我看着场子!!”
匆忙留下一句话,引汤便跟着遂抓着汹离开的方向追去。
剩下的,便是人走茶凉,月下息影。
守在奈何桥边的引者一齐偏头望着两股阴风先后去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懵然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呃……是遂大人把汹抓走了?”
“好像是。刚我还听引汤大人吼了声儿‘汹快跑’,八成,是这汹头不知道哪里惹着遂大人不快,今儿遭殃了。”
“这孩子实诚,憨厚,哪里能惹着遂大人!依我看,是遂大人的问题。”
最后,关键性问题来了。
一个引者试探问:“好歹同事一场,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不去。”
“打又打不过遂,去干啥?”
“引汤叫我们给她看好汤铺子。”
“人家老大都跟去了,我们去只能是徒增麻烦。”
人汹的老大是谁?
——无间彪悍孟引汤。
桥上的鬼因暂时喝不了汤开始骚乱,说完,这十余个引者散开,去维持秩序,独留问话的引者站在原地,怀疑鬼生。
“……遂大人,你终于要对我下手了么?”
见遂把自己带到了亡魂初入无间时必须来到的登记处,破旧牌楼后方,黑暗中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路在红灯笼的照耀下阴森诡异非常,牌楼下方摆了一张桌子,一个穿黑长袍鼻梁架着一副老花镜的老头坐在那儿,手里溜溜转着一只毛笔,面前摊开一本白森森的簿子,发现来客,老头还笑眯眯盯着自己看,汹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为一团。
“别怕,我不打你,只是带你见一个人。”遂拽着汹的胳膊拖着他朝牌楼下的老头走去。
汹疑惑,“人?”
“嗯,是人。等会儿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管听她说话就行,她要抱你,你也让她抱。”
反正不能拒绝就是。
汹有些犹豫,莫名有种感觉遂是把自己拉来做不正当的事儿,他讪笑,“这不好吧……”
神管大人是绝不容许他管辖之下发生这种事情的。
从牌楼后方吹来的一股风迎面而来,朝牌楼走去的两个鬼头发与风衣被吹得互相扇打啪啪纠缠在一块,风大迷眼,汹畏缩压低脑袋,任由风吹乱头发挡在眼前,遂依旧云淡风轻,直视前方,头颅未低一瞬。
从汹的笑容里便看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遂不得不澄清:“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家。”
真相是残酷,戳粉红色的泡泡破裂。
汹深吸一口气,闷闷答道:“行吧。”
二鬼走到桌子前。
未待遂开口,老头抬手指了指左边,说完一句话后有指了指右边,先问道:“生死两界,一头人间来,一头往生去,遂大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就一条路,从人间来,往生去。
“有一亡魂执念未了,我想请魏长老唤她出来一见。”
“亡魂籍贯,名与姓统统道来。”
“首都市西城区**巷**小区王一秀,就是没多时,我和小墨镜带到这里交接的那个鬼。”
执笔在簿子上狂浪一挥,紧接着便是流利一气呵成写下了一行字,魏长老端出桌子下的座机,缓慢又郑重按下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喂,把一个首都市西城区**巷**小区王一秀的亡魂出来路口,追魂部的遂大人要见她,刚来没一会儿,应该正在那些还没有过堂清查罪孽的那些鬼里。”
简单明了说完要求,老头啪一声挂了电话,便对遂说道:“等一会儿。”
遂点头回应了老头,之后,她便转身望着牌楼后方黑漆漆一片中被红灯照亮的那条路,等着那个身材矮小的鬼走出来。
“遂大人,无间鬼这么多,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见这个鬼?”
默然片刻,遂忽然语重心长道:“汹,无间鬼再多,都没一个是你。”
世间活人众多,撇开男女,少年慕艾,其中不乏正值花好的美女,可,为何有些人,却痴情独恋一个亡人?
因为,世间人再多,众多绝色不俗,却没一个是他、她。
他走了,随后夜空中独一无二的一颗星星也跟着消失了。
活一生让一个人记住,来人世一趟,何其庆幸。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遂看见路尽头朦胧中有一团黑影慢悠悠飘了出来,黑影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在走,越走越近,亡魂脚脖子上脚镣的铁链子便拖在地上哗哗的声音越来越响。
引者领着王一秀将走到魏长老桌前,看见遂身边还没有领到墨玉牌黑雾隐面的汹,王一秀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瞬间亮如火炬。
可能是惊喜来得太突然,王一秀一时没有反应,呆在原地不知该是悲,还是喜。
悲是悲伤痛哭,喜是喜笑寒暄。
遂飘到她身边,同她说了几句话,不经意间,生硬石板的面容现出一丝喜悦,眼里光芒又亮一分。
而后,遂的催促她去看看思念已久的外孙。
不敢造次,王一秀期许看了一眼鬼差,得到了准许后,她径直跑到汹跟前,在汹茫然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
压抑之后是老妇人悲伤至极闷声痛哭的声音,一声儿接着又一声,听着,让在场的几个鬼差心里都隐隐有些不舒服。
有那么一瞬,王一秀哭失声,在场的鬼差只听见了耳鸣似的嗡嗡响。
汹忽然怔住,紧接着便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抚慰似拍了拍王一秀的背,随后,他摊开双手,求助望向遂。
“老人想外孙子了,你同她外孙子一般年纪,长得也像,你就让她抱抱。”
汹指着自己的脸,“这位老人家的外孙子,也是像我一般黑?”
遂笑了笑,含糊回应了一句儿:“都是被火燎得跟老腊肉一样,还能怎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