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辞去青史中我名,待他日无名归 大结局
遂单膝跪在地上,嘴角不停滴着浓稠黑血。她抬起头笑吟吟看着男人身后的汹:“其实是你杀了张宣仪,无间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只有你知道,你还在他死后出现,把我带了出来。你们想让我杀了惧,因为知道他不会杀我……可你们猜错了,他并不护短,为了无间,他可以把剑指向我。”
“无所谓,反正毁天命卷的罪名是你的,他死或你死,都不重要。”汹抹去嘴角的血,在没有男人示意下再次向神台冲来,但还未靠近神台便被一忽然出现的身影撞开。
因为遂的话,胡六安气得双眼发红,他掐住汹的脖子,面部肌肉紧绷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是你杀了我表弟!”
胡六安以往表现一直没个正经颜色,汹没把他放在眼里,随即带着厌恶皱眉,不耐烦挥开胡六安的手。汹倏然从胡六安眼皮子底下消失,待身影模模糊糊再出现时,胡六安已经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汹一脚踹飞。
尽管开端不遂,但胡六安还是拖住了汹。
而与汹同一阵营的爆炸头男人站在遂跟前冷眼瞧着,气定神闲等她动手,“站起来,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我等你动手。”
遂从身后绰出她本不想再拿出来的剑,以剑撑地,背靠供奉神物的祭台慢慢站了起来。
运息少时,她飞身一跃,离开神台向男人杀去,男人在原地不躲,任由遂一剑削到他胳膊上,血肉横飞他依旧面不改色,而她却一脸痛苦,左臂无力垂下,血顺着手臂似水一样迅速流到地上。
停下只是缓了一下,遂随即便不管不顾猛砍着男人。
行为倒是彪悍大气,但每一击落下后,她的反应都比男人更痛苦,最后,她忍痛,毫不犹豫一剑刺穿男人肚子。
遂把剑拔出来,磕磕绊绊后退几步,随后再度向前,举起剑还未落下,男人一把握住剑刃,将她甩飞回神台刚好撞到了天命卷,以天命卷为中心一阵光波荡开,于是无间又是一阵剧烈晃动。
天命教异动,与之感应的天命神注意力被转移到迷踪山上来,自然看见了飘在神台上的男人。
不想玷污神物,再说趴着的姿势很不雅观,遂强撑着无力的身体抬起上半身,从天命卷上软绵绵滚到了神台下方。
没力气打架了,她头靠着天命卷歇息,无意望见从手部伤口滴到天命卷上的血转眼消失,呵呵笑着,她视线渐涣散。
男人踱步到她跟前,一脚踩上她依旧握住剑的手,俯身用手揪住她衣领,从他乱发遮住些许的眼睛里,遂看到了杀意。
没有不甘心,遂闭上眼,已经准备好迎接痛苦,对于这个世界,她没有一点留念,因为没人挂念她……
然清东明子大喊着,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赶来……
忽有一阵凉风刮过面目,伴随着一阵尖利男声怒喝,衣领顿然松开,遂因男人接下来无动作而困惑,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跟前并无人,而天命神正在暴揍男人……
原来,在男人将手扬起即将朝遂颅顶落下时,天命神横空出现,他打男人是因为天命卷,而救下遂是无意之举。
“何处来的宵小之徒,竟敢觊觎本座真身!看本座不打得你魂飞魄散!”
遂没听清楚爆炸头男人吼了什么还回去,只知道耳朵里灌进风似的,连带着脑瓜子里都嗡嗡响不停,至于什么人围到了附近也因没有听到动静并未注意到。
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遂屁股往后挪了挪,丧着脸,漠然望着扭打在一起俩东西。天命神的来头毕竟有上古背景,比起爆炸头男人要厉害些,在一圈眼花缭乱的光波中,他劈里啪啦打得男人无法还手。
遂不知道,假若天命神把从河底下钻出来的男人打败了,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哭,虽然两虎相斗一死一伤,少了个对手,可剩下的那个也很难对付。
汹甩开胡六安加入了战斗,帮自家大哥解围,分担了些许压力。
清东明子几次想到遂身边来查看她的情况,却因打架绕着神台飞来飞去的俩位大佬无法靠近。
惧在阻拦天命神摧毁无间鬼城时负了伤,此刻,他正在一旁看着,对于无间来说打架的这两位都不是好东西,他不可能插手去帮谁,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打架,不过是为争夺天命卷,为争夺天命神真身,为谁可出世横行作乱而已。
简而言之,他们都想天命卷为私用,或许最初,都是不甘命运安排,发誓改变自身命运的勇士,但一腔热血,没渡过欲望弥漫的河,最终变了味。
是啊,最终都变了味。
遂忽然想起了张宣仪,那是他们最初相识时,她与他在树下,他很认真教她写名,而阳光稀碎落在他身上的画面,发如墨色重,清俊面容深入人心。
他从前世追随她而来,到今生止步。
情路一波三折,痴爱,最终变了味。
他说他很愧疚,可他何曾欠过她什么,明明是她辜负他太多。
张宣仪笑容犹如在眼前,遂忽失笑出声,坐了起来,不再是懒洋洋靠在天命卷上。
留下来,不过是看着无间如何消失而已,并不能找回张宣仪,这回,她要主动一些。
.......
清东明子朝遂大喊:“遂你挺一会儿,等我过来!”
这回,她终于听清楚了他在吼什么,因为之前隔阂,他不再喊她老妹。
领了他这份心,遂哭笑不得摆了摆手,她很感激清东明子在这种时刻仍要护着她,真的很感激。看透人世险恶人面与人心表里不一,要么鄙夷,要么就是越发珍重来之不易的真情实意,而遂两者都占,是在鄙夷之后开始珍重。
遂陷入沉思,沉思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清东明子,“明子,你放心,我要孟娇娇回到你身边来。”遂面上带着笑,可由于一人一鬼中间隔了一段距离,清东明子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
清东明子手放在耳朵边作喇叭:“啊!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再说一遍!”
风确实很大,不止听不见说话声音,还会迷眼,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容颜。
遂扶着神台摇椅晃站了起来,手里提着剑,血顺着剑柄剑脊流出一条蜿蜒血路,再落到地上,一滴一滴绽开如同肆意燃烧的花,好似在她记忆里总是迎来死亡的黄昏。
但世间何种美丽,都妖不过她这张布满血丝的脸,尽管面容破碎,狰狞可怖,但放在会欣赏的人眼里,这是另一种属于极端的,破碎美丽。
不完美,才让人有遐想余地。
感情亦是如此,从手中溜走,才会惋惜,想了得不到,才会念念不忘。
遂已经释怀,释怀前世与今生那些不甘心使她走上极端的事与人,所以她才会大大方方笑着与惧对视,直接看到他心底去。
“宣仪死了,我很伤心,比前世知道你死还伤心,因为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没了。段月盛,我发现你要维护的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我想要宣仪回来,我要他好好在这世上,同你一样娶妻生子,子孙满堂,到了老年安然离去,哪怕他的世界里没有我。”
遂停顿,舒缓了一下情绪后,继续说道:“伞,就还给你,这回,真的两清了。”
“明子,我说,我要孟娇娇回来,我要她回到你身边来。”她笑睨了一眼清东明子,视线并未在惧身上停留,扔下剑,转身就踏上神台。
清东明子大呼:“你要做什么!”
话音落下,此时遂已经站到天命卷上,从她身上伤口流出的血连续不断滴落,与紧紧攀附住天命卷的猫妖心触须融为一体。
没人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因为是自求毁灭以此谢罪。
遂魂体越来越虚弱,而天命卷的裂缝正一点点复合,她眼前闪过天命卷内所记载的几万年光景里的山川河海,那些历史长河匆匆出现过的人,一代王朝盛世,辉煌之后萧条。
她的身影在各色各样的人中穿梭,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人穿着不一,区分出各个时代。轮回,是前生以上十世开始,苍白人性渐渐将灵魂剔透雕琢如今模样,撇去的金粉玉灰,是前生烟雨,留下七情六欲渲染的糟粕,附身现今人世流浪肉体。
以神台为正中心刮起一阵大风,吹得身处于无间的鬼魂体消散,连胡六安带来的妖怪无法站稳。
半空中你一招我一招打得不可开交的三位轰然散开,随即都向神台飞来,但他们都没惧快。惧转瞬出现在神台上,穿过足以绞碎他灵魂的风一把抓住了天命卷上的遂,并将她紧紧抱住。
风越来越大,不管是天命神还是爆炸头男人还是最弱的汹,都无法靠近神台。
遂脸贴在他怀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与错愕,随后,她顿然清醒,将惧推出神台。天命卷中心倏然升起一束白光,照亮了整个无间,天命卷中心的裂缝愈合,等众人能睁开眼时,遂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天命卷重回原位,白光收敛归入卷内。
巨大的天命神石像碎裂,一点点垮掉,天命神眼睁睁望着自己好不容易强大起来的灵体越来越淡,最后消失。
随着河底响彻忘川两岸的铁链巨响,爆炸头男人与汹被河底一股神秘力量拉回河底。无间倒塌的房屋复原,忘川溢出的河水倒流回去,迷踪山垮塌的山石倒下的大树转眼变回了原先模样。
一切回到了原先样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但有人知道不是如此,毕竟他是看着遂消失在眼前,已经被破坏的无间是如何在转眼间变回去。
惧茫然环顾四周,目睹一切复原,而后,他呆呆盯着天命卷,推开他时,她说,“忘了我”。
怎么可能忘,怎么忘得掉!怎么可能忘得掉!
“呵呵,”惧笑着跪在了地上,面前,是她留下的伞,伞不是遂拿在手里饱食血液怨气的鲜艳样子,而是只剩几根残缺的伞骨。
“杨丽娘!!”
清东明子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神台上,搜索无果,最后他恹恹回到惧身边:“她,只是找张宣仪去了......估计是这样......”
“天命卷只记事,不纳神魂不纳物,她不过是以身修复天命卷,给自己找了个凐灭的理由……”惧埋着头,再说不出话来。
俗世难求后悔药。悲剧最好的结果,该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开始,自然就没结局。
辞去青史中我名,待他日无名归。
于是,一双手取走历史高墙一块转,悄然改变所有人命运,无人知她来过,无人知她是谁。
过了一会儿,惧忽然抬起头,闷声问清东明子:“她……是谁?”
“谁?”
“杨丽娘。”
抱手沉思的清东明子忽然错愕,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我,我不知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