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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煮锅笑,诗雪映

    姤儿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延锦堂跑来。

    兴冲冲地爬上台阶。

    一脸笑意的迎上吕岩。

    吕岩不禁有丝紧张,正微微抬起手想着怎么应付这份热情。然后,眼见姤儿来到面前,却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里,半蹲下身,一只手接去了手上提着的饭菜,另一只手从下面环过宝贝似地捧住。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含糊。

    吕岩悻悻缩回落了空的手。

    “嗯~好香啊。”姤儿深吸了口气,终于抬起头看吕岩,说道,“咱们今天在这儿吃吧!”

    “看来恢复得不错啊。”吕岩回了一句,转过身去开门。

    延锦阁开间挺大,比较宽敞,两旁放着杂物。墙一角有通向二层的楼梯,吕岩走在前面,与姤儿上了楼。

    二层正中有木桌坐榻,上面盖着素布。虽然布上都蒙了些尘,但地板窗户倒还干净,看样子是有被于叔定期打扫过。

    吕岩掀开素布,折了折放在一边,然后打开南侧门窗。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姤儿才发现门后还有一条窄窄的外廊,从廊子上俯瞰,全园之景一览无余。屋外雪花少了,三三两两地下着,一时更静了几分。

    将饭菜放在木桌上,姤儿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这园子精妙的地儿真多,也不见你们常来。”

    “是不常来了,以前倒是经常有朋友来这儿聚聚。”吕岩在墙边木架上的杂物里翻翻找找,说道,“看管这么大的园子挺麻烦的,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就跟于叔说隔个八九日来清理下行了。”

    姤儿微微点着头,把饭菜分开来摆好,发现没筷子,起身道:“我去拿筷子。”

    “筷子?这儿好像有,你等等。”吕岩将手里圆圆的铜器放在脚边,拉开木架旁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卷薄布,打开来,是一把筷子。

    “呵,这儿怎么还有这个?”姤儿将筷子接过来,走近木架说道:”你在找什么呢?”

    “火炉呀……在这儿!”吕岩掏出来个挺大的炉子,放在地上。

    “你要生炉子?”姤儿问道。

    “你不冷吗?”吕岩将地上其它杂物挨个放回去,回问道。

    姤儿帮吕岩放回杂物,说道:”就吃饭这么会儿功夫还生炉子,咱们是要在这儿坐坐?”

    “也行,还没好好赏过雪呢。”吕岩说道。

    姤儿端起吕岩脚边的铜器,拿在手里看了看。这铜器的样子像锅,底部有三只脚,腹部是一握柄,姤儿还从来没见过。

    “这是什么?”

    “嗯?这个,暖锅啊。”吕岩接过来,说道,”你没见过么?”

    姤儿摇摇头,又俯身去拾其它东西。

    吕岩看着暖锅,似是想着什么,然后嘴角弯起,对姤儿说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姤儿将杂物堆回木架,说道:”你怎么还没过晌午就问晚上,有什么吃什么呗。不过,最近外面的饭菜有些吃腻了,等晴雪回来,我得跟她学做菜了。”

    “那——咱们晚上煮锅吃吧!”吕岩向姤儿挑挑眉头。

    “煮锅?是什么?”姤儿问道。

    吕岩不答,将手中的暖锅和火炉一起拎到坐榻旁,坐下说道:”先吃饭罢,吃完咱们出门去准备吃的。”

    虽然疑惑,但看吕岩那暗自得意的样子,姤儿觉得今晚有好吃的了,便没再问什么,也坐下了。

    待两人囫囵吃完饭,屋外雪已停。吕岩便带着姤儿出门,蔬菜肉块,油盐酱醋,零零散散买了不少。一直逛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回了吕宅。

    吕岩让姤儿把菜洗洗切切,自己抱了些柴火去西院。

    这可让姤儿有些为难,虽然平常会帮忙洗菜打打下手,但除了幼时,这十年来姤儿还从没拿过菜刀呢。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姤儿学着晴雪的步骤,一刀一刀慢慢切着,渐渐顺手,切出的块儿也好看了些。

    吕岩生好炉子,回来又从屋里拿了两条毯子。过了一会儿走进后厨,看着姤儿慢手慢脚的样子,无奈歪歪头,又拿把菜刀在旁边切起来。

    切法有章,落刀直白,虽不及晴雪得心应手,但也是颇为顺手的。

    现在,姤儿突然发现自己的笨手笨脚了。

    等把所有东西准备好,两人安然在延锦堂内静坐时,天色已暗。

    屋内门窗关着,抵住了冷风。火炉上的茶壶冒着热气,与暖锅里水升腾的热气混为一团,氤氲开来,热气渐渐塞满屋子。

    姤儿与吕岩对坐着,坐榻旁放着一盘盘切好的菜和各种调味,两人忙活了一下午,现在正愣神静静等着暖锅里的水开。

    “绿蚁新醅酒,红泥叙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望着锅上的蒸气,吕岩缓缓吟道。

    “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原来说的就是这个。”姤儿说道。

    “你们从师学道,也会教这些?”吕岩问道。

    “自是要博览群书的,教仙说要以洞世真。”姤儿说道,”而且,人间的诗句,如曲润耳,我很喜欢。”

    “是么,那你再来说说还有什么冬雪的诗。”吕岩问道。

    姤儿思考着往门窗看了一眼,笑道:”有,’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也是他的诗。”

    “你呢,还想到什么?”姤儿反过来问道。

    吕岩摸摸下巴,便开口道:

    “岁暮阴阳催短景,

    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

    三峡星河影动摇……”

    诗吟到一半,吕岩方才的怡然姿态去了大半,姤儿听这一句句,也开始蓦然。吕岩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念了下去:

    “野哭千家闻战伐,

    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

    人事音书漫寂寥。”

    一首《阁夜》诵完,万籁俱静。

    吕岩神色的转变,姤儿看在眼里。十年从仙师,她不懂家国悲愁,更未真正体会过世间疾苦,若说诗里能感同身受的滋味,也只是朦朦胧胧的幽怀思乡罢了。

    他心内,又是何般感受呢?

    无言,便看向眼前的暖锅。

    “诶,水开了。”姤儿开口说道,”然后呢,要放什么?”

    这一问打破了寂静,也扫去了吕岩眉头的微微严肃。吕岩端起坐榻旁的大盘,笑着说道:”想吃什么?葵菜,还是羊肉?”

    “都要。”姤儿两眼炯炯地望着吕岩,说道。

    这是姤儿第一次吃煮锅。听吕岩说,他年少时会约上一群好友,在这延锦堂赏景煮锅。人多煮锅,那一定十分热闹吧,姤儿心想,若是此时于叔锦儿姐他们都在,肯定很有趣。

    吃得热火朝天,便觉房里有些闷,吕岩打开了外廊的两门扇,顺便飞身而下,到园子里取雪煮茶。

    姤儿趴在外廊的栏杆上,望着下面的吕岩喊道:”功夫不错啊!”

    “赶明儿咱们比试比试!”吕岩回喊道。

    锅底火很旺,一盘盘菜倒下去,很快汤水便又翻滚起来,吕岩和姤儿将最后一批煮好的菜肉盛到各自碗里,将火炉挪到外廊边,两人面朝着园子并排坐着,边吃边赏起夜景来。

    “也不知道锦儿姐她们安顿好了没。”姤儿说道。

    “应该差不多了,估计过几天苟杳的信就送来了。”吕岩说道,然后放下举着碗筷的手,转头看着姤儿,”倒是你,装病的这几日,想好了要安顿到哪里去没?”

    筷子停在半空中,嘴巴也张大了一时合不上,姤儿缓缓放下筷子,怯怯地转过头,用不知是疑问还是装傻的眼神看着吕岩,半晌吐出了一个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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