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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听过往,难忍妒

    “吕岩,吕岩!”昏迷中的姤儿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梦魇之中。

    她时而面露焦急,时而吐露不舍,身下那条长长的蛇尾上的一道伤疤,在姤儿的声声呼唤中,闪烁着微弱的白光。

    吕洞宾坐在一边,端着汤药的手掌越发地用力,他茫然地看着渐渐平复下来的姤儿,心中说不清是何等滋味——这是姤儿自被撞伤晕倒之后,第三次念叨这个名字了,他记得,她在招婿大会那天看到他之后,脱口而出的也是这个名字。

    他是谁?

    “洞宾!”柳悦从一旁的屋子里过来,说道,“方才我给幽影驱毒,她的皮肉迅速衰老,这样下去,倘若抽去她体内的魔气,怕是保不住躯体了。那个吕峰也是一样,催动他的魂魄苏醒和化为鬼魂没什么两样,要这么做么?”

    吕洞宾看了眼昏睡的姤儿,回道:“等她醒罢,我们是外人,做不了决定。”

    “好。”柳悦点了点头,看了眼一旁杂草堆上躺着的薛亮,问道:“他怎么样?”

    “等身上的魔气驱除干净,就能醒了。”吕洞宾放下汤碗,说道,“不过他是什么人,年纪轻轻,本事倒不小。”

    柳悦双手交叉抱着胸说道:“是临淄的一个员外家的小郎君,之前参加姤儿的招婿拿了文试第一。啧啧,没想到除了才貌家世,人也挺仗义的,要是没有你呀,姤儿嫁与他也是极好呢。”

    “你也称呼白牡丹为姤儿么?”吕洞宾问道。

    “是啊,她进了布庄之后才用的化名,我早几百年就认识她了。”柳悦笑着答道,转头往屋外走,“这俩就劳烦吕仙人照顾了。”

    手臂微抬,吕洞宾开口叫住了柳悦,一字一顿地问道:“既然认识那么久,那你,知道吕岩是谁么?”

    柳悦一下子停住了脚,交叉的双臂不自然地松了开。

    吕岩这个名字,她自然知道,不就是姤儿以前的夫婿么?可是现在姤儿看上了眼前的这位,这问话听上去,她应该没跟他说过这件事,那自己是该答、还是不答呢?

    “吕岩啊,我不太清楚,我和姤儿也不是经常在一起的……”柳悦背着身子回道。回头扫了眼吕洞宾,迎上他明敏的双目,柳悦心知瞒不过,回过身一摆手,说道:“我真不清楚,你要问,问洞朝,或许他知道。”然后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低头回了旁边的屋子里。

    他们落脚的地方还是先前的小木屋。这一战下来,五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一间屋子根本挤不开,吕洞宾便将厨房收拾了下,又拿杂草填补,让姤儿和薛亮暂且安置下。而另一间屋子里,榻上的棉被铺在了地上给吕峰,苟小萱和李云裳则躺在床上。

    满屋的伤员让木屋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的,柳悦看几人情况稳定,便嚷嚷着出去找些吃的,带上了洞朝蹦跳着跑进了山林里。

    一下子,屋内清醒的只剩吕洞宾一人——如果醒着便算清醒的话。

    面前的姤儿已神态安然,一条蛇尾也化回了人身。吕洞宾静静地看着她,耳边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她曾说过的一句句——

    “吕岩,你回来了……”

    “他们是他们,你不一样。我喜欢你叫我姤儿。”

    “是,一开始是觉得你和他有点像……”

    “……”

    心绪乱如麻,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在脑中浮现,让吕洞宾努力地想停住思索。

    等她醒来再问便好了,他心想。

    “快出来!”院中传来洞朝的喊声,吕洞宾走到屋外,只见他不知从哪儿弄来好多或青或红的果子,大大小小滚落了一地。

    “给!”洞朝擦了擦怀中的一只李子,递给吕洞宾,又拿了一只咬在嘴上,将剩下的堆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柳悦呢?”吕洞宾问道。

    洞朝手上抓着几个果子坐到了屋外的石阶上,将口中的一只吐到怀里,回道:“身上脏,要洗沐。”

    吕洞宾点点头,估计她也发现了那弯清池,正好清洗一番这几日的疲惫。他在洞朝旁边坐了下,咬了一口手上的李子,酸中带甜的汁水让他顿感解渴。

    “你跟着牡丹多久了?”吕洞宾转头问道。

    洞朝含着果子仰头想了想,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道:“认识后,便跟着。”

    被它的回答逗笑,吕洞宾往后倒了倒身子,说道:“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洞朝反应了一下,脸上洋溢出暖洋洋的笑,吐出了果核后说道:“偷果子,被抓了。”

    “这么馋……是该捉住你好好问问。”吕洞宾笑道。

    听到“捉”这个词,洞朝回想起当时被提着脖颈支配的恐惧,缩了缩脑袋摇头道:“她没有,不过……他差点。”

    “他?是谁?”吕洞宾问道。

    洞朝又是咧嘴一笑,回道:“叫吕岩!”

    微笑忽而僵了住,一种酸酸的感觉从口中蔓延到胸口,吕洞宾缓缓放下了吃了一半的李子。

    “吕岩他,和白牡丹感情很好么?”吕洞宾问道,不禁屏住了呼吸看着洞朝的反映。

    他的一双黑亮眸子里有种难掩的愉悦和骄傲,向吕洞宾扬起头说道:“是夫妻,自然好。”

    夫妻……

    听到洞朝的回答,和他那掩不住的笑,吕洞宾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轰然间崩塌了,碎成了一片一片,扎得心有些痛,却无处可躲。

    “既是夫妻,为何不见他人?”吕洞宾两眼看着别处,说道。

    洞朝的眼眸闻言变得黯淡,他低下了头,语气有些委屈地说道:“不见了,一直找,找不到。”说着,他突然抬头看着吕洞宾的面庞,继续道:“但是你,很像。”

    “我……很像他?”吕洞宾的眉角跳了一下,歪头问道。

    “嗯,很像!”洞朝重重点了两下头,凑近嗅了嗅吕洞宾,脸上又现出了落寞,“但是,你不是。”

    “我不是……哼,我自然不是……”吕洞宾努力咽下喉咙中的苦涩,微弯的嘴角不知是在嘲笑着谁,“就算再相像,也不是她心里想找到的那个人。”

    日头滑出了厚重的一团云,射出刺目的光束,落在翠绿的树叶上,为山间增添了一圈晃眼的白,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那些灿烂的眉语目笑……

    那些跟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料……

    那些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却又满心欢喜的习以为常的小动作……

    原来,全都是因为那个人。怪不得,她从未主动唤过吕洞宾——他的姓名。

    恍恍然站起,吕洞宾转身看着屋中的姤儿,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着——或许,他不该继续待在这儿。

    洞朝歪头奇怪地看着他,忽然张口指着地上大声道:“果子!”

    话音刚落,吕洞宾便一脚踩在了地上散落的果子上,身子一倾,向后倒了去,反应过来的双腿立刻用力蹬地,顺势翻了个筋斗,半跪着稳稳落回了地面。

    “哟,练功呢!”柳悦提了一布袋吃的进了院子,见状说道,“洞朝,你怎么弄了一地呀,赶紧拾起来……”

    “嗯。”洞朝点了点头,手中施法,地上的果子随之悬空,一齐向石桌上堆去。

    屋内的草堆上,薛亮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睁了开。他撑着身子缓缓坐起,看见旁边灶台上仍闭目不醒的姤儿,担心地站了起来,眼前顿时一阵晕眩。

    “醒啦!”柳悦最先发现屋里的人影儿,进去说道。

    “嗯,牡丹娘子她……”薛亮伸了伸手指向姤儿,问道。

    “放心罢,她没事儿,估摸着也快要醒了。”柳悦盛了碗水递给薛亮,转身往旁边的屋子走了过去,“你歇息下,我去隔壁看看。”

    “隔壁……苟小萱她还没有醒么?”薛亮跟在柳悦身后问道,刚走出门,却被廊边的吕洞宾抓住了胳膊。

    “薛亮,既然你已醒,她就麻烦你了。”吕洞宾的视线在姤儿身上停留了一下,又看了眼薛亮,转身便走。

    “你去哪儿?”

    “妖魔已除,我还留着做什么。”

    “哦,好。”薛亮点点头,又想到什么,弯腰向吕洞宾的背影说道,“在下谢过吕郎君照顾之恩。”

    清风掠过树梢,树影婆娑间,传来了一声微茫的鸟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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