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畏将来
楚长久闻言,面色顿时惨白不已,踉跄退了几步,后又急忙掩饰,强笑几声,头也不回的往厅外而去。
“贤侄勿要义气用事,好好考虑薛某所言,我刚才所说,绝无半丝掺假,儿女情长终究是镜花水月,千古留名才是我辈当行之事。”
薛千变站起身良言相劝,可楚长久早已听不见外界丝毫声音,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着。
薛舒薇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挣扎,脚步刚刚抬起,薛千变一把将她抓住,阻止了她的动作,望向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往府外行去的路上,楚长久脑海中不由的闪过了两人十年来所有的记忆。
十岁时,书店的第一次相遇。
他是偷钱被抓的小乞丐。
她是城主之女,那年薛千变刚走马上任安宁城,贵为千金之女,却被他的一句不偷就没有饭吃的言语暗啐不已。
十二岁时,楚长久已是童生,她来书店购置书籍,因他字迹好看,而后,两人才算是正式熟识。
往后的日子,她常来书店,两人探讨千奇百怪的事物。
她会带来各式不同的点心。
他会给他讲述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精彩纷呈,却又跌宕起伏。
楚长久虽是两世为人,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清晰的认知到,自己喜欢上了她,之前考取童生不过是为了博个虚名,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些。
可随着这具身躯的日益成长,他深知两人的家世差距,若想配的上她,只有考取功名,得到薛千变的认可,才能名正言顺的迎娶她。
为了更好的学习赵国的诗书古经,他辞去书店抄书的营生,虽有极强的记忆力,可记忆却无法代表一切,还是需要融会贯通,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可在高中状元后,换来的只是一个义子身份,今日所经历的一切,一下子将他筑建的美好憧憬彻底击溃。
仿佛十年来的梦,一下子被拉回现实,此刻正是梦醒时分。
楚长久步出大厅后,急忙侧过身子,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他顺手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帕捂住嘴鼻,待得再次放下时,锦帕早已经是猩红一片。
锦帕上刺着两只锦鲤,仿若活物,似下一刻便能跃出锦帕,成为两只活生生的鱼儿,在世间相濡以沫。
可在此时,上面的猩红血渍似是在嘲弄般,锦鲤已被血渍掩盖,再也辨不清本来面目。
这张锦帕是他去年进京赶考前,她花了好些时日,请教刺绣的女子,手指被扎的满是伤痕,却没有丝毫怨言,从十几张刺绣作品里,挑选了最好的一张在城门送别时亲手赠他。
他依稀记得,那时的她满脸通红,像个过了亏心事的孩子般,将锦帕递给他后,急忙跑了开去,周围响起了阵阵扼腕叹息之声。
可在今日,这张他一直贴身收藏的锦帕,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所有的一切,不是自身努力就能获得,像是人,或是物。
“状元又有何用,终究是敌不过一个成仙的诱惑。”
楚长久紧紧的握住手中锦帕,喃喃低语。
他在进京赴考时,途径一处酒楼,听闻各地的奇闻秘事,赵国当今国师便是天玄宗走出的弟子,有着飞天遁地的本事,数里外便能御剑取人首级,被当今赵国国君奉为当朝国师,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殊荣,当真是贵不可言。
而这一切,便是因他有着凡人不曾拥有的能力。
“如此也好,日后,我楚长久定将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似是想的通彻,楚长久紧握锦帕的手亦是缓缓的松了开来,将锦帕放置在一棵已然绽放桃花的枝杈上,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府外而去。
……
走出薛府,被挡在门外的楚严急忙迎了上来,脸色焦急,眼中带着浓浓的疑虑,道:“怎么样,出什么事了,你嘴角有血,这是怎么回事,我去找他们算账去。”
看清楚长久脸色惨白,嘴角甚至还有一丝未曾擦拭掉的猩红血液,楚严登时双眼通红,错过身便往府内闯去。
还不等门前侍卫的阻拦,楚长久一把将其抓住,强笑道:“不得无礼,我没事,我们回去吧,你不是一直惦念着醉春楼的烧鸡吗,走,今日就好好的吃上一顿。”
“咳,咳,咳……”
虽是如此说着,楚长久胸前突然涌起一股淤气,脸色由白转成病态红,捂住胸口不停的咳嗽。
今日之事,对他打击太大,多年的执念,多年来的期盼,在今日终究化为泡影。
可幸好,身边还有一人是真正的关心他,盼着他好,这就足够了。
楚严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急忙上前搀扶住他,两人向府外而去,府外的人急忙让开一条道路,目送着两人一马消失在街角尽头。
……
“楚大哥,把银子都分给了他们,以后我们怎么办?”
在安宁城北门外三里远处,坐落着参差不齐的茅草屋,与城里富丽堂皇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穷困居民还有乞丐的居住地,也是楚长久重活第二世时的起点。
那时的楚长久为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大部分的人家都被他光顾过,这家偷个馒头,那家偷棵白菜,这才艰难的活下来。
那也是他过得最为艰难的时刻,既然重活一世,老天爷为何还是如此作弄他?
楚长久笑得极为开心,认真的说道:“还当年的情,楚严,你要记住,他人的好一定要时刻铭记在心,你日后若有发达,定要加倍返还。”
楚严平时散漫惯了,此刻却是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楚长久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被他偷过粮食的人家早已经被深深的记在脑海中,今日便是了结当年因果之时。
他将赏赐的十两黄金换成了五百两的碎银,家家户户给了十两的银子,当然是从窗户偷偷的将装银子的钱囊丢了进去。
当年既然是偷偷摸摸,那么现在,他也不想让人知晓,今日的一切都是他所为。
“楚大哥,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你把钱都给了他们,以后你去了京城怎么办,我们也是要生活的呀。”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楚严疑惑的说道。
楚严眼中虽是不舍银子,却极为听楚长久的话,只要是楚长久的教导,他都会默默的记在心头,此刻,他有种预感,两人即将分别的预感。
“楚严,你现在也长大了,日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下去了,我在安宁城置办的那处宅子,我已经将地契改成了你的名字,就压在你床头下,还有我亲手种植的那颗桂树下,我这些年教人习文练字,倒也攒了些银钱,埋在哪里,以后,你就拿这些钱做些小生意,娶隔壁邻居的杏花,信我的,城里就没有比她更好,更贤惠的女孩子了,旺夫,还有…还有….。”
楚长久吩咐的说道,虽是琐碎,却似父亲对子女般的交代。
来这个世界十年,此刻的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眼前的楚严,他是看着他长大的呀,相处久了,总是会产生感情。
楚严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忍住,哽咽却又嘶吼的说道:“楚长久,你在发什么疯,不就是喜欢的女子变了心嘛,你是个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你可是状元郎,日后就找个更好的,让她悔恨终生,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就像个糟老头子,唠唠叨叨的,我楚严看不起你,呜呜呜……”
拿得起?
放得下?
状元郎?
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些又有什么用?
楚长久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即被他急忙掩饰而过。
这个世界还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子吗?
两人不再言语,默默的走着。楚严不停的抽泣,楚长久笑骂道:“你可是堂堂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就不怕隔壁杏花笑话?”
“要你管!”
头顶的月光温柔的洒下,铺在两人肩上,照亮着两人回家的路。
楚长久趁着他没注意,从怀中取出一颗通体漆黑却又圆润的珠子,珠子内部有也丝丝黑雾缓缓升腾盘旋,触及内壁时立刻回弹,颇为诡异。
借着月光,楚长久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可突然又记起了中午时的一切。
薛千变的薄情,薛舒薇的挣扎,和那位仙人的冷漠,此刻皆是历历在目。
“看来记性好,也不是一件好事呀。”
楚长久盯着掌中的珠子,轻声低语。
良久,终究是下了决心,楚长久掌心骤然紧握,珠子破裂,里面的黑雾瞬间窜出,在空中凝聚,围绕着楚长久盘旋数圈,化成一只鸟儿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楚长久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