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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青等烟雨(2)

    这老叟身材短小,若不是瘦了点,倒真有些土地爷的风范;他笑声不绝,笑到最后,却又咳个不绝。

    见状,小林扶着他道:“阿爹,您笑什么呢,这有两个不安好心的坏人,捉弄您宝贝孙儿,我们正盘问他们呢。”

    “甭盘问了!那幕后主使、不安好心的坏人头儿可不就是我吗!”见小林呆住,老叟又笑起来,转而抡起板凳,“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说了多少遍这坏脾气得改,竟还是不改啊!派人测下你的脾气,你倒好,差点把别人给杀了啊!”说着就追着小林跑。

    “付伯,这怨不得小林,是我们想的不周全,没曾想半路杀出个小兄弟。”那胖子摸摸头,自己促狭地笑了,倒有几分憨厚可爱。“是啊!”另两人闻之也道。

    “喂,白脸,帮帮我!”容玦还没有发应出那“白脸”是在称自己,就感觉自己成了一道防火墙。

    付伯连忙收住了手,向容玦笑笑,又朝着小林的方向斥道:“你小子,别躲在人家后面畏畏缩缩不出来,你可别忘了,你老爹是谁!你老爹我啊,可是个天才!”

    “是啊,你呆在一个我这样的‘白脸’后面的确不妥,”容玦转过身,将小林拉到付伯面前,“老人家,他就交给您了。上面可有客房,若有,我便上去了。”

    “上吧,左转第二个是空房。小兄弟,别叫我老人家,没老都被你喊老了,叫我天才或者付伯啊!”

    付小林愣了一下:“你、你这个小白脸,又记仇,又忘恩负义,我、我再也不和你玩了…….”一旁瘦中胖三人大笑起来。

    容玦但笑不语,正如上楼,方察觉有谁在看着自己,回首望去,却什么也没有,他怔了怔,只当自己疑心太重,又上了楼去。

    这一幕,刚好被付伯尽收眼底。

    风雅楼下,付小林瞅准迎宾的姑娘都进去后,方步入楼中。此时正有一人跳舞,观者甚多,将一楼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连楼梯上也无空地。

    小林挤着上了二楼,在人与人的间隙中看了一眼。她穿着雪白的衣裳,恰似清水之芙蓉。丝竹声中,她翩跹一舞,胜似惊鸿之雁;她轻盈一步,胜若不惊之澜。这可惜城中这么多人争先恐后看到的,只是一个木偶而已。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想毕,他又喜又叹,不知不觉已达目的地。

    “小林子你深夜至此,来会我这个风月人物,难道不怕付伯知道吗?”屋中有一女子,只顾操纵手中的木偶,头也不抬问道,“说吧,所谓何事?”

    听到她清冷的声音,小林竟没了底气:“依荷,我来给你送紫米糕,你尝尝,我刚才新研制的口味,与以往都有所不同。”

    “哦?又让我当小白鼠吗?”依荷淡淡地笑了,看到小林连连摇头,她笑意渐深,“好啊,你喂我。”

    “什么?”小林涨红了脸,把一块紫米糕整个塞进依荷嘴中,事后又觉塞得太多,依荷的小嘴巴未必能承得下,暗自懊恼。

    “呵,你还小。”

    他听见依荷说了一句,心里不平,嘟囔一句:“你也不大呀。”

    在他印象中,依荷确实不大。当年他亲生父母病危,家中的钱财全部用来买药,并最终所剩无几。于是他见到了乖巧美丽的依荷便动了贼心,将她骗到这里,卖了个好价钱,给父母治病。可也许是天意使然,亦或是善恶终须报,他父母双双归去,他被好心的付伯收养,认做阿爹;而依荷从平平舞妓出落成了丝箩第一美人。一连五年,他在她的隔壁,却不敢见她,夜里却总是梦到那日,依荷捧着他给的紫米糕,笑着:“小哥哥,你做的紫米糕真好吃!”于是,在每个梦醒时分,他都暗暗发誓要向她赎罪,把她从中解救出来。三年前,他终有勇气与她再见。

    所幸,她没有认出他,只当他是小林子;有时,他也只愿自己是小林子。

    依荷将傀儡一放,楼下掌声雷动。

    在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他曾问过依荷为何,她却是莞尔一笑,我跟着师傅学了法术,想多加练习。这一练,就是三年。

    “要是有一天,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他心中隐隐担忧。

    “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她漫不经心道,收拾放在桌上的符纸。

    “咦?”小林指着那符纸,“今天我遇一小白脸,他也有和你相同的符纸,该不会你们师出同门吧!”

    “小白脸?”

    “嗯,我不知他姓甚名谁,只能这样叫他,谁教他冷酷无情,害我挨了阿爹一顿唠叨呢。”小林愤愤不平的样子,“他生得像个白面书生,又有些女儿之色,不是专门勾人魂魄的小白脸,那会是什么!”

    “你是嫉妒他的美貌吧。”眼睛露出皎洁的笑意,依荷转向他道,“他,可是在你家客栈住下了?”

    “可不是,也不知他来丝箩做什么的。”小林念叨着,“唯一可以辨识出他身份的,只有那腰牌了,那图案画的是重瞳鸟,估计是哪地方的养鸟的吧,但看着也不像啊。”

    不经觉察地,依荷眼底一深,晦暗不明:“是吗?”

    水面上泛出氤氲的气体,小丫头将花瓣一撒,覆在水面。纷繁的花瓣漂来漂去,聚散离合,颇有情趣。

    “依荷姐姐,水好了。”她听着小丫头甜甜的声音,点头示意令她离开,然后轻解罗裳,步入水里。

    她看着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疤不禁失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是自己,还是这具身体。

    只是这时,她忽的想起三年前那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问她的话,那人问,羽觞,值得吗,费尽心机,不断变换身份,只为得到那虚无的东西,值得吗。

    她忘了自己当时怎样回答得她,只是每当她回想起这个问题,都会觉得可笑。

    值得吗,她把毒针刺入最爱她的男子的心脏;值得吗,她向来就顶着一副不属于自己的皮囊;值得吗,她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只是这般苟且地活着……

    她虽代替这具身体的主人活着,但却并非生活着。

    “伏音,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即便是现在的你。至少,你还在生活。”

    轻轻一吹,花瓣纷纷散开,她钻入桶底,又迅速起身。

    “还有,子夜来这儿找你了,你今天可见到了?”

    伴随着她起身,雾气萦绕,香气弥漫。

    她换上依荷的衣服,继续只做依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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