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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2)

    在渡口租船时,黄梨江忍不住嘀咕:“搞什么,我一个月薪俸才十金,随便卖个吻居然就赚了快一年的薪俸,这叫我们这些十年寒窗的人情何以堪哪。科举功名竟不如举体自货赚得快。”

    真夜闻言,差一点让嘴里顺手买来的小点心呛住,连忙吞下嘴里食物,清了清喉咙:“怎么,这么愤世嫉俗啊。倘若你打算举体自货,记得先告诉我,我全数买下。”他赶紧毛遂自荐,就怕被人捷足先登。

    她又瞪他。“我自己发神经,你跟我一起发神经做什么!”

    她就是气恼自己居然这么想当这男人的女人。以前的雄心壮志都飞到天外去,一心只想短视地独占他。

    真夜体贴地微笑。“就算你要跳下这河水去,我也会跟着一起跳的。”喜欢被她拥有,有什么错?

    黄梨江红了眼,一个箭步到护栏边,似想真的跳下去试验他。真夜也没拦。

    黄梨江冷静下来,回身道:“春水方融,河水还冻得很,傻瓜才会跳下去。”

    真夜仅是微微一笑。“江公子永远是这么理智。”

    明知道,她正在危险边缘,随时都会爆发。他疑惑那颗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块到底有多么沉重,竟让她频频几欲失控。但她不肯说,他只好耐心当她身边的锚,让她随时能稳定下来。

    租下一条乌篷小船,真夜拉着黄梨江一起上了小船,忽地又道:“你别低下头看河水,容易晕船。看看我吧,我这张俊脸,保管你百看不厌。”

    黄梨江果然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脸。

    两人并肩坐在小船舱里,目光缠绵,随小舟荡入春江。

    河市位于阮江与运河交会口的一片沙洲附近,冬季河面冰封时,无法进入沙洲。当小舟缓缓顺流划向河心时,黄梨江远远就瞧见已有不少船只以沙洲为中心,成环状停靠,围成一个规模不小的临时市集。

    尽管朝廷将这无法征税的临时市集视为非法,但是也并未积极派员扫荡,隐然默许河市的不定期集会。由于基本上算是黑市,所以市上有时会贩售些明令禁止的物品,有些官员甚至会私下让人来河市买得珍稀奇物,以炫耀自身的财富与权力。

    真夜本想说“多听些传闻八卦”之类的,但从她眼中已经看出这个说法会惹她生气,便道:“我对河市的交易很感兴趣,去年冬天你不是说想来河市看看,所以特别让龙英他们打听留意。”

    小舟突然震颤了下,黄梨江赶紧捉住船舷,以为要靠岸了,正想出舱下船。

    但真夜阻止她。“别,我们不下船。”见她不解,他解释:“你仔细瞧,沙洲上可有人迹?”

    她放眼望去,果然不见什么人迹。心中正疑惑,真夜又道:“河市之所以是河市,就是因为所有买卖都在河上进行。因是黑市,朝廷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为了避免争议,所有买卖活动得采“不落地”进行,一落地,即使是在沙洲上,也要纳入赋税,那么朝廷就不得不介入管理。这默契已经存在百年之久了,为了不破坏这默契,河市上的商人都清楚底线,不会轻易破坏的。”

    真夜对于河市的了解,再度令她感到讶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这些事情,连饱读诗书的她都没他清楚。

    “因为我小时候时曾想当个船商,大江南北去做这种黑市买卖呀。”真夜笑道。对于正规传统的事,他虽然懂,却没有兴趣;而他的兴趣虽多,但说起来,却都是些不入流的事物呢。

    真夜像是爱好自由的风,黄梨江不止一次这么想。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扯下发束,任长达披散在肩头上,衣襟宽松地以腰带束住,看起来比民间某些人极之推崇的“狂贤”更加风流不羁。

    世人眼里的“狂贤”,是为狂而狂,多少带了点挑战礼法的刻意,不是真自在;然而真夜不一样,出身天子家门的他,举手投足都只为了自己的畅快,从不顾虑他人眼光,这才是真逍遥。

    突然,他拉下小舱的隔帘,扬声对舱外撑舟的舟子道:“船家,把船挪进江心,我们要逛一逛。”随后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把头发放下来吧。江梨,在河市上,心里不要还拘束着。”

    她略扬唇,伸手扯开束发,任一头及腰长发如瀑泻下。长发飘散间,她看见真夜着迷的目光,忍不住调侃:“可别看得痴了,小心晕船。”

    真夜朗笑出声。之后,他们移船穿梭在各艘大小船只之间,看着河市商人远从各地带来的珍稀奇物。人们隔帘谈买卖,谁也瞧不见帘子里的人是谁。河市上的交易十分热络,经常传来拍板成交的声音。

    稍微逡巡一圈,只见真夜让舟子在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前停住。未久,他隔着船帘询问:“贵船中可有奇物?我欲买之,请试看之。”

    对面船舱传来回应:“我有奇物欲售之,千金不易,欲售有缘人。公子可是缘人乎?”

    往来问答之间,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行话,黄梨江仔细一听,觉得颇有种机智答辩的意味,不像是单传做买卖,倒像是名士清谈。

    不知何时,原本骚乱的河面上,因为一场特殊买卖的开始,其他一般商号的买卖纷纷沉静下来,往他们的船只投来关注。

    察觉气氛的改变,黄梨江回头见真夜认真地回应对面船家,清声嘹亮道:“若是奇物,必有妙之处,若不能看之,请试介之。”

    对方声音琅琅地介绍起商品道:“此物产于炙火之地,极冰之原,上可通于地,光泽如润,纹理如绘,生于渊则崖不枯,藏于谷则草木润,振之郎朗有声,抚之若锦瑟之妙。此物既奇,必待有缘人而后售之,君若有缘,请试理之。”

    真夜回过头来,低声问身边女子。“江公子,想不想看看到底是何物如此奇特?”

    当然想。但是她更想听听真夜怎么回应,便低声说:“你继续跟他谈。”

    将她小手握在膝上,轻按住,真夜扬声清论:“缘者,入道所谓因缘是也。上天所促,谓之天缘;命定所得,谓之福缘;私人家产,谓之家缘;无缘无故,虽谓无缘,亦是有缘。君若售我奇物,即是广结善缘。”

    一向知道真夜最会胡说八道,然而此时黄梨江只觉得身边这俊男子语若珠,声若玉,词条如花树丰蔚,有前朝清谈之风。

    不唯她有如此想法,只见对舟人回应:“好个广结善缘。想君若未婚,此物可以售之,不知公子已婚否?”

    “某尚未合婚。”真夜道。他只是有了心爱女子,但尚未正式请婚。

    “小狄。”那舟中人唤。“将盒子拿给公子鉴赏。”

    一名小厮模样的少年随即捧着一个锦盒送入真夜传中,隔帘递入。

    “公子请。”

    真夜开盒细看,竟是一对天然玉石雕成的玉枕。这是天朝新婚之夜的用品,名曰如意枕,新婚夫妻若枕之同眠,则能百年如意,鸾凤和鸣。

    见到这枕,真夜忍不住看了黄梨江一眼,想像她披发枕在这玉枕上的景象。

    “做什么这样看我?”黄梨江也知道这民间习俗。天朝男子议婚时,往往会送一对新枕给女方作为陪嫁之物,待到新婚夜里,两人同枕如意。

    “因为我阮囊羞涩。”他的钱都交给她了。他微笑。“江公子,你可以借我一些买资么?”

    “你买这个做什么?”果然,没看到商品就下单的买卖一定出问题。就算这对玉枕是用上等玉石雕成,雕工精细,抚之果然绝妙,但它的用途却让人却步。

    “我未婚,买来给我未来妻子当陪嫁。”

    黄梨江正要叫他别买。但对舟中又传声道:“公子鉴赏后,可满意否?”

    真夜笑答:“可遇不可求,正是我想要的奇物。”

    那人带着笑意道:“奇物难遇缘人,公子可自行出价,交给小厮即可。”

    真夜努力哄着黄梨江借他钱。“江公子……借我钱,我可以让你吻十次哦,一百次也成,随你高兴,次数不限。”俨然想举体自货。

    黄梨江忍不住又羞又恼得瞪着他。“叶公子一副青春男身想卖我多钱?”让她真想把所有财产都掏出给他,买下他的次数不限。

    真夜朝她妩笑。“就看江公子出价咯。公子可要先鉴赏一番?”边说着边轻轻拉松衣襟,袒露出一片引人遐思的男性胸膛。

    舟中,舟外,两样买卖进行中。

    “呿。”黄梨江将身上锦袋扔给他。“把衣服给我穿好,我没叫你脱,你就不准脱。”

    真夜笑着摆好衣襟,自锦袋中取出一枚金贯,并将剩下的金贯全数交给候在船篷外,名唤小狄的小厮。

    九十九金贯并非小数目,那小厮蓉钜资,舟中人讶然回应:“公子果然识货。”如意玉枕正值九十九金。

    真夜回应:“本欲以白金易之,可恕某需付租船钱,故留下一金自用,敬请笑纳。”

    那人朗声大笑,拍案道:“奇物成交,公子后会有期。”所乘乌篷船随即缓缓驶离河市。

    真夜也不追,只将玉枕手下,搁在盘坐的足边。

    黄梨江看看他,又看看装着玉枕的锦盒,忍不住问:“等你真要合婚时,宫中这种东西多得是,何必虚掷百金?”

    “那不一样,我未来妻子要枕在我自己挑选的玉枕上。况且结交一位奇人异士,百金不算虚掷。”

    黄梨江笑出声。“你又没见到那人的相貌,只听到声音而已。”即使路上相逢也认不出对方吧。

    “你有所不知,河市上这些人,都是些不受朝廷管束的边缘之人,只要听过声音,下次再遇见,就算我认不出他们,他们也必然认得出我。”

    “……我不知道你对河市这么了解。”

    “谁叫我终日游手好闲呢,当然得玩出一些心得来。”

    “哦,那你怎么解释,从去年起,河市上开始贩卖一种很像是你送给我的皇朝如意环的事?”黄梨江眯起眼睛睇着他,怀疑他也知道内情。毕竟,除了东宫侍从以外,没有别人知道这如意环的“来历”;更甭说,如今盛京盛传的版本,正是这位太子殿下亲口编出来的。

    真夜笑笑地卷起宽袖,露出强健美好的右手腕上,那世上唯二的另一条玄乌绳环。“你是说这绳环么?”

    见到与自己左手上一模一样的玄乌,黄梨江心跳漏拍。“可不是?你倒是说说看,如何皇朝的定情物,在我天朝会变成保健长生的禳福物?”

    他放下宽袖,把玩她手上绳环。“麒麟告诉我,这绳环不是帝京原有,似乎是来自异国的东西,不知何时在帝京里流行起来。既然不是皇朝原有的东西,都能变成她国家里男女定情的信物,为何就不能在我国变成保健长生的禳福之物?”

    “你没说到重点。”她没那么好骗。“我是问你,为什么河市上会卖这种东西?”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它是定情物啊。”

    也就是说,在天朝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啰F梨江老早就怀疑真夜是为了骗她戴上这环,才叫其他人手上也都戴上一个。如今她都戴那么久了,假如还发脾气扯下来,未免太小家子气。

    “所以你就干脆做起禳福物的买卖?”堂堂天朝太子,竟然在黑市里当幕后商人!太不务正业了吧。

    “该怎么说呢,我只是把样品提供给有兴趣做这买卖的商人,让他们去自由发挥罢了,谁知道后来会变得这么风行。”

    纯粹是个意外啊。当初只是不想让人发现他送了心爱女子定情物,因此不断地想办法混淆视听,一开始是拿带缘、龙英他们当借口,后来回到盛京,又扩大混淆的范围……

    “你抽几成?”她没被他混淆,继续追问。

    “玩票性质罢了,谈什么抽成呢。”

    “所以,到底几成?”

    “江公子……”

    “快说。”除了做这生意以外,他是否也插足了盛京里其他商业活动?

    “江公子,你要不要吃点桂花饼?”他作势掏向腰间零食袋。

    “你这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快快给我从实招来,不准你隐瞒我任何事,我警告你—”

    “我爱你。”他突然说。“我只抽四成,别当我是个奸商。”

    出一张嘴就能抽四成,净赚不赔的生意,还不是奸商么?

    但她耳朵没听进他后头那句话,满脑子全被他头一句话给填满,塞不进其他东西了。黄梨江自诩自己不是个笨蛋,却也没料到她脑子竟比鸟儿还小,居然只能装的进一句话——他竟敢对她说那句话?!

    见她彻底傻住,真夜十分委屈地说:“因为你不准我隐瞒你任何事,所以……”所以就趁乱告白啦。

    “我母后既然给了我们一年的时间,那么,一年后,你就嫁给我吧……”

    她连忙掩住他口。“你疯了,我不能。”男人怎能嫁给男人?尽管她实际上是一名女子,但在朝堂上,她仍是他的东宫少傅啊。

    他拉下她手,按向自己心口。“作为男人的黄梨江确实不能,可是有个人可以。”

    “……谁?”

    “卞梁之女。”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当我的妃子,可以么?卞梁小姐?当我真夜挚爱的妻子,与我如意此生。”

    “很难么?”真夜微笑地抚过她纠结的眉心。“不会的,你是我朝神童子黄梨江啊,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正因为相信她绝对有能力胜任,他才敢对她提出这个挑战。倘若她只是寻常女子,承受不起如此重担,他不会要她一定得当他的太子妃。

    对视良久,黄梨江沉声道:“……倘若我做不到呢?”

    果然。他果然知道。一切都知道。无怪他多年前一听见兰陵,立刻就联想到卞梁一氏……

    没否认,没承认,没拒绝,也没有答应。她还在思量。感谢老天,她总算又有办法动脑思考了。

    “那我就不当我的天朝太子,你也别当你的东宫少傅,我们俩隐姓埋名,到某个没人识得的乡野去,当一对愚夫愚妇,妇唱夫随,日子好不快活。”他握住她一缕发,爱怜道:“可你不是那样的人,你眼里有着展翅的决心,也知道自己有能力飞上九重天际,不放你去飞,太可惜。为了你,我会谨守太子本分,不会随便被人害死或找到理由来废黜我,你可以既是我的东宫少傅,又是我的太子妃,两样身份,我相信你绝对都能胜任。”

    倘若答应了,往后人生将时时走在春冰上,随时可能掉进冰冻的河水里吧。

    “你可知,为什么我娘不让我姓卞梁么?”她忽问。卞梁一氏,传女不传男,她是女儿身,却不继承母姓。

    真夜摇头,“我有想过,但不肯定。”

    “因为卞梁家的女子,这辈子最不乐意的,便是被自己最该重视的礼制所束缚住。身为前朝礼学世家的遗族,卞梁女命定要维系的,不是已经随着亡国而消失的前朝仪制,而是存在血脉中,天性上难以克服的家学渊源。”

    真夜扬起唇,“什么样的家学渊源?”

    “一种在礼法上,近乎吹毛求疵的叛逆。最守礼的人,是我;最不想守礼的人,却也是我。”这个“我”,指的是过去及现在所有卞梁女。

    黄梨江眼神清明地看着她一心所爱的男子道:“倘若你想娶卞梁女,可以;但是你必须先取得我娘的同意。”

    “事实上,我已经取得了令堂的同意。”早在去年冬时,他曾经私下拜访过黄夫人,并在生受一番刁难后,终于征得本名卞梁沐容的黄夫人勉为其难的认同。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时。她只想笑,并没有感到很意外,或许是因为,真夜就是她此生最大的意外。黄梨江又道:“我话还没说完,就算我娘同意,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不用她说出口,他已然诺。“我真夜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不论将来我是否成为这国家的君王,我身边不会再有别的女子,我,是你的。”

    “我一个人的?”她问。

    “你一个人的。”他许诺。

    而后,是一阵沉默。

    江上清风偶然撩起隔帘,拂动她两鬓青丝。

    明明是略带寒意的初春,青年男子鬓间却泌出点点冷汗。

    真夜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掐进掌肉里,而对坐女公子却还一脸闲情地托腮远眺江景。

    不能催促她,真夜提醒自己。得让她仔细考虑,这毕竟关系到她的一生。

    然而,然而真有这么难以下定决心么?否则她为什么还要考虑这么久?

    抿了抿唇,托腮女子忽道:“你唱首歌来听听吧。”

    “什么?”真夜眨了眨眼,他等她一个回答,等到心都快蹦出来了,而他心爱小梨子却只是要他唱首歌来听?

    “啊,就唱《久闻姑娘》那首歌吧。”

    “那是艳歌。”他提醒。

    “是啊,你唱吧,我听。”

    他紧张到唱不出来。调息半响,方轻轻唱出:“久闻姑娘生得俏,忙里偷闲特来瞧。灯儿下,看见姑娘花容貌,哎呀呀,赛昭君,缺少琵琶怀中抱。肯不肯,只要姑娘笑一笑,到晚来,相陪情人俏一俏。”差一点因太紧张而走音。

    黄梨江终于回过头来,对他浅浅一笑,低声道:“想来,真得为你辛苦一辈子了。”

    真夜会意,展臂将她拥入怀中。“所以,这买卖算是成交?”

    “真是便宜你了。”

    “往好处想,往后你想吻我时,都不必再付钱了。”他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道。

    “最好你奇货可居,不然我会想退货唷。”

    “这可不成,本人拆封不退。”

    黄梨江笑了出来。“我又还没拆。”

    “那要现在拆货么?”真夜作势扯开腰带。

    黄梨江按住他手,眼里带着掩不住的情感,得很勉强才能压抑住。“先等等,我刚瞥见沙洲上有人,你来瞧瞧那些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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