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上学
一个人的呼吸声, 凌乱的脚步声, 篮球撞在篮筐上被弹飞的声音……汐里发现自己的听觉突然变得敏锐了许多。
她走近了运动场馆, 门半遮半掩着，她没有伸手推开, 直接探头进去看了一眼，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男生。
说他奇怪是因为汐里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 篮球馆很大，只开了靠近门这边的两排灯，他站在场地中间，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他一人，本应相当受人瞩目, 但存在感意外的低。
汐里看到了他, 就如仰望天空时角落里的一小片白云，就如面向森林时站在繁密枝桠间的一只小鸟，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之内，却没能引起她的任何注意。
她第二眼才意识到他这个人的存在，刚从那个危险的世界回来，突然遇到了这样一个擅长隐蔽自己气息的人, 汐里一惊，下意识地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防备起来。
过了一秒, 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 他只是个普通的初中生而已。
汐里悄声走进去, 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到现在他也没能发现她，汐里开始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身材瘦弱，身为一个同龄男生，比她壮实不了多少，看了好多年赤司打篮球的样子，再看眼前的男生，很轻易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差别，这个蓝发男生脚下虚浮，反应迟钝，运球的动作有些拖沓，投篮的时候手上力气又不足。
汐里环手轻轻倚在门上，继续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起来已经运动了不少时间，脸有些泛红，呼吸粗重，额头上出了不少汗，手脚的动作也越来越沉重，但他没有丝毫休息的意思，一直在练习，运球、投篮、运球、投篮……
是个很努力的人啊，汐里转头看了下外面，天已经快要黑了，她也该走了。
她站直了，开口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场中的蓝发男生身体猛地一僵，手下一滑篮球飞了出去，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眼睛睁大，反应迟钝地惊叫出声来：“——啊。”
汐里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她挡着嘴清了清嗓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灯光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是来问路的。”
蓝发男生——黑子哲也合上了自己微张的嘴巴，水蓝色的眼睛眨啊眨，其实总是吓到别人，第一次被吓到的感受还有些新奇，他看向突然出声的女生，长相很陌生，也很出众，明眸善睐，笑意盈盈，身上的裙子似乎有些宽松，露出小半莹润的肩头，黑子垂下眼，礼貌地朝着她点头，“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那个那个，同学，想出去要往那边走啊？”
“唔。”黑子迟疑了一声，走过来将门推开，“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到网球场的时候向左边拐，旁边是教学楼，穿过教学楼会遇到一个喷泉，直走就是校门了……”
黑子说了一遍，觉得大概有些难走，他用手背擦了把快要流到眼角的汗，“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汐里走出去转身笑着朝他挥挥手，快速地把他说得路线重复了一遍，“谢谢啦，我自己可以的，你继续练习吧。”
“哦对了。”汐里慢慢走了几步后停棕头看他，男生还站在门口，她弯腰做了一个打球的动作，“运球的时候重心再稍微放低一点吧。”
黑子看着那个奇怪女生的背影，不仅衣服有些宽大，鞋子也有些大，她踢拉着鞋，鞋跟和地面接触发出啪塔啪塔的声音，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律，步伐轻盈地消失在他眼前。
他回到篮球场里，小跑着去远处将篮球捡了回来，弯腰拍了两下球，重心要再低一点……吗。
汐里往校外走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学校里还有些人在，零星几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结束了社团和课后的活动，向校外走着，幸亏天已经暗了，汐里这身奇怪的打扮才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但她的这种低调很快被从反方向快步走来的红发少年打破，汐里看到赤司的时候刚想要高声招手，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点后变成了无声地，疯狂地摆手。
“你好你好你好。”等他走近了，汐里手舞足蹈地跟他打招呼。
赤司看到她脸上毫无阴霾的明媚的笑颜，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她的脚，转过身来背朝向她，“车子停在外面，还有一段距离，我背你。”
汐里一时没有动弹。
“怎么了？”他看向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大了至少两个码，皮质的低跟凉鞋，要一直踢着走脚背有些泛红，前脚底板也有些疼，“要是你背不动怎么办啊……那到时候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
她的怀疑是有依据的，女生本来就要长得快些，在六年级之前都是她比赤司高，直到六年级后赤司身高猛一窜，才超过她，但两人身高差得也不多，如果赤司背不动她……汐里严词拒绝回答关于她体重的任何问题。
赤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弱。”
“那我上去啦？”汐里眼睛一下子变亮了，她脱掉鞋子拿在手里，整个人挂在了赤司的背上。
赤司把她背起来，稳稳当当地往校外走去，明明相隔很远，汐里依旧听到了路人的私语声，她在他背上动来动去。
“别乱动。”
“我要盖住我的脸啊！”汐里伸出另一只手绕过赤司的脖子，扒拉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捏着嗓子说道：“天啦噜，快看赤司大人背了个女人！”
“……”
“哇，阿征，这才多久你又有后援会了？！”
“一个月。”
“你在炫耀你一个月就有后援会了吗！”
“我是说，你离开了一个月。”赤司垂着眼，把她往上托了托。
“诶，这次时间算是短的。”汐里很有活力，滔滔不绝地提出一堆问题，“最近累不累？在学校有交到朋友吗？这次帮我用什么理由请的假？哎呀哎呀我的校服丢了还要再买一套……”
赤司听着她很有朝气的声音，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渐渐被挪开，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汐里不在的时候，会挂念，会担心。
但知道她回来了，又有一种懦弱的情绪萦绕于心，他有些害怕。
害怕她在那里过得不好，害怕她在那里受到伤害，害怕……她因为离开了那里而郁郁寡欢。
之前有诗织在，但现在只剩下他了。
两人回到车里，汐里随意地缩在位置上，赤司坐好安排司机开车之后，转身看向她，朝她伸出手：“欢迎回来。”
汐里看着他的手掌，把自己的手使劲拍在他手上，握紧后摇了摇，“我，回来了。”
回到家里，汐里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看到里面挂了一套崭新的帝光校服，大概是她离开的时候就备下了，汐里微笑着取出来，赤司总是这样细致入微，滴水不漏。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过早饭步行去上学，汐里又恢复了开学那天的紧张和兴奋。
“阿征阿征，你给我交报名表了吗？”
“嗯。”
“那留的有我的位置吗？”
“教练说要见见你再决定，不过不用担心。”
“请假理由是休养，我要不要装个病什么的？”汐里捂着嘴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这样像不像？”
“……不用做多余的事。”
一路上汐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赤司好脾气地应了一路，他们之前上学都是车接车送，有司机在场汐里总要收敛点，像这样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身边尽是学生和上班族，汐里还没感受过，于是一下子有些收不住了。
在她第三次停住脚步跟路边的猫喵喵喵的时候，赤司忍无可忍地伸手抓住她，拉着她往前走，一拉就拉进了办公室里。
“石原老师，这是我妹妹赤司汐里。”
“是姐姐……”汐里小声反驳，被他瞪了一眼。
“以后就请您多多照顾了。”赤司拉着汐里，向她的班主任微微鞠躬。
“好的好的，赤司同学放心吧。”石原老师站在那里，双手握拳放在身前，笑眯眯地应下来。
“我就在a班，有事就去找我。”赤司不放心地交代了她一句，被她嫌弃地挥挥手赶走。
“赤司汐里是吧？”石原老师看了看她的资料，关心地看向她，“身体如果有不舒服的话要及时跟老师讲。”
“嗯，好的，谢谢老师。”
“那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教室。”
石原老师带汐里到教室的路上，预备铃正好打响，原本优哉游哉走在校园里和走廊里的学生瞬间狂奔起来，跑向教室。
“走廊里不准跑动！”石原老师高声呵斥住了几个跑起来的学生。
被呵斥的学生骤停，“知道啦，老师！”
然后在他转过身后，又踮起脚跑起来，汐里看着觉得很有趣。
她小学时上的英德学院是贵族学校，还是贵族学校中阶级划分尤其分明的几所之一，那里的学生主要目的不是学习，而是去社交，他们跟普通学校的学生相比，少了朝气，多了世故。汐里看着帝光学生们活泼又随意的样子，不太习惯，但是很喜欢。
“就是这里，我先进去。”石原老师交代了汐里一声，走进教室拍了拍手，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安静下来，“今天跟大家介绍一位同学，之前因为某些原因延迟了报到的时间，大家也开学一个月了，算是前辈了……不要笑啊，所以如果新同学有不便的地方要多多关心她，赤司同学？”
汐里听到喊她的声音，推开门走了进去，原本议论纷纷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她在石原老师示意下走上讲台，看向下面，唔……人还挺多。
“赤司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汐里点点头，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身面向学生，“大家好，我叫赤司汐里。”
……
没了。
“再多说几句嘛！”
“对啊对啊！”
一片沉默过后，下面突然传出了起哄声，随之整个班级都有些沸腾起来，让她再多介绍几句。
“赤司同学，再多介绍几句？爱好啊特长什么的。”石原老师冲她做了个手势。
“好。”汐里应了一声，下面又瞬间安静下来，“我的爱好是……”
她略微抬起头视线向上，“……飞。”
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汐里慢悠悠地落下视线，原本笑着的学生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下子停下了。
“我的特长是……什么都会。”
汐里双手撑着桌子，冲底下的人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总觉得……这是在威胁啊。
汐里看着下面一片安静，眨了眨眼，是不是她的自我介绍有什么问题啊？
“那个、那个赤司同学，你坐、坐靠窗那边的空位吧。”石原老师有些紧张地出来打圆场，他指了指位置，在她坐下后清了清嗓子，“好的我们开始上课，旁边的同学可以把书借给赤司同学看一下。”
汐里坐下后，听到旁边拖动桌子的声音，而后是放在面前的一本书，“赤司桑，我们一起看吧。”
她歪头看向旁边的人，清澈的嗓音，天蓝的发色，面无表情的脸，她恍然大悟，“是你啊，努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