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一路上, 高泽翻来覆去都是说对方突然发病，口吐白沫, 四肢抽搐,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至于病人姓甚名谁，有多大，婚否，家庭情况，以及发病前是个什么症状, 高泽和其他随性人员都一问三不知。
萧林下懒得再和他们说话，索性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
萧林下也不知道那家人住在哪里, 从酒店出发, 开了近一小时，从高楼大厦都变成了三层式自建房。
进去的路很窄，一边又停满了车，救护车没法进去，萧林下和郭展跟着高泽等人下车步行。
才走了几步，高昂的哭喊声传来, 隐约混着叫骂声，要是再近一点, 还能听到各种人堵着门的声音, 周围的邻居听到声音都已经赶过去看，甚至有的在自家二楼望旁边的院子。
得, 都用不着人带路了。
高泽和其他几个中医协会的人脸色有些尴尬。
萧林下停下脚步, 看着高泽等人, “你们先前可没说，已经有人来给人看病了？”
高泽愣了一下，心里暗骂那些人不会办事儿，怎么闹得这么大，连瞒都瞒不住，他生怕萧林下半路反悔，“可能是工作人员之间没有协调好，我们都到这里了，索性过去看看啊，也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到这会儿，他们还是不肯说是前头的那个人没治好人，萧林下冷着脸：“你看着年轻，大概是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那我详细地跟你说一遍，在已经有人医治的情况下，不请自来，那就是坏了规矩，再严重点，两个人斗法，轻则关系决裂，重则一方身死道消！”
她说话的语气格外严肃。
“这……这也不是，我们这没有这么严重！”高泽没想到萧林下会一本正经的拒绝，替罪羊都到这里了，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她？
萧林下把手伸进口袋，按下录音键：“前头给人治病的是谁，他说要请别的同门了吗？”
高泽咽了咽口水，眼睛咕噜转，准备先蒙混过关：“对对对，有可能是这样，不然怎么会有人通知我们去请你们过来呢，我们对你们的规矩不大清楚，但是上头合作很多次了，肯定是清楚的。小姑娘，你是一个心善的人，都到这里了，就先进去看看吧，医者父母心，你看那家人也不容易啊。”
萧林下面露迟疑。
郭展冷哼，“别拿我不存在，别人都治不好，还加重病情，真要是出了事赖我们头上来怎么办！”
“怎么会！”高泽接连摆手，“我们又不是不讲理的那种人，而且要是医治好了，按你的出诊标准，我们肯定替这家人出诊金给你！”
萧林下终于被说动，“那好吧，我去看看。”
“好好好！”高泽和其他几个人捏了一把汗，都把人骗到门口了，差点就功亏一篑。
“诶，让让，让让！”
这家门口已经站了外三层，里三层，中医协会的几个人见萧林下站在门口又不动弹了，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能认命的往里面挤。
只可惜，他们都是文职人员，力气不大，根本挤不过平日里习惯干活的人。
“我们是来给人看病的，快让让！”高泽高声喊道。
“耽误病情，我们不负责！”又有一人说道。
围观群众终于感应到他们的努力，纷纷让道，甭管对方说什么，他们也付不起责任啊。
“你们可别乱说！”
“就是，你们和里面是一伙的？你们的药是天价啊，要这么多钱还把人给医成这样！”
“吸血鬼！”
“没良心！”
“快进去，别是老赖吧，在这里磨蹭的，到时候该说我们了！”
“大伙儿给让让，骗子又来人了！”
一连串的语言攻击让中医协会的几个人都涨红了脸，这段日子，他们的人到哪里不是被以礼相待，就差没有捧上天了，没想到在这里被喊骗子不说，冷嘲热讽都赶上了。
有心想要争辩两句，但想到那个惹不起的人还被堵在里面，高泽等人就赶紧招呼萧林下和郭展进门。
郭展和萧林下目不斜视，径直走进去。
“来看病的应该是那个年纪大的吧？怎么还带个小的？”
“他们两看着都年轻，手艺能好到哪里去？”
“老胡家，可真倒霉啊。”
“可不是嘛，我刚才听里面的人说花了五百万呢，砸锅卖铁的想要救人，结果摊上这么帮人！这不是害人吗！”
萧林下回头看了门口围观的人一眼，觉得这些人说的信息有点耳熟。
高泽怕节外生枝，“林下啊，我们走快点，这些人都蛮不讲理！”
萧林下没理他，和郭展快步走进屋。
“你们收了钱，怎么能不治好我儿子呢！你们这群黑心鬼，我告诉你们，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这条命——”
哭喊声愈发清晰。
大门敞开。
人都在客厅里面扭成一团，推推搡搡，混乱无比。
那群被推搡的人和高泽他们一样，有中医协会的标志，大概就是一波的，至于他们那群人后边还站着一个神色倨傲无比，眼神里透着不耐，就差把愚蠢刁民卸载脸上的年轻男子，身上有明显的灵力波动，大概就是被请过来治病的“同行”了。
除了这群人，萧林下还一眼看到了堵在侧门的胡倩丽。
跟那天忽然爆发的一样，这个姑娘彪悍的堵住侧门，就怕他们正门走不通走侧门，时不时还帮着骂两句，很是气愤的模样。
萧林下过人的听力，在这一刻成了折磨，无数的声音汇在一道，除了开头那句，她什么都没听清，那里面比一锅粥撒了还要乱。
“你们把人劝一劝，乱成这样，我看什么病人。”萧林下故作嫌弃。
“哎！”高泽等人认命的跑进去，加入战局，只可惜这几个人嗓门都没多大，都被呼喊声盖过去了。
萧林下走向侧门。
郭展没明白她要干什么，但也知道她不是胡来的人，索性站在门口。
“这么巧。”萧林下拍了拍胡倩丽的肩膀。
“谁！”胡倩丽处于狂暴状态，全神贯注在拦截和吵架中，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猛地转过身。
萧林下退后两步，和她拉开距离，“是我。”
胡倩丽仔细地看了看她，认出是那天三人之一，她惊讶道：“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
想到前两天叫时清的姑娘打电话给她，说这些人不是骗子，她还一脸欣喜，直到今天，欣喜什么的别说了，全是惊吓！
胡倩丽一脸愤怒。
“别急着生气，”萧林下语气不快，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味道，“里面那些人的确不是骗子，只是能力有限，至于别的，内部矛盾我也不能说太多，我只能告诉你，我是来帮着收烂摊子的。”
“收烂摊子？！”胡倩丽冷笑，“你能把我堂哥治好吗！不能，这摊子永远都收不起来！”
“能不能，我得先看到人才知道。”萧林下说道。
胡倩丽大怒：“别是又要收五百万才能看病吧，你们是吸血鬼吗！”
五百万又一个五百万，光是前头她舅舅家已经是砸锅卖铁，再来一个五百万，哪里还承受得起！
“放心，我的诊金，那帮人替你们出了。”萧林下指了指中医协会的那些人。
胡倩丽愣住。
“不过你先去劝劝你的家人，再闹下去，耽误时间，说不定还会延误病情。”萧林下说道。
胡倩丽立马跑向客厅，加入战局，她的作用可比中医协会那些人大得多。
“都停手！”
“停手！”
“啊——”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胡倩丽持续不断的高分贝喊声给镇住。她满意的停下来，扭头看向舅舅和舅妈，“有别的人来看病了！”
*
萧林下和郭展走进客厅。
“病人在哪里？”萧林下开门见山。
胡倩丽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不说她能不能治好堂哥，就这气势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情，而且根本不像前头来的那个人，就跟大爷似的，非得人把他捧上天去，“这里，这里！”
胡倩丽就要带她过去。
“等等——”
萧林下转过身，看向说话的人。
不是胡家，而是她那个所谓的同行。
这人被中医协会的人护在后头，其他人都狼狈的不行，哪怕是刚加入战局的高泽等人也有点衣衫不整，他却身着白色长袍，纤尘不染，自以为是谪仙下凡的样子。这会儿说话的时候也是，语气满是倨傲。
“晚辈认识郭展前辈，前辈该不会要和她一起进去吧？”
萧林下挑眉，“什么意思？”
“嘶——”那人面露嘲讽，“众所周知，要是治好了人，会有额外加分，就你们几个人进去，都不避嫌吗？”
就差没有直接说萧林下是个草包，郭展才是治病的人。
联合管理会一帮年轻人大多没有什么天才，二十五岁不到，经验都很少，很多人都会借口让长辈陪同，实则治病都是长辈出手，再由中医协会的人记录到参赛的年轻人头上。
但别人能这么干，跟他们不是一路人的管理局，可不能这么干。
“你叫什么名字？”萧林下问道。
“在下邢凡海，j市邢家人，祖上曾师承茅山一派！”邢凡海下巴微抬。
“我还以为你是茅山一派的人。”萧林下张口就是嘲讽。
“你——！”
“避嫌？既然这样，那干脆劳驾把病人抬到客厅里面，所有人都能看个明白。”萧林下似笑非笑的说道。
高泽见萧林下一来就和邢凡海对上，两边靠山都大，他赶紧说道：“就这么办！”
他招呼同事帮忙把病人从房间里面搬到客厅。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治！”邢凡海冷笑。
萧林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看向病人家属：“你们谁能准确的把病人的情况都一一说清楚。”
“我来吧。”胡倩丽看着哭的不成样子的舅舅和舅妈，心里也很心酸。
“行，名字、生辰、婚否、病症、什么时候发病，都说一说。”萧林下怕她不清楚，提醒道。
“我堂哥叫胡庆平，85年2月9日生，打从小时候八岁开始就发病了，到现在二十来岁，都没有结婚。刚开始的时候他就是不说话，神情呆滞，很多人说是中邪了，但是我们请神婆来看过，当时有点用，没几天又不行了，比刚开始更严重，显得更加呆傻，也带他去看过医生，有的医生说是脑部出了问题，用了很多的法子都没有效果，直到这次——”
胡倩丽的脸上浮现出愤怒：“这帮子收了我们家五百万，说是肯定能够治好，结果那个人一来，就嫌这嫌那的，话里话外都说家里差，环境差，看了我哥以后，开口就说要招魂！”
招魂？萧林下没说话，这个症状和失魂略像，失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七魄中的伏矢受损，寻常药物很难医治。这个原因也很难和胡家人解释，直接说成是招魂也是方便理解。
“招魂，魂都要飞了！”胡倩丽气呼呼的说道：“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萧林下点点头，走到胡庆平身边，他的八字轻，容易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小时候阳气不足，最先出现问题的时候的确像中邪，胡倩丽也说了，请来的神婆是有效果的，而胡庆平的面相和命理相结合，命中有三个坎，光是八岁就有两个，还有一个就是今年，也就是说他的症状不是中邪，至于伏矢为何受损，招魂又为什么没有用，还得再检查检查。
“你能看出什么，装模作样。”邢凡海又冷笑。
“安静点。”萧林下看了他一眼，面露不耐，目光冰冷。
自从胡庆平被搬出来到现在，尤其是在胡倩丽也不再说话以后，他发病的情况减轻了很多，不再是像急症那样，但邢凡海一开口，他的四肢又开始轻微的抽搐。
他的病症和周遭环境有关？
萧林下没有问出口，她蹲在地上，替胡庆平把脉。
半晌，她又掀开他的衣服，从胸腔开始，顺着经络延伸直腹部，右手仍没有松开他的手腕。
“怎——”胡倩丽刚发出一个字，萧林下便回头冲她摇头。
胡倩丽识趣的闭上嘴。
整个客厅的人大气不敢出，包括中医协会那些人，除了门口围观的那些人传来的小声讨论，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郭展第一次见到萧林下给人治病，不知道她的水平如何，但姿态摆的很像。
萧林下手上动作不快，足足过了五分钟，才收手。
“怎么样，看出点什么来了吗？”邢凡海根本不信这个看着都没满二十的小女孩儿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像她这样的，才背完那些药草和人体筋脉吧？就凭刚才萧林下那慢吞吞的动作，他就知道她很不熟练。
萧林下还没有放开胡庆平的手，听到邢凡海突然出声，她暗道不好，双手在他的耳蜗处猛地点下，封住了他的五感，但还是迟了一步。
胡庆平再次吐出大量白沫，四肢不住的发颤。
她冲着郭展招手，压低了声音：“前辈，麻烦您安抚一下它。”
手指着腹部和胸腔中心的两个位置，“这两个地方，用灵力顺顺毛。”
郭展听得不明不白，但自己的体质特殊，对各种生灵都有亲和力，他的灵力的确能够起到安抚作用。
在郭展的灵力作用下，胡庆平症状逐渐减轻，萧林下趁机封庆平整个人对外界的感知。
这种状态下，和活死人没有区别，正常活着的人最多只能封住三天，超过三天，他就真的死了。
萧林下在胡庆平体内察觉到一股乱窜的气流，很明显是个活着的东西，但那个东西能够屏蔽人的感知，就连郭展都没能感知胡庆平体内的异样，更别说是邢凡海那个蠢蛋。
他的招魂彻底惊动了胡庆平体内的东西，所以他的声音也最能够刺激它，如果不是郭展，恐怕胡庆平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个东西给撞碎了。
令人愤怒的是，后者仍然一无所知，一副耀武扬威，天大地大自己最大的样子。
萧林下对这种人充满鄙夷和厌恶。
她绕过胡庆平，走到邢凡海面前，平静的目光下，只有她知道自己在生气，“不如你先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邢凡海一听，就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鄙夷的看着她：“庸医误人你知不知道！他小时候撞过邪，七魄受到损伤，只要能够修复蕴养七魄，神智就能够恢复正常！”
“是吗？”萧林下一把抓着他的领子，迫使他的脑袋低下来，她看他不爽很久了，“那你倒是说说，你蕴养七魄怎么就出现了这种情况？把人都折腾了半条命！”
邢凡海比萧林下高出不少，一下子被抓个正着，领子卡的难受，只能狼狈的低下来，他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就连挣脱都不敢用多大的动作，一时间没能挣脱。
“我、我怎么会知道！他们肯定还隐瞒了别的方面，不然怎么会这样！你给我松手！”邢凡海挣脱不开，大声喊道，想求救援，“你们还愣着干嘛！”
其他人被郭展的目光注视，根本不敢动。
哪怕他们跟管理联合会合作，也不会忘记灵异管理局能人辈出，别看郭展平时都老好人的样子，当年他年轻时候的小暴脾气谁不知道！自从郭展带队，他们新一代的工作人员都会被老一代的人科普科普。
“庸医误人，这四个字我送给你！小时候撞邪伤了七魄，是需要蕴养，但你根本连他受了几道坎都没有弄清楚，命理之说，难道你没有学过？只要算一算，就知道撞邪和他这个症状根本是两回事！”萧林下你他还是不服气的样子，怒火陡然上升一大截，“少给我摆出一副老子最大的样子，今天就算你老子在这里，要是跟你一样得出这种结论，我连他一起揍！”
萧林下说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她猛地松开他的领子，手点在对方的耳蜗偏右两寸，又在他下颚扎了一针。
“啊——”
邢凡海只能感觉一针剧痛，失声喊到，可是他张大嘴，痛苦的面容扭曲，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下意识的就想拔掉下颚的银针，却被萧林下大力抓住了手臂。
“我劝你，最好不要拔出这根银针，除非你想一辈子都说不了话！”萧林下目光森冷的看着他，“给我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什么狗屁蕴养七魄，硬是把那个东西刺激成这个样子！”
萧林下转身走向胡庆平。
邢凡海没有了支撑，剧烈的疼痛让他没能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但目光却跟长了脚一样，跟着萧林下走，紧紧的盯着胡庆平。
萧林下看向胡倩丽，其他人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会有内讧，有些发愣。
“找点水果来，越甜越好！”萧林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