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将你托付给了我
我咬着牙盯着这人,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究竟何时认识过他。哪怕能想起他的一个弱点,我们这次就未必会输。然而我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军队登时又被他刚刚那一刀重振了旗鼓,现今几乎每个妖兽都已然化为了原形,更是尽显凶恶之态。
我回眸看着蕴灵,单手朝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蕴灵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抬手便又发了一道传音,示意祝洲再起另一阵法。
大悲宫众人灵气流动骤变,很快又打算再凝其他阵法。
眼瞅着这妖王往宫内再迈一步,我全心全意地关注着他的脚下以及阵法的动静,几乎万籁俱寂。
三、二、一……我几乎屏佐吸孤注一掷。
眼看着他的脚落在早已布好的另一阵法内,可惜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生生看着他再往前多跨了一步。
我不由得深深倒抽了一口凉气。
果真,都是第一次使用此阵法的人,刚刚上一次的阵法能奏效已是奇迹,现在我又怎么能期待这一次依旧可行?
咬了咬后槽牙,眼瞅着这妖王更近了几分,我正欲抽着长泪出去,却被蕴灵反手扣在掩藏之处。
说来我这身子也真是娇弱得很,就连蕴灵这小身板,居然也能让我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制住:“……抱歉了师父,你身子未好,还是先在此处待着吧。我已经跟朱桥说过了你的位置,等会儿他冲进来的时候会优先把你带走。”说到此处,我竟还听见她轻笑了一声,“……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啊,师父,你再骗我,我可真不想轻饶你。”
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而后,我便在手足无法动弹,口中不能言语的状况下,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姑娘冲出掩护之处,手中雷电之光流转,似是和祝洲相似的雷霆之术。
可惜,她虽是厉害,却是怎么也不可能敌过这修为高深的妖王的。
褚尤似乎也是觉着这姑娘有趣,轻笑两声:“你倒是有胆量,竟敢单人战我。那我便如了你的愿吧!”他伸手一挥,身后几只妖兽很快往后稍退,似是等着他们的妖王大显神通。
蕴灵面上丝毫不惧,只是看着这妖王发笑:“你这人,打着正义的旗号,不知残害了多少人灵修,以后也不知有多少亡魂要来索你性命,你晚上睡觉可得好好睁着眼。”
妖王褚尤面色未动,只是眸光深深地看着蕴灵:“你自己也是妖兽之身,却要为了大悲宫鞠躬尽瘁,可还值得?”
“值得。”蕴灵却是想都未想地答道,“若是跟着你,保不齐还得做多少恶事。大悲宫即便过去做过的错事不少,现今宫主却是祝洲。这家伙人善心慈,总比你这狼心狗肺之辈好了太多。”
“呵,你这言论,倒是和你家师父当年有的一拼。可惜了,不仅她死了,你今日也得死在此处!”他眼中狠厉尽显,更是让我心惊。
她师父,不是我吗?我也是妖兽?
脑中浑沌尽开,也不知是上天怜悯还是我欲念太强,我这本被掩藏的记忆此时忽然被我撕开了一个缺口——
蕴灵!我不能让她死!
眼看着蕴灵与妖王厮杀,满天都是雷霆与妖王术法之下爆出的灰烬。
一声龙啸自我口中而出,属于怀阳的记忆我也尽数蓉:褚尤,我和你还有不少账需要清算呢。
我便在这漫天灰烬中,须臾间化为了一只巨大的虬龙。
褚尤连带着看我的目光都变了。但却并不是变得害怕,反而是变得……欣喜。
我一个急速滑行猛扑下去,正正好将刚刚差点被打落在地的蕴灵驼到背上。
可我才刚刚反身回飞,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火灼似的疼痛漫遍了全身。
我一个激灵,差点就把身后的蕴灵给扔回地上。
她此刻也是虚弱,似是怎么也撑不起力气御剑飞行,只是在我背上竭力挣扎两下,也就整个又只剩了恹恹。
我拼力扇扇翅膀,只可惜我也是力竭,身后又背负一人,才刚刚躲过褚尤的万剑残影,又得面对旁边一只长相诡异的妖兽袭来的排风。
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才又一次躲过飞射而来的排羽,眼见着褚尤已经带人围了我们半圈,脑中丧气一闪而过,却是见着不远处飞奔而来的朱桥众人。
我心内一阵狂喜,只可惜这虬龙身子也撑不太久,已在飞速下落中。
我拼尽全力想保持身体平衡,只可惜这虬龙身子当真用得有些不惯。
身后朱桥已然和妖王几人厮杀起来,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我咬牙继续滑行,眼看着要落地了,但这身子也濒临瓦解。
我一个闷哼急冲,心内已做好了撞击地面的准备,却是被人以身相护,重重砸在了对方身上,我没觉着疼。
仰面一瞧,接着我的这个正是逐月,而接着蕴灵的正是玉泽。
“你俩怎么到了?抱歉,先借我一用。”我随手扯了逐月袖口的储物环,伸手就取了无名剑出来,掌心微转调转剑尖,直直便欲往朱桥那边而去。
但逐月却伸手缚住了我的口,掩息法诀早已在我们周围成形,此刻我哪还能不知道他的缘由?
“我知道你身为魔君无法出面,但我也是真不能见死不救。”我语气稍软地央求着他,“我只借用一下你这魔剑,你出不出手我不强求,这样可以吗?对外可以说你的魔剑被我盗走。”
只是,我才刚说道这里,接下来的套话还未用上,这人就已经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我刚刚落地之前的肿痛之处:“……我与玉泽会好好处理此事,放心。”而后,我便被他拿了几段精铁锁束缚起来,扔进了一个行子里。
这盒子上附着过空间术法,我在栽进去的片刻便已经知晓了。
可我依旧为外头的事情焦心着:这逐月和褚尤早已商定井水不犯河水,此刻贸然出手,莫不是得引发别的麻烦?
我也没在这盒子中闷太久,很快玉泽就把我放了出来。
只是,此时外头已经是一片青山绿水,哪还有半分妖王军队的影子?
“我要回去,你可以阻止我,尽管试试看。”我出言唬了一唬,转身就御起长泪要跑。
玉泽果真没来追我,但他却遥遥跟我说了一句话:“……所以,你还记得韩风么?”
我御剑速度未减,只是心内稍沉之下便重回了大悲宫门口。
只是,这一个多时辰过去,妖王已然撤兵。
“褚尤他们呢?逐月呢?”我很快寻着了朱桥,急急道。
“魔君以千年不犯妖族为承诺,签下了契书,这才让妖王撤了兵。”他面色并不好看,大约也知道这事太过严重。
如今妖族已然趁着魔君消沉的时日,盘踞了大半青渺大地,现在还拿到了这样一份契书。虽然一时保存了大悲宫,然而这妖族却是如鱼得水。没了唯一的阻碍,只怕这妖族很快就将横行青渺大地,连千年也用不着。
我暗叹一口气,看着他满面遮掩不住的懊丧,心内也是难受至极。但我还是出言宽慰着这个为了大悲宫不惜与族人相抗的孩子:“你伤着么?我这还有些丹药,你可以拿去……”我正欲伸手拿取丹药之际,这朱桥却是抿唇垂眸,悲伤至极地拽着我的袖子,甚至连手都止不住地发着颤。
“……她走了。她并未撑过褚尤那一击。虽然人看上去无事,却在刚刚,就在师父回来的前一刻,死在了榻上。”他每字每句逐一像我缓缓道来,这声音却跟泣血般无助苍凉。
我脑中嗡嗡作响,哪里还想的了许多?无意抿了抿唇,心口压抑至极,我也是一字再也说不出来。
……
蕴灵下葬那日我并未去参加,当叶宛宛问我为何,我只说自己不记得了。实则是我想给自己留个念想,是不是还能假装蕴灵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我独自一人在屋里闷着,门外来了多少人我也不见。
“今日魔修们均是有些蠢蠢欲动剑拔弩张,魔君已经去处理了,他只说如果你想出去散散心,我陪着你便可。”玉泽在门外已经待了小半个时辰,然而我却没什么心思回他,只是“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你还要闷到什么时候?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你已经去过阴界,就该晓得你的蕴灵也在那里,只是等待转世而已,未必将来就再也没机会一见。”叶宛宛也不知何时到了门口,似是端了什么要过来给我吃。
眼看着她推门而入,我也并未答话,只是转目过去看着别处——桌上一花瓶。
叶宛宛心中略有所动,忽道:“……难道妖兽入了阴界,状况会不大一样?”
她倒是聪明,连我这么点小心思都给挖了出来。
“……是吧。”我含含糊糊作答,心内想着的却是当日所见的迷失心智的各色妖兽。一个个被困在笼子里,全然变成了阴界人魂的玩物。
但这些事情,我又怎么能跟他们说?
叶宛宛似是有所察觉,之后也并未多问,只是神色淡漠地把刚刚抱进来的一个小盅端到我的面前,其内肉香四溢,闻上去倒是像……乌鸡。
“不太想喝,没胃口。”我只是把这乌鸡汤往她那边推了推,略有疲惫地笑了笑,“多谢你,不如你来代劳了吧?”
她默了默,也不强求,只是关上门窗把玉泽挡在门外,而后还下了隔音罩,才道:“……这两日浮云对你……”
“他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想起这孩子,我又是一阵心酸。但我确实没什么养育孩子的经验,又在他尚在腹中之时离去,他恨我也是应当。
“他这孩子也不知是遗传了谁,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如多跟他交流看看,他定然会原谅你的。”长叹一声过后,叶宛宛如是跟我说道。
“嗯,我试试看。”我淡淡应着,心中繁乱更甚,很快就沉入了梦境。
……
待我一觉醒来,却发觉浑身酸麻、大汗淋漓,似是做了个什么奇异的梦,然而我却记不清了。只是隐隐间觉着好像是玉逍遥要告诉我些什么,可我却对这梦境没什么印象。
“醒了?”逐月柔柔看着我,给我喂了点清茶,“你这两日好好在此待着,我会派玉泽保护你。”
“你要去哪儿?”
“去跟宋斌见上一面。”他冷静如常,我却知道事已至此,他这举动正是说明了现在的山穷水尽。
我仰头笑笑:“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得好好休息。上次跟褚尤一战,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逐月蹙着眉,但态度倒是坚硬得很。
“放心……”我伸手扶住他的掌心,认真看着他,“我会保护好自己。”
他更是蹙得眉峰拧成了川字,眸光中倒映着的正是我有些苍白的面容。
我尴尬轻咳两声,趁着这夜色中光线昏暗,赶紧灭了房内唯一的灯火:“……睡吧。”
他大约是真累了,很快便入了梦乡。
而我则是因为早些时间已经睡过,现在精神可是好得很。
辗转反侧,回头又看着逐月睡梦中的面庞,迄今为止还蹙着眉,似乎连觉也睡不好。
我有些发笑地伸手抚了抚他的眉间,没多会儿就给我弄平了,可我的手才刚离开,他的眉头又再次蹙起。
呃,是烦心事太多吧。
我掖了掖他的被角,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合衣出门,外面夜深露重,我一人独坐在屋顶,仰头看着繁星满天,却全然无法沉浸在此美景中。
“朝阳姑娘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给在下听听,在下也好给姑娘解惑。”玉泽的传音幽幽入耳,我撇头看着,果真穿戴整齐地立于不远处。
“你不是韩风。”我也传音一句,没再看他,只是双眼盯着头顶的繁星出神。
“我自然不是,我跟韩风只是稍有血缘亲情罢了。”他似是有些心思复杂地跟我说着些往事,“他是我表哥,很多年前就故去了。只是,他似是在阴界混得还不错,竟是得了判官的赏识,得以与亲人联系。只可惜,他父母早已不在,他便选择了我,并……将你托付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