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夏天堑敲打夏合
景泽坐在时速150的车上一动不敢动，不是他不相信他哥的开车技术，而是他身体还没恢复，客观条件告诉他任何颠簸、漂移、急走急停都会要掉他半条命。
说好的好好休养呢，说好的鲜花满屋呢，看完那本记录本，才讨论了一点共情阻断的方案，他哥就跟浑身着火一样气呼呼地开上车走了。碗都没来得及洗，会不会发霉啊？景泽压抑住胸口的恶心漫无目的地想。
开了一个多小时，双眼喷火的景川总算发现了景泽的不对劲，他脸色发白，汗珠从鬓角流了下来，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很难受。
“不舒服？”景川偏头问。
“嗯。”景泽点点头，“难受，想吐。”
“再坚持一会。”景川一反护着他的常态，没有表情地鼓励道。
“......”景泽背全汗湿了，一部分是因为这车速，另一部分是害怕，他害怕景川没说清楚的话，什么57、58的，任何实验室他都再也不想去了，他鼓起勇气颤抖着说：“哥，我害怕。”
“怕什么？”景川胸口压着一股闷死，怕一开口就要爆发出来，面对弱小的景泽，只能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
“怕，”景泽经过重创，正处于特别敏感的时期，话还未出口，眼泪先掉下来了，“怕，怕，......”连怕什么都不敢说。
“怕个屁，闭嘴！”景川彻底失去了耐心，使劲吼了一声。景泽见状惊呆了，马上把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说出口的“实验室”吞了下去，脸色唰地一下更白了，等反应过来是在凶自己，眼泪更止不住了，又不敢哭出声，就把脑袋窝到膝盖上，缩成一团，咬着嘴唇把哭声咽到肚子里。
景川一出口就后悔了，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这“嘀-”的刺耳声震得景泽又是一抖。景川看到副驾驶上缩得跟穿山甲一样的弟弟，懊悔极了，他已经受了那么多苦，自己怎么能把脾气发到他身上。
他深呼了口气，把右手放在景泽的背上抚了抚，真正的皮包骨，自己怎么忍心，“对不起，我心里太乱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重复了好几次“对不起”，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哽咽，对不起景泽，没有早点找到他，对不起夏合，直到现在才发现事情的真相。
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把眼泪擦掉，又从车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发着抖放到自己嘴里，一口气直接抽掉大半根，可他妈他尝不出味道啊，烟味都没了！。
举起手想砸向玻璃，看到窝成一团的景泽，只能放下来，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
从57号实验室拿到的记录册经景泽一解释，前面所有怀疑、矛盾全都串了起来，串出了一段景川一直有所怀疑但又不敢深入想的真相，现在他的心就被这真相揪着、烤着，心酸、痛苦、悔恨，这种情绪都堆在那，完全抽不出来。
他早该想到的，如果早知道他就不会走。
为什么夏合总是梦见大脑上有线的场景，为什么他大病一场头发就白了，为什么他纹出自己背上的图后就不能再看，为什么他这个年纪能在实验室呆得住，为什么他性格强悍又冰冷，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如果...
如果当初做共情阻断实验的孝不是严飞，而是夏合的话。
景川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景泽描述的画面和他在57号实验室感受到的惨烈重叠在一起，如果这些都曾发生在一个五岁孝的身上，他不敢往下想。
狠狠抽完一根烟，景川吐都没吐，直接把烟蒂在嘴唇上打了个转，含到了嘴里，没熄灭的火烫破了他的舌头、口腔内壁，火辣辣的疼传到脑袋里。
多讽刺啊，他想，已经尝不到辣味的嘴还能感觉到疼，也算是另外一种辣了吧。他也理解了景泽在地上磨手指的心态，极度痛苦之中只能渴望其他痛苦来解救自己。
口腔的疼痛刺激着他，提醒他现在还不到发疯的时候，一定要控制住自己，景泽也好，夏合也好，两个最亲密的人，都是57号实验室的受害者，他一定不能倒下，一定要把这万恶实验室的底给掀出来。
见车里半天没有动静，缩成一团的景泽慢慢张开自己的身体，悄悄探出头查看景川的表情，只见他此刻和浴血修罗一般，红通通的双眼瞪着斗大，死盯着前方，要紧的牙关让脸上的肌肉显得恐怖。今天出门着急，他哥连外套都没穿，在这寒冬腊月，就穿着件单t恤，此刻，衣服包裹下的肌肉正在轻微抖动，仿佛一个巨人在压抑极端的痛苦。
从样貌看，哥哥还是以前的哥哥，但整体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见他浑身散发着切勿靠近来人必杀的戾气，景泽不敢开口，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景川飚速往58号室赶时，夏合正在工作室向夏天堑汇报近期情况。
“二叔，第15批试验品出舱10人，现在还在第二阶段接受各种测试，本次测试经过了改进，每次承受的阙值减弱，但持续时间增强，目前10个试验品仍有生命体征。”
“这么细水长流的来，能有效果吗？”夏天堑对这种方法始终表示怀疑，在他的理解里，要突破就得下猛药，坚持下来的就是强者，现在这温水煮青蛙的架势，青蛙暂时舒服了，可别再也跳不出来了。
“没问题，”夏合很肯定，“不是完全放宽试验条件，而是根据每个人的测试结果，确定各自的能力边界，通过不断刺激边界来突破他们原有的极限，其实这过程对试验品来说并不轻松，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每个人都要用力跑，一直跑，跑不动暂时休息再跑，不允许放弃。”
难得见夏合解释这么多，还从试验品的角度分析，这天是要塌下来了吗？夏天堑绕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现在很会解释了。”
对二叔的意有所指，夏合充耳不闻，只说工作上的事情。
见夏合又回到平日惯常的表情，夏天堑默默站了起来，他特意过来并不只是看实验室进展。上次和程向旭分析完后，他基本确定1403在夏合手里，也安排了实验室人员打听情况，但一直没传来消息，说明他并不在实验室，那么夏合会安排他到哪去呢。
虽不想直接捅破窗户纸，但夏天堑也不能让夏合舒坦了，他偏要在这窗户前晃，让夏合知道自己已经有所怀疑，他想做什么就赶紧做，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抓住把柄，名正言顺地把1403要回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夏天堑心里打着小算盘，在夏合的工作室转悠，看到书架上那些纹身作品，问道：“最近没见你纹身了？有新的作品没？”
夏合答道：“最近实验室事情多，没顾上。”
“哦，”夏天堑提高了声调，恰到好处地表示了怀疑吗，随手拿起一张画仔细看，“要是严飞那边找不到你合意的，我帮你找，我知道你小子，口味很挑的。”
“谢谢二叔了。”夏合低着头，玩着手里的定位仪，这个小型定位仪是个圆形玻璃球，里面有附近的三维地图，看着有趣，只是精度不高，只有在离他距离小于1公里才会显现出来。前段时间他总拿在手上玩，还玩成习惯了，没事就放在手上盘着摸着，像个提前进入更年期的中年人。
“还有，”夏天堑转了个身，对夏合说：“现在实验室的所有方案都是建立在1403成功的基础上，和你的猜测上，降低难度、延长刺激，听着合理，但未必可靠。1403我们还没有研究透，一个样品到底够不够，他的身体情况是否能套用到别人身上，我们还需要好好研究，你明白吗？”
“明白。”夏合应道，一副完全不知道1403在哪的样子。
“你知道就好，你十来岁就进了这家实验室，到现在已经快10年了，这里面的心血你付出的远比我多，实验室发展壮大是我们俩甚至整个夏盛集团的共同希望，千万不能让十几年心血毁在一个试验品的身上。”
“......”
夏合摸着定位仪球沉默不语，到这里他基本明白了，他二叔是特意过来敲打他的，想必是怀疑上他了。夏合假装镇定地说：“那是自然。”
绕着定位仪的手指却没有停下来，突然定位仪散过一个红点，一瞬即逝，他心一惊，景川出现在周边了？
不管什么原因，一定不能让他二叔碰上，得想到一个拖住他二叔的办法。
脑筋一转，他把定位仪球放到兜里，慢慢走到夏天堑身边：“我长到20来岁，只做了实验室这一件事情，当然不会为了某一个试验品毁掉。正好二叔今天过来了，困兽牢笼在14批结束后就停了，现在还没启用，我想问问二叔的意见。”说着就把他往电梯那领。
“哦？”夏天堑眼睛闪过一丝赞赏，看来自己的侄子大方向还是和自己一条心，“好，那就去看看。”
夏合默默跟在后面，赶紧给严飞发了个消息：1403要过来，快堵住他，别让他碰见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