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你会杀了我么

    老谷主已经有三日没有好好用膳了，府里头的人都知道，老谷主虽然个性温和，但是脾气倔的很，什么事情都是他说了什么便是什么，他要怎样便是怎样，任谁都左右不了。

    老谷主一向待他们极好，所以府中侍女见老谷主如此食欲不振便担心他许是身子不适所以才造成的找过苏犰生向他反映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况。

    苏犰生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本不想理会的。可等他从皇宫回来后侍女第三次找到他，并且同他说这一回老谷主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而是根本就一筷子就没有动了。

    苏犰生想着纵使不顾这十六年的情分好歹特别时期还要装的像点便自己去小厨房拿了几个往日老谷主爱吃的菜放进食盒里带去了。

    而当他到了门前的时候，却被门外守着的近卫拦住了：“殿下，您稍等……里头……主子有事。”

    苏犰生皱眉：“谁在里头？”

    近卫看了看千霜，一脸为难，支支吾吾许久都说不清楚大概：“是……就是……”

    这时，一声极其惨烈的女子的尖叫声从里头传出，声音直戳心脏，若是细细辨别，还会注意到……这一声尖叫掩盖之下的，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不是小飒的声音么？”千霜顿时明白什么，欲上前推开门。

    苏犰生将他拦下：“你不欠她什么？”

    小飒近两个月来和赵苏的关系越来越近，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她究竟在帮赵苏做什么样的事情了。而以往……能不沾染到赵苏手的事情他一定不会亲自派人去做，若是需要亲自派人去做的，一定是极大的事情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这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苏犰生是怎样折磨一个人的，他看过太多遍了。而他知道，他的这些折磨人的手段，都是来自赵苏那里。

    赵苏，只会比他可怕千倍万倍。

    “殿下！小飒她是一女孩儿！”

    “你可知道，她现在已经是父亲的女人了？”苏犰生勾唇道，“是啊，若是你因为她是一个女子便要心疼一些的话，那本王的父亲父亲这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自然也会如此了。不如此，他何以会找一个怎么都信不过的人来做这个极其危险的事情呢？”苏犰生冷冷道，“千霜，你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本王留下你，只是因为觉得你是一个聪明人。”

    里头的惨叫声还在继续，而千霜伸向那扇门的手却缓缓的放下了，他怔怔的望着那道门，良久，他用从未有过的喑哑声音问：“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因为恨，她究竟恨谁，你不知道么？”

    千霜一愣，脑海中闪过一张极其称不上绝色却通透灵动的叫人过目不忘的一张脸，他终于无奈一笑：“是啊，她有多渴望站在你的身边，就会有多么恨她，恨不得……亲眼看着她死去，又亲手决定她的结局。”

    就在几天前，许久没有和他说过话的小飒曾来找过他。

    她看上去变了许多，变得更深沉，变得更阴暗，变得……更莫名的有点儿像那对可怕的父子。可她还是她的名字一样的潇洒，开门见山的直接说出了她的请求…….哦不，要求：她知道姚药要喝下金丝毒，她也知道苏犰生为了确保她喝下金丝毒一定会找一个人看着，所以她要做那个看着她喝下金丝毒的那个人。

    也就是这个要求，让千霜彻底知道，小飒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小飒了。

    或许是因为苏犰生，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她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千霜答应了她的这个要求，并说：“这个算是我帮你的最后的一个忙了吧，从此以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你要做什么，你要变成什么样，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了。”

    不仅如此，为了能亲手决定姚药的结局，她用偷来的千两白银换来了无色无味任谁都察觉不了的媚药……自那以后，烟国的一切相关事务尤其是和姚药相关的事务都是她来负责的。

    虽然……老谷主选择她的理由并不是她的肉体。他之所以选择她，只是因为他认为可以做得出这样举动，她一定是恨透了姚药，既然恨到不择手段不惜牺牲自己……那么，他交代给她的她都一定会完成的很好，比谁都出色。

    事实证明，赵老谷主的猜测没有错，自她接受了烟国的事务之后，不仅烟国的皇宫混进他们的人的成功几率大大的增加了，而且传递消息的频率和效率也增进了不少。连这个失误也都不能和她有直接的联系……

    可只是因为她是管那些人的人，所以他们的错，便是她的错。规矩如此，她之所以选择了这条路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死，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打开了，之间小飒扶着门框慢慢的、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间，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渗人的笑。小飒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的伤口，也没有触目惊醒的血迹在她的身上，可定睛一瞧却发现她的右手和右手手臂都是……而当她的目光扫过苏犰生和千霜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又渐渐消失最后转变为惊愕和狼狈交错。

    她看上去伤的重极了，可是她还是连忙低着头飞快的往外头走。可是因为走得太急了，她还未走几步便狠狠的跌倒在地……

    千霜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弓着背向他递去食盒：“殿下，饭菜快凉了。”

    苏犰生冷冷一笑，也不说什么，从他手中接过食盒往里头走去。

    外头的小飒仍旧是匆匆忙忙的起来又匆匆忙忙的往外跑最后跌倒在地又匆匆忙忙的起来……周而复始，狼狈极了。

    而房间里，依旧飘着一股淡淡的、静谧的檀香的味道。

    老谷主好似无事发生一边又重新缓缓的闭上双眼拨弄起佛珠，任由苏犰生走近屋子又在桌子上摆好碗筷和饭菜。

    苏犰生静静的在一旁守了好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便对千霜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先去外头等着。

    千霜的担心全然表露在脸上，但他始终不敢出声，只是拽了好几下苏犰生的袖子。

    苏犰生投以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而后……三两下硬生生的将他退出了房门。

    待千霜离去后，房间里又重新寂静了下来，连老谷主拨弄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眼中仍旧是一片淡然，却是深深的、深深的望着苏犰生，仿佛要将他看穿。

    若是从前，苏犰生或许会怕，会退缩，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父亲不开心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不够聪明，也还是一个任他摆布的孝儿。

    而现在他或许还算不作是一个真正的大人，但已经足够明白他了。

    他淡淡一笑，也深深的望着老谷主，仿佛要将他看穿的那种深深的望着。虽然他知道，这样一个人，他永远也看不穿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犰生才道：“听府里的侍女说父亲近几日胃口不是很好，前两日还能多多少少用一些，可今日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动……侍女聪明，知道您劝不得，所以跑来劝我了。所以今天儿子特意去小厨房挑了几道父亲爱吃的菜给您送来，既然是儿子送来的，父亲也赏个脸吃一些吧。”

    老谷主收回望着他的目光，又扫了眼被整齐摆放在桌面上的碗筷和饭菜，一如往常般的淡淡一笑：“好啊，为父刚好也有些饿了。既然是两副碗筷，那你就陪着为父一起用吧。”

    “儿子正有此意，去宫中侍疾老半天，被药味熏得食欲全无也没有用太多，现下也有些饿了。”说着，他走到了桌子旁坐下，又自顾自的拾起碗筷吃了两口饭菜，“还是父亲这里好，有檀香，还有您的味道。”

    赵苏不语，静静的吃了两口菜，面色仿佛吃着这些饭菜味如爵蜡。他看着是要放筷子，可他看了眼苏犰生，终于轻笑着摇摇头将筷子继续拿在手中，虽然他几乎再也没有吃多少饭菜。

    苏犰生倒是看上去食欲极好。这也是赵苏曾经同他说过的，他说，一个人若是有很多的事情很大的事情要做，那么第一个要保证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所以苏犰生从小到大都是玩了命的吃饭，不管多忙每一顿都是吃的饱饱的才罢休。因为跟着赵苏，所以从酗食就很好，只要有鱼有肉他就能吃的下去，都是美食，有什么食欲不食欲的。他也不肯相信大夫的，他认为，什么受了重伤之后不可大鱼大肉要饮食清淡都是屁话，只有吃了肉有力气做事情才是真理……

    就像当下，管他什么两个人的关系是不是和从前一样，管他什么迫在眉睫，管他什么危不危险，吃东西，把自己给吃饱了才是第一要紧的。

    赵苏见他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用膳的模样不禁失笑：“你慢点儿吃，为父又不会和你抢。”

    可仔细想想啊，他又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看着他用过膳，又有多久没有同他说过这样的话了呢？

    苏犰生埋头继续吃饭，等吃完了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泪痕，他问：“父亲，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起用的一次膳了么？”

    老谷主难得的眼中思绪万千，可却最终还是浅浅一笑：“来日方长，什么也说不准的。”

    苏犰生问：“你会杀了我么，父亲？”

    老谷主反问：“你会杀了我么？”

    “父亲……”

    “我不会杀了你。”赵苏说，“因为现在杀了，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他花了十七年做了一个惊天的计划，他花了十六年养了一个苏犰生，这十七年间，他几乎极致的完成了自己的所有的所谋划的一切，包括十七年间的那个十六年养的苏犰生。是他自己将苏犰生养大，教会他武功和兵法，教会他狠毒和残暴，让他闻名天下，让他臭名远扬，借着他的手做一切血腥的事情做一切他身份不能低头做的事情，借他的手……得到了三十万的人手，又借着他的手妄图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也是他将他培养成了一个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的孩子。

    在一年前，他忽然注意到，苏犰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越发的努力，越发的聪明，越发的……有许多他不知道秘密。他当时害怕极了，所以匆匆忙忙的处理好了山谷里头的事情便冒着危险来了金丝国找到了苏犰生，他要，让他在自己的眼前。

    他跟苏犰生说，我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护着你。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来，究竟是为了护着苏犰生还是护着他的不安。

    最终的最终他的不安还是得到了印证，苏犰生……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他根本控制不了的人，他也可以在完全没有得到他指导的情况之下独挡一面了。他虽然一直都输给苏犰安，常常因为他的阻碍而呼吸不过来，可他已经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朝中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势力。

    这是赵苏最最害怕的事情，所以，他在朝中又为苏犰生建立了另一部分势力。这一部分势力虽然看上去很大很多，可其实是微不足道的，在朝中的作用更是微乎其微……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想了许久，大概……是因为他不安，非常不安吧。

    老谷主望着他淡淡道：“很久之前，你就让我很不安，我发现……我已经很难控制你的想法，我也很难把你看明白。”

    “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应该杀了我。”苏犰生放下手中的碗筷，眼中的阴冷又重新覆上，“您，现在一定后悔极了吧。”

    “对，我很后悔没有早点儿除掉你。现在的你，已经懂得如何借着我的手在不被我察觉的情况下要算计我，除掉我了。”他终于放下筷子，脸上的仍旧挂着淡淡笑容，目光却越发深邃，“这是说明你极有天赋还是我教导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