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意
祉瑶给毡帐里的碳炉加了点炭火,炉内的碳冒着点点火星,她竟兀自出了神——昨晚墨云给她看的谢佟的记忆中,宿月和泽琰都曾经对小时候的自己万般呵护。那时候的宿月似乎还是安守本分,泽琰依旧是心怀百姓。然而到了后来,先是宿月进献谗言,后是泽琰不择手段,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事情一步一步变得万劫不复?
无尘从外面端进来一大壶刚做好的酥油茶,给祉瑶倒了一碗,结果叫了她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墨云在床榻上看着偷乐了一番,裹上大氅一屁股坐到祉瑶旁边,用手轻拍了好几下,还边拍边喊,祉瑶方回过神来。
“嗯?墨云,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祉瑶愣愣地问道。
墨云哭笑不得:“不是我,是那家伙,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跑过来帮忙的。”
听到墨云管自己喊“那家伙”,无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把那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递给了祉瑶,温柔地说道:“喝点酥油茶,你今天好像没什么胃口,夜里冷要吃点这些,不然身体容易熬不住着凉。”
墨云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偷偷瞄了一眼他手里的碗。只见那碗里是一种浓稠的浆汁,看上去有点像牛乳,但它的颜色带点土色,不如牛乳一般嫩白。再仔细看,面上似乎浮着一层油花,又有点像浓稠的鱼汤,却没有鱼类的腥味,倒是带着一股浓厚的膻味。他皱了皱眉,却又有点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这边特有的酥油茶。此处虽然灵气很足,但是地势太高,早晚寒冷,正午炎热,人难以适应。若是吃不够,容易感觉呼吸不畅头疼不适。这种食物能在短时间内充饥,我担心祉瑶今天吃得太少,特地向当地人讨了些回来熬给她喝。”无尘老老实实地解释道。
墨云一脸嫌弃地说道:“都什么东西做的竟然如此难闻啊……你可别给什么奇怪的东西给师姐吃,当心让她吃坏肚子我跟你没完!”
无尘鄙睨道:“有时候光凭第一感觉作判断是不可靠的。第一次食用多少会有些不习惯,但喝多了就能体验到不一样的味道。当地人皆说它‘第一口异味难耐,第二口淳香流芳,第三口永世不忘,’之后感觉‘久入芝兰之室不闻其香’,甚是美妙。”
祉瑶听出了无尘的弦外之音,忍俊不禁道:“无妨无妨,我先试试,要是真不习惯的话再说好了。”她接过来轻轻抿了一下,第一口的确有点难以接受——这酥油茶的口感其实还不错,有一种牛乳似的口感。但他们平常喝的牛乳是甜的,这个酥油茶倒是咸的。然而细细品味,似乎咸的能使口感更加香浓;再深入体会,又似乎有一种隐秘在其中的茶香从舌尖蔓延至咽喉,这感觉似乎还真的挺微妙的。
墨云看着她的表情,从眉头深锁,而后缓缓展开,再到后来的心满意足,继而回味无穷,他都有点怀疑无尘是不是给祉瑶吃了什么会上瘾的食物了。
祉瑶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怪不好意思的,把碗递给了墨云,问道:“你要不要试试看?我觉得还不错。”
墨云正想接过碗,结果被一脸“我就说嘛”的无尘抢了过去。墨云真有想和他大战一场算了的冲动,结果尚未来得及发作,就听到无尘说道:“这个太油腻,他目前不适合喝,等他好了我再给他做。”
他尚且在怀疑无尘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冷静了下来打算先做正事。他给无尘递了一个“以后再跟你算账”的眼神,对祉瑶说道:“既然师姐还没睡,那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吧。”
祉瑶边喝着酥油茶边点头,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这俩活宝一怄起气来还真让她头痛,有话题让他们消停一会儿总归是好事。
墨云从怀里掏出折扇,这次找的并不是谢衮者童安,而是宿月。他轻点了一下,终于要给他们看看这个关键人物的记忆了……
永业国国师殿内,宿月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须臾,他的意识渐渐进入一片混沌之中,似乎身处一个缥缈虚无之地,被什么东西引导着。忽然间他意识中的迷雾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白衣飘飘,仙气缭绕之人。此人身形瘦削挺拔,一头霜雪般的银发,脸上虽有岁月的痕迹,却是一派威严之相。
“永业国宿月国师拜见天君。”宿月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被称作天君之人轻轻一抬手,说道:“不必多礼。”
“谢天君。”宿月站了起来,却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回禀天君,近日国君曾秘密召见了通灵巫女祉瑶,让她在国君面前试着召唤赵远的鬼魂。国君对赵远的执念很深,虽然在人前只字未提,但我感觉他对康瑞国的敌对态度似乎有增无减。从前他对康瑞国国君的态度甚是友好,如今却对他恨之入骨。”
天君沉吟片刻,说道:“此乃他的命运,且看他能否成功化解自己对赵远的执念吧。通灵巫女那边如何?”
“她的冥界之能刚觉醒不久,刚习得问灵术和召灵术,已经能熟练运用了。”宿月如实回答。
“她可曾见过阎王?”
“尚未见过。除非阎王主动去接触她,否则还需等她再长大一些吧。”宿月曾经与第三代通灵巫女共事,对通灵巫女之事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他自觉与通灵巫女的本领不相伯仲,唯一缺的就是那份能与冥界沟通的天资而已,他并不理解为何冥界如此顽固只认这一人。
“人间圣物寻找得如何了?
“尚在追查之中。曾有过怀疑的,但我亲自去确认过,并非圣物所在。”
“继续追查,务必在冥界之前找到它。“天君冷言道,似乎有些不悦。
“遵命。”
转眼间八年过去,在此期间康瑞国曾经多次在永业国边境来犯,企图压制住日渐强盛的永业国。然而魏煊自从一怒之下斩杀了赵远之后,朝中军心涣散,一时间竟无法培养出能与赵远相比的良将;而永业国这边,由于镇国大将军晟睿善用兵法,在军中威望甚高,以致于康瑞国一直无法成功攻陷。魏煊接二连三地接到坏消息,一时间竟急怒攻心一病不起,三个月之后便与世长辞了。
魏煊薨逝后,由太子魏清继位。这位新的康瑞国国君,泽琰可是熟悉得很。当年在康瑞国当质子之时,这魏清可没少欺侮他。泽琰十岁那年被魏煊当众要求为赵远侍酒之后,魏清便与几个当时备受魏煊宠爱的儿子与王族亲眷之子在国子学里一起羞辱他,还把他母妃送他的毛笔藏了起来,后来更是硬生生地掰成了两段。为此孤独无助的泽琰伤心了好久,却又不能开罪这些讨厌的康瑞国皇子贵胄。
康瑞国的这些消息传到永业国之后,整个朝堂都议论纷纷,泽琰开始有点坐不住了——新国君登位没多久,整个康瑞国眼下新旧交接,正是最为脆弱之时。他压抑自己对这个国家的怨恨长达十多年,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而另一边,刚刚得知泽琰决定的宿月,立刻禀报给天君。然而天君似乎对此事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