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宣节校尉秦怀玉
许家庄与水阳村仅有一条杏之隔,河东面是水阳村的田地,河西面数百亩的土地却几乎都是许家庄子许老员外一家的田,王曦知道,这应该是均田制崩坏的开始,待到几十年后,土地兼并严重,均田制就会彻底崩坏,与之相对的府兵制度也会土崩瓦解。
奔驰的胡马上,突厥小头目必诗钭心如死灰,二月二十八日,自己的部族奉小可汗之命大掠原州,为折威将军杨毛所败,所部八千人分崩离散,唐军事先在北方堵截,自己无奈之下只有收拢残部百余人向南逃窜,几日以来,连续躲过几次唐军的追剿,身后就剩这点人了。
“头领,前方有一座村庄,咱们去休整下吧!”身后的亲随用突厥语快速道。
必诗钭条件反射般就要拒绝,开什么玩笑,身后一直有一股唐军穷追不舍,现在休整不是自寻死路吗?!
可是看看身后跟随自己奋战十几日的部下,疲惫、饥饿就连胯下的战马都吐着白沫子,那是马力耗尽的表现,必诗钭有些犹豫了???
倒不是他有多体恤部下,而是这样下去用不了不用唐军追,他们自己都会崩溃的。
打量了下前面的村庄,不过百十户人家,却十分富足的样子,必诗钭咬牙喝道:“突过去,不管男人女人,全部杀掉,抢些粮食就走,要快!”
话音刚落,身后的胡骑便一阵欢呼,远处早起下地的村民远远的看着这边动静,立马扔下锄头跑了回去。
必诗钭暗骂一声不好,知道耽搁不得,让村民有所防备就麻烦了,当下一骑当先便冲了过去,身后四十余骑哇哇乱叫立即跟上。
王曦到底还是没看到骑兵厮杀的场面,巧儿爹絮絮叨叨的向他讲述许家庄子的许老头如何如何富有的时候,牛车便已经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许家庄子第一户许老员外的大门前,还未走近,便见大街上到处都是身着黑甲的兵士,正拖着一具一具的尸体并排摆放到许家大门前的小广场上,不远处的还有几栋民宅正在燃烧,许家庄子的庄户们正在手忙脚乱的灭火。
战事是惨烈的,不只是空气弥漫着令人心慌作呕的血腥味,还有遍地的死尸,不止是胡骑的,还有农夫装扮的汉人,血迹遍布王曦所见的每个地方,连许家的大门上都插了数支羽箭!
第一次面对鲜血淋漓的场面,尤其是冷兵器拼杀所造成的支离破碎的各种尸体,让王曦脏腑翻涌,小巧儿害怕的死死抓住王曦的手,王曦强忍着不适捂住小巧儿的眼睛紧紧的搂在怀里。心里不由得怪巧儿爹只顾着凑热闹,也不想想小巧儿这么小的孩子,就不怕留下心理阴影吗?
这比影视剧那种大军交战场面的视觉冲击,更加剧烈,这还是只是数十骑的战斗,不敢想象几万大军交战是何等场面~~
牛车走到近前,巧儿爹看到了昨日里牵驴的汉子,便走过去打招呼,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黑脸小兵,戏谑的看了一眼小脸煞白的王曦,一刀挥下,歪坐在一处墙边的胡人尸体头颅登时飞起,切口的脖颈里还在呲呲的流着黑血,王曦再也忍不住,趴在车边狂吐不止??????妈卖批!
“混账”一个盔甲明显高档许多的将领一脚踹飞了黑脸小兵:“某叫你斩首记功,谁叫你恫吓百姓的!”
许家大门里匆忙走出几人,其中一位浑身染血,披头散发甲胄破碎的汉子那将领行了一礼道:“某原州折威将军麾下,陪戎副尉许嗣业,敢问是哪位将军来援?”
那将领也拱手道:“某乃泾州道行军大总管麾下宣节校尉秦怀玉。”说罢皱了下眉头看着许嗣业道:“尔既是原州麾下,为何在此?”
许嗣业再行一礼道:“上月末折威将军败突厥于原州城下,因末将有微末之功,特许末将探亲数日,末将因此邀军中同僚于家中小聚,不想今晨竟然有突厥游骑入寇,幸得校尉及时相助,免许家庄死伤劫掠之祸!”
“哼!”秦怀玉道:“前日得报有数十骑突厥溃兵闯入我泾州府治下,大将军命某星夜追袭,不想竟被尔等拔了头筹!”
许嗣业急忙道:“若非校尉来援,许家庄恐难逃厄难,末将等不过自保而已,绝不敢贪杀贼之功!”
秦怀玉摆摆手道:“某岂会做冒功那等下作事,此间事自有录事参军如实禀报大将军,不会埋没尔等寸功,无需多言!”
许嗣业还待再说,身后一位华服老者急忙出来圆场道:“将军一路劳顿,又救许家庄于危难,小老儿略置薄酒,请将军入内暂歇,也好休整一番!”
秦怀玉本待拒绝,但看着身后随自己奔袭了一夜的军士,便道:“如此有劳员外了,某身负军命,且与我等军士一碗热汤便好,不必置酒!”
许老员外连忙应下:“许三儿!速去杀豚宰羊,吩咐厨下备宴。”
正和巧儿爹闲扯的汉子急忙硬了一声,王曦这才知道,原来昨日去请巧儿爹的牵驴汉子就是许家庄子的管事,许三儿。
而王曦更想不到的是秦怀玉竟然真有其人,翼国公秦琼史书上并没有子嗣记载,只有一个秦怀道相传于野史,秦怀玉只在演义中出现过。
众人还未进许家大门,一个小丫鬟便闯了出来:“老爷,二少爷要不行了!”
许嗣业脸色大变,急忙冲进院子,许老员外一脸悲切,也要跟过去,可顾及到身边还有一位宣节校尉要陪,不由有些进退失据。
秦怀玉摆摆手道:“可是方才那手持大戟的小郎?勇武可嘉,我军中颇有刀伤之历,且随员外一同前往,或可尽微薄之力!”
许老员外大概是心切爱子,有些慌乱,当下又是拱手又是行礼。
许嗣道是许老员外的二公子,今年不过十六岁,却自幼习武,据说一身武艺不比在原州从军的大哥许嗣业差,今晨突厥骑兵来的突然,许嗣业的军中同僚和许家庄敢拿刀的汉子都自发抵抗,据说许嗣道勇武非凡,一人便斩了六名胡骑。
只是毕竟习得武艺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庄子上的府兵上个月被征去泾州府,许家庄仅剩的战力也就是许家兄弟加上同僚以及一众老弱妇孺了,如何挡得骑,要不是秦怀玉及时赶到,许家庄恐怕?????许嗣道也在奋战中几次为了救大哥和乡亲被砍了数刀。
大厅里围满了许家的家锻庄户,管事许三儿被派去水阳村找行医的张老头了,巧儿爹和王曦一时无人带领,便也跟着人群来凑热闹。
与印象中扒皮的地主老财不一样,许家庄子的大地主好像颇受爱戴,从庄户们的表情中能看出,许家的庄户是真的在担心许二郎的,这一发现让王曦称奇不已。
许二郎绝不只是被砍了一刀而已,剥开的衣衫里伤痕累累,其中最醒目的就手臂和腹部的大口子还在流血,许二郎的脸上已经煞白一片,失血还在持续,再有半个时辰,估计就回天乏术了。
秦怀玉带来的一个年纪有些老成的府兵摇了摇头:“伤口太大,某用了军中的药物,止不住血,准备后事吧!”
许老员外登时就晕了过去,许嗣业嚎啕大哭:“二弟是为了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