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存的压迫感
长安城翼国公府,
年过不惑之年的秦琼看着手里的信件思绪万千,鬼谷门下吗?好大的名头!
如今太子与秦王已经水火不容,朝中的勋贵阵列分明,多数文臣与关陇勋贵支持太子李建成,而军伍新贵大多支持战功赫赫的秦王李世民,自从秦王于东宫赴宴时中毒呕血之后,两方的仇恨已经愈发的炽烈了。
这位自称是鬼谷后人的王曦在眼下要自己将其举荐给秦王,到底是何居心?信中言其欲效仿汉太子之于商山四皓,助秦王一臂之力,真的是这样吗?
秦琼对于储君争位向来反感不已,前隋杨广兄弟相争,隋朝怎么样了?天下纷乱,战火频仍的日子才刚过去多久?
在秦琼看来,秦王李世民是有大功,可是为国征战不本就是为臣典范吗?何况打下的本就是他李唐的江山,秦琼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太子与秦王不直接刀兵相向,有李渊在,事情总有挽回的余地。
秦王对自己有知遇之恩,陛下李渊对自己有升赏之义,若是在几年前,秦琼或许还会从中斡旋,当年自己与程咬金在王世充阵前投奔秦王,妻子尽为其所戮,好在去年,李渊赏赐的宫女为自己产下一子,秦家有后了,如今还不到一周岁,秦琼打定主意明哲保身,不陷入储君之争。
向后院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秦琼叹口气,将信件凑近火烛,静静的看其燃尽???
水阳村的村正王瘸子收义子的仪式传遍了十里八乡,许家庄子的许老员外带着刚刚康复的许家二郎亲自到场祝贺,水阳村所属的永安乡里正马大脑袋骑着头瘦的皮包骨头的毛驴来现场给王曦上了户籍。
时值隋末战乱至今,百姓贫苦,卖儿卖女的日子刚过去不远,自武德四年开始,突厥屡屡扣边,大批的北境逃亡关内,所以类似这样的收养行为并不罕见,因为王曦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到底该多少岁,便硬着头皮写了个十四岁,马大脑袋也不介意,还拍着王曦的肩膀道:“好好长身体,再过两年就能授田咧!”
王瘸子大摆宴席,宴请全村老少,许家庄的老员外送来两头活猪,王瘸子现场就杀了加餐,其实这时候农家包括娶亲的宴席都极为简单,王家的宴席不过是大面片子加猪肉一起煮的汤饼管够。
这时候还没有桌椅,庄户人家也不用讲贵族那套分餐礼仪,好在王家院子够大,水阳村,你家带一张矮几,他家拿一张胡登,满满当当的挤在大院子里,巧儿娘和村里的几个妇人干脆就在东墙边的空旷处搭了几个临时的灶,各家凑的上百个粗瓷大碗,盛上滚烫的汤饼,总算是应付下来。
巧儿爹王起一整天的脸上都是憨憨的傻笑,张老头取笑他走路都不知道迈哪条腿勒~~
寡淡的酒水基本醉不了人,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王曦恭恭敬敬的给王起和王崔氏叩了头,仪式就算结束了。
王曦很忙,自从那日宴席许二郎当着乡亲们的面拜谢他的救命之恩后,十里八乡便送了王曦一个“歇佗”的称号,来送信问医的人络绎不绝。
王曦有心解释自己只会治疗些外伤,那些家里有布的乡亲便跪在王曦面前不断磕头,还可怜巴巴的把家里仅有的那些糜子粮食等都搬到巧儿家,只求王曦能去给看一眼????
尤其是许二郎当着大家伙的面展示他已经愈合的伤口,还十分作死的连翻了几十个筋斗证明他生龙活虎的身体,乡亲们对王曦更加奉若神医,可是寻常人家哪有那么多刀伤给王曦练手,一般都是些风寒、扭伤之类的,这可愁坏了对此一无所知的王曦。
好在事情在王曦看到满脸哀怨的张老头时迎刃而解,每当有乡亲来求医或者出门问诊时他都带着张老头,装模作样的查看一番后,就让张老头诊脉,最后问他怎么看????
好在张老头的医术还算说得过去,一直以来倒也没失手过,而淳朴的乡亲们对此非但没有丝毫的怨言,还为他找好了借口---人家小神医是怕自己忙不过来耽误了看病的乡亲,才不得不带个蠢笨的老头当学徒,这等手艺都是可以传家的,等闲不得外泄,人家小神医慈悲心肠,就这么大方的教出去了,也不知道这张老头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张老头憋屈的要死,可看到即使五五分账后依然比以前多出数倍的诊金之时,只能咬碎了牙忍了下去,不过个把月,张家就添置了一头牛~
进入五月,天气开始慢慢转热,离夏粮收割还有个把月,水阳村被征去的府兵也回来了,好在他们只是寻常戌防,并没有什么折损负伤,全村四十几户人家,本来有二十二名府兵,去年随张公瑾兵败,死了六个,残了两个,如今只剩下十四个了。
张老头的儿子张石便是府兵里的一员,年仅二十岁,却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小石头的了,是小巧儿平日里最喜欢的玩物????是的,玩物!小巧儿最喜欢将小石头画的满脸泥巴,然后抱着他在村里疯跑??
张石和王曦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可从张石那里,王曦得到的信息却不太好???
自武德四年与突厥交恶以来,战事一年比一年激烈,尤其是今年开始,突厥连续叩原州、凉州、朔州、灵州、泾州,整个大唐的关外道战火频仍。
好在上个月安州大都督李靖与颉利可汗于灵州硖口交战,双方从早上一直激战到下午申时,战事惨烈,无论是李靖还是颉利都没有讨到便宜,突厥兵峰暂退。
可是王曦记得,玄武门之变的始因便是颉利的侄子郁射设以数万骑入侵黄河以南,李建成向高祖李渊建议以李元吉代替李世民都帅各军北征,并将李世民麾下猛将尉迟敬德、程咬金等征调一空,谋夺天策上将府的军权之意昭然若揭,李世民无奈之下,才发动了玄武门之变。
而后大唐的北地都督们,尤其是太子心腹右武卫将军、燕郡王李艺的大军屯驻华亭,惧怕李二会加罪于他,与突厥关系暧昧,而颉利率控弦二十万大肆南下,直到长安以西的渭水,然后便是褒贬不一、野史无数的渭水之盟了。
这其中王曦清楚的记得,渭水之盟前夕,突厥进犯高陵,泾州道行军大总管尉迟敬德与突厥战于泾阳,阵斩千余。
战场,就在脚下!
史书只记载了大唐的将军们何等威武,天可汗何等英明神武,却不会记载,兵乱之下的草民们有多少没了下场???
王曦知道以自己这点道行要想彻底改变历史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要让他眼看着这些淳朴善良的乡亲们倒在屠刀之下,亦或者被驱赶到草原做牧奴,他做不到!
不论是冰冷的史册还是精彩的影视剧,观众的代入感都十分有限,只有当你身临其境,才会感觉到那种生死威胁就在眼前的压迫感!
因为夜生活的单调,晚饭后来村子西面的杏散步就成了王曦唯一的消遣,而义父王起也会偶尔来这就着明亮的月光与王曦聊几句。
疯跑了一天的小巧儿趴在义父的背上打着恤噜,父子两人坐在河边的草坡上愁眉不展。
“义父,我向张石他们打听了近期的战况,结果不容乐观,恐怕接下来泾阳也会是战乱之地啊~”
王起皱眉想了想,道:“应该不至于,前隋末年国力那等疲弱,也没有被打到关中腹地,唐国公麾下能打的将军还是有不少的,突厥再强势,应该也到不了这里????”
王曦一阵无语,又不能直接告诉义父,我来自一千四百年后,八月泾阳就会是战场!只能旁敲侧击的道:“上个月突厥连泾州府都围了,若不是安州大都督李靖在灵州一战,搞不好泾州都要失陷,义父,村子里大都是些老弱妇孺,毫无自保之力,咱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过了杏不远便是官道,王起看着不断从北方携儿带女逃难的饥民心下也有些忐忑,那些人面黄肌瘦,看样子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大概是原州、凉州一代过来的,可他们连夜都要赶路,说明北方的情势真的不太乐观。
“你考虑的不错,可是还有月余就要夏收了,无论如何都要以夏收为重啊!”王起指着那些向南去的难民道:“不要以为逃到南面就安全了,这些人没有粮食,最后能活下来的没有几个!
换作我们也是一样,没有粮食,即便我们躲过兵祸,也会被活活饿死啊。”
王曦一阵无言,义父经历过隋末的动荡,肯定比自己更有生存的经验,只是时间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撑过夏收,只要夏收完成,我们就举村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