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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杀鬼记

    那天下午,范承跟公司告了假,待在家中,把窗帘拉紧,门窗关好。他坐在密不透风的书房,脱下了皱巴巴的西装,露出了穿在里面的衬衣。

    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衬衣,白色面料上面有着一些深红色的古怪图案,每个图案各不相同,像牛又像鸟。常人见了肯定要说,这就是鬼画符!

    没有错,它确实与鬼有关。这些奇怪的图案,正是沟通阴阳的文字——殄文。只要仔细观察,你就能察觉这件衬衣上的殄文,就像生孩子一样,越来越多,正在缓慢覆盖整件衣服。

    若是你凑上去闻,还能嗅出一股子熟悉的铁锈味道——深红色的颜料分明就是人血!

    范承把写着血字的衬衣脱下,放在书桌上,打着赤膊,对照《鬼字录》,逐字翻译衣服上的殄文。

    刚翻看了没多久,他闷闷地合上书,点燃一支烟,烦躁地抽了起来。

    一直坐在旁边的妻子,噌地站起来,激动道:“老公,查出来内容了吗?那鬼说了什么!她是不是想要咱们去死啊?”她抹着猩红的唇彩,化了浓妆,灯光下脸蛋白得可怕。

    范承摇摇头,掐灭了烟头,不悦道:“翻、翻译不出来……殄文有、有专门的拼音、偏旁,就算从头学起,也、也要起码一个月。”就像要学一门新的语言,读音、笔画,通通学会才能查到每个字的意思。

    “可是……后天就是她的头七了,头七是回魂夜啊,楼下算命的说回魂夜鬼魂可以回来索命的。”妻子越说越害怕,四处看看,好像鬼魂会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掐自己的脖子。

    她拉着范承的胳膊不松手,眼泪恐惧地流着,哭喊道:“你看!她阴魂不散,每晚都来纠缠咱俩,肯定是想要咱俩偿命的!”

    “够、够了!别再提了。”范承一想到每天晚上,那个“她”血肉模糊的模样,就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鸡婆疙瘩。

    他又点了一支烟:“既然后、后天是回魂夜,我们去寺庙躲、躲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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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范承与妻子背着一些洗漱用具,带着《鬼字录》,准备去江城郊区的一所颇有盛名的寺庙,避避风头。

    地下车库里,范承按下了汽车的解锁键,听见不远处的现代汽车发出“滴答”的回应声。夫妻俩快步走向汽车,匆匆上车,驶离了车库。

    他们都没注意到,某个角落里,有双一直注视着他们的漆黑眼睛,眨了眨,紧接着消失了。

    保持50迈的车速,范承夫妻俩刚刚开到小区门口,电台播放着早晨8点的新闻联播,妻子翻了翻手提包,惊叫道:“《鬼字录》不见了!”她本打算在去寺庙的路上,也抱抱佛脚,能学一点是一点,没想到本来塞在包里的书,凭空消失了!

    她明明记得,昨晚睡前塞进包里了呀!怎么就不见了呢?

    “你、你真是的,会不会掉在家里了?!幸好是、是在小区门口,等到寺里就晚了!下车,咱们回、回家取。”范承恨铁不成钢,踩了刹车,熄火下车。

    刚走了两步,面前突然冒出了一个白影子,“哎哟!”两人撞成一团。

    范承低头看着胸口一大片的咖啡渍,紧接着伸出一只手捏着餐巾纸,歉意地擦拭着,手的主人愧疚地说:“对不起啊,对不起。”

    嗯?安店长!

    安宁穿着一身白色毛衣,刚才蹿出的白影子正是她。她捧着倒了一半的咖啡,惊讶地说:“范先生C巧啊!”然后愧疚地说:“哎呀,把你衣服弄脏了,对不起,我拿去干洗店吧。”说着直接伸手去扒范承的衣服,想要给他洗外套。

    “不用不用!”妻子急忙挡在他的面前,阻止安宁扒下外套。

    安宁急忙道:“真是对不起啊,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赔罪。”她紧紧扯住范承的西装袖子,不愿放弃。

    这样一拉一扯,只听滋啦一声,西装的一只袖子被生生地扯断了,衣服就呈现了断臂状。夫妻俩目瞪口呆,而安宁的表情更加的讶异,她瞪大眼珠手指着暴露出的袖子,上面已经有些血色的殄文。

    安宁讶异地说:“殄文?您被鬼缠身了吗?不然,怎么会有鬼来找您沟通呢?”

    鬼魂不能随意触及生人,更不能随意与活人对话。殄文是少数几种通讯方式之一。想必是有纠缠的鬼怪,想要借衬衣的血字,表达什么。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再次瞟向范承的衣领,果不其然,他缩了缩脖子。

    知道无法掩饰下去,范承支支吾吾地承认:“是有鬼、鬼缠着我……”之后,再也不肯透露半个字。看他讳莫如深的样子。好像如果安宁再多问一个字,他就有挖地三尺,再也不出现的冲动。

    这时候,他妻子站了出来,不耐烦地说:“小姐,我们还有事,先走了。”紧接着,就去拽懦弱的范承,要往家里走。

    安宁不去理这个一身名牌的妖冶女人,反问范承:“那范先生能读懂这些殄文吗?我也好久没念殄文了,倒有些生疏了。”

    已经走了两步的夫妻扭过头,对视了一眼,急忙跑回安宁身边,紧张道:“你会殄文?!”

    她租出去的书,当然是都曾翻阅过的书,区区殄文,不在话下。安宁自信满满地说:“我是书的主人,当然熟读《鬼字录》了,除此以外那些捉鬼驱妖的书籍,我也相当了解。”

    捉鬼?!

    范承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急忙对视上她的眼睛,确认事情的真实性,着急地问道:“真、真的吗?”

    安宁眨眨眼,努力证实对话的真实性。

    他的妻子急忙插话,说道:“那你懂杀鬼吗?只要你在今天把那只鬼杀掉!钱,不是问题!”

    要做就做得彻底,那只鬼魂飞魄散后,就再也不会纠缠他们了。只要能解决问题,那个小姑娘要多少钱都没问题,反正……现在范承与自己要多少钱就能有多少钱。

    “杀鬼?!不是捉鬼吗?”

    “杀、杀鬼!”这回说话的人换成了范承,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阴鹜,眼镜闪过一道杀意的光芒,与平时懦弱的形象截然不同

    安宁抿唇,盯着这对奇怪的夫妻,说道:“好。”

    范承与妻子在前面带路,安宁跟在后头,不知何时她的书包里多了一本黑色封皮的字典。夫妻俩走在前,谁都没注意到她露出得逞的笑容,舔了舔唇,杀鬼而已,反正她最擅长的就是吃了。

    他的家,是套面积不大的新房,新刷的墙面,新款的电视机,新款的游戏机和vr眼镜。悬挂在客厅的大相框里,是范承与妻子的新婚照片。可想而知,这是他们的结婚新居。

    没想到一身名牌的夫妻俩,住在这么普通的小房子里。

    安宁进屋后,摩拳擦掌,嗅了嗅四周的气味,站在小客厅的一角,盯着地板,若有所思。

    一瞧见她站在那个地方,范承大惊失色,连忙挡在她的面前,去扯她胳膊:“安、安店长,咱们去、去阳台看看吧,地板有……有什么好看的!”他的神情慌张,极力掩饰什么。

    安宁没心思去注意范承的表情,她心里闪过一丝纳闷,怎么……这只鬼的味道如此淡薄,就像要散去一样。

    她站在原地,甩开他的手,郑重地问道:“那只鬼可曾想要谋害你们?!”妖怪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就是鬼魂。但是她不喜欢滥杀无辜,只食用罪大恶极的鬼魂。

    “那还用说,你看我老公一脸憔悴,看我一脸褶子,就是被那只鬼吸食了阳气!那只鬼每天晚上都会出来害人!给我杀了她,钱不是问题!”大概是有了捉鬼的人,范承的妻子变得气势汹汹,一点儿都没有昨晚的害怕。

    安宁一脸无奈,她的一脸皱纹,难道不是因为人老了吗?

    不过,安宁最烦那句“钱不是问题!”,范承妻子已经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耳朵都起茧子了。

    安宁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挥了挥手,说道:“那麻烦你们在门口等着,我杀完鬼就通知你们。”

    现在是上午九点,阳气较重,大多鬼怪潜伏着,她要开始搜索那只藏起的鬼,不过……应该不要多少时间,一只快散去的弱鬼罢了。

    砰的一声,大门合上了,其实范承夫妻俩巴不得早点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安宁一人,噢不!更确切来说是一只上古妖兽——饕餮。她立在客厅中央,一掐指,设立了一个封锁鬼魂的结界,确保那只做乱的鬼逃不出去。

    然后她嗅了嗅周围的味道,想要从中找出一缕稀薄的鬼气,只要顺着那股鬼气,就能找到它。

    闭上眼,单靠灵敏的嗅觉,安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不同颜色的丝线,它们悬浮在半空中,连接到不同的地方,红色的丝线代表血液的味道,绿色的丝线代表新鲜的蔬菜,白色的丝线代表鬼魂的痕迹。

    安宁伸出手,去顺着那条看不见的丝线,缓缓走到了卧室的门口。卧室里藏着的那只鬼无处可逃,正在瑟瑟发抖。

    但是,她迟迟没有推开门,犹豫的原因就是因为在各色的丝线中,唯独缺少一缕代表怨恨的黑色丝线。难道范承夫妇骗了自己?这明明是一只没有怨恨的鬼魂啊。

    思忖了一会儿,安宁还是选择推开了房门。

    她刚刚推开刷了漆的木门,“啊!”一个透明的影子尖叫着,簌地一声,钻进了衣柜里,那里是它感觉到安全的地方。

    安宁有些无语,还真是一只普通的鬼,与其他鬼魂唯一不同的就是——它已经非常虚弱,再不去投胎就要灰飞烟灭。

    安宁有种受骗的挫败感,枉费自己做了小手段,又是租书又是偷窥,专门跑到范承家来,只想吃点恶鬼补充妖力,没料到居然是个不能下嘴的无怨魂魄。

    安宁灰心丧气地敲了敲衣柜的门,示意道:“别怕,我不吃你,记得早点投胎,明天已经是你的头七,是最后的投胎机会。再见!”说完,她转身就走。

    突然,背后一凉,那只鬼显出了原型。

    鬼颤抖地说:“请、请您帮帮我、我。”她很害怕妖怪,然而事出无奈,必须赌上一把。

    安宁扭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四周寂静,唯有风吹动了洁白的窗帘。一妖一鬼,正在对话,只是你我皆是凡人,无法听见而已。

    ……

    门开了,范承夫妻一下子围了上去,询问道:“鬼呢?杀了没?”

    “安、安店长,你、你快说啊!“

    安宁侧着头,看向的范承的眼神,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但只是一闪而过,她马上恢复了常见的笑脸,说道:“问题解决了,范先生要是不介意,送我下楼慢慢说吧。“

    夫妻俩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范承忙不迭点点头,按下了电梯键。

    等待电梯的时候,范承的妻子不停地夸奖安宁本事大,又是夸她年轻漂亮,又是关心经济问题,非常圆滑。

    安宁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频频点头,礼貌地回应着,也不提酬劳的事情。

    双方打着太极,妻子心里正高兴,既然那小姑娘不主动提,那她就可以随意压低价格了,毕竟不是专业的捉鬼人士,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杀了那鬼。

    正在妻子正为自己的精明而自得时,叮咚!电梯到了。

    安宁专程点名让范承送,妻子便自觉地留下了,她站在电梯门口与丈夫、安宁告别,嘱托让范承早点回家。

    安宁进入电梯的时候,缓缓说了一句再见。冷不丁的,范承妻子感觉到背后一凉,一回头,没有人。但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这句“再见”不是对自己而说。

    因为范承的家住在高层,电梯下降的过程颇为漫长。

    范承擦了把冷汗,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安宁还是一脸温柔的笑意,自从电梯门关上后,突然就变了表情,她很平静,平静地过了头,倒有些可怕,让他不知从何开口。

    她神色无波,说道:“范先生,你想要破译衬衣上的殄文吗?上面写着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范承立即瞪大眼睛,连声问道:“什么秘、秘密?”与钱有关吗?9是那只鬼把事情都写在了衬衣上?!

    安宁面无表情,从包里掏出那本厚厚的《鬼字录》,强塞到他的怀里,说道:“你只需要用殄文写下1095个对不起,看不懂就查字典。”她顿了顿,继而说:“不过……相信这个殄文的词语对你来说,并不陌生。”

    范承的目瞪口呆,这本《鬼字录》是何时到了她的手上?!

    只见电影平稳了,第一层到了,安宁头也不回地按了电梯按钮,接着才说:“明天,带上《鬼字录》,还有1095个对不起,我再告诉你真相。”

    她没有用“翻译内容”也没有用“事情起因”,而是用“真相”这个词。

    听见她无比郑重的语气,范承一下子就给唬住了,只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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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也是那只鬼的回魂夜。直到下午3点,范承才面如菜色地出现了。

    站在柜台前,他有些气愤地说:“安...安店长,我写完了1095个殄文的对不起。昨晚,那只鬼还是出现了!她、她根本没死!你把、把殄文内容告诉我吧。她、她是不是要来索命的?!”

    昨天他与妻子商议了一下,然后就翻开《鬼字录》又查又抄,辛苦了一夜,两手发酸,好不容易才凑齐了1095个对不起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与妻子准备去洗漱,当站在镜子前挤牙膏的时候,镜面忽然蒙上一股雾气,范承抬手擦了擦,镜子重新清晰了。

    他也看清了卫生间里,还站着一个“人”。

    腿一软,范承也顾不得洗漱了,吓得屁滚尿流,急忙跑回卧室。

    妻子当时正在卸妆,听他吵嚷便不悦道:“吵什么呀,小心吵到邻居!”

    “她!她又出、出现了!”

    “哎呀!”妻子也惊叫了一声,丢掉了卸妆油,两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就这样在惊恐不安中度过了一夜。

    ……

    面对范承的兴师问罪,安宁讽刺地笑了笑,说:”范先生学计算机毕业,想必数学不错,那肯定知道365乘以3等于1095吧。我骗了你,是我不对。”

    她拿起写满对不起的纸张,复又开口:“而你的不对,就是——杀了人。这1095个对不起,就拿来补偿亏欠的三年吧。”

    范承大惊失色,那只鬼果然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安宁了!他的诧异很快被杀气取代,范承攥紧拳头,手指咯咯作响,冷冷地反问道:“所以……你、你知道我杀了人?”

    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人,他不担心再杀另一个人。反正现在很有钱,买通买通,事情就不了了之。啧……谁叫安宁多管闲事。

    安宁一点也不害怕,正视着他,笑着说:“对了!范先生,你知道吗,口吃是不会遗传的。恭喜你,杀了一个爱你的母亲。”

    研究调查表明,造成口吃的因素有许多,但是并不包括先天遗传。所以,范承的口吃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天生的。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以及洞察一切的笑容,都让范承脸色大变。

    什、什么!母亲都承认了结巴是遗传于她,而且她早就……早就……

    他张口结舌,一脸惊讶,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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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范承一直很自卑,因为穷也因为口吃。父亲去世早,他却和母亲没有多少感情,因为俩人都是结巴,交流很少,甚至说他恨过母亲。因为母亲把口吃和贫穷都遗传给了他,交流有障碍,找工作被歧视,没几个真心朋友,由于吵不过别人,就连吃亏也只有干委屈的份儿。窝囊又孤单的活到30岁,他唯一体面的就是几套被熨平的西装和干净的廉价衬衣。

    记忆里,母亲边浆洗西装边讲:“。”他腹诽:但连我都看不起自己。

    31岁那年,范承遇见了后来的太太,家境不错又长得漂亮,最重要的是还不嫌弃自己口吃、职位低,于是展开了疯狂追求。俩人就结婚以后,范承宠着太太没边没际,每个月的工资全数上交,买新房,过上了二人世界。

    妻子被宠爱着,家务不擅长,熨斗更是不会使,因此家务都是母亲每星期来负责一次。

    太太曾问:“老公,婆婆都不抱怨你没花钱给她用噢?”范承的财政大权完全上交太太,哪有余额给母亲。好在母亲有套老公寓,也有退休金,不需要夫妻赡养。

    正在拖地的母亲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儿媳妇,断断续续地说:“不用钱,你们花。反正我、我欠承儿太多了,他从小生在这么穷的家里,想、想吃啥都给不了。”

    是的,她欠我的。他成绩好有什么用!同学都出国深造,他没钱就只能早点毕业工作,口吃害得他面试不通过,现在累死累活拿这点塞牙缝都不够的薪水,都是她害的!

    从此对妻子愈加疼爱,对母亲愈加烦躁。从结婚起距今三年,每回过年,他都喜滋滋跑去岳父岳母家,春节假期里一天也没和母亲度过。

    为什么要和她过?母亲只会闷头烧菜,连句话也不会连贯的说,还有啥过年气氛?范承之前的30年已经受够她了!

    这样的怨恨和嫌弃,是对母亲也是对自己,范承比谁都明白。

    没多久传来了旧城区要拆迁的消息,母亲迟迟不肯卖出那套身价倍增的老公寓。

    妻子很不高兴:“婆婆老骨头一把,不如卖掉房子,搬来和我们住,拆迁款就算是养老钱和给我们的遗产,好伐?”这个想法妻子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范承最近经济不阔绰,妻子的购买力有点让他承担不起,可是又不忍心拒绝娇妻的请求。他也开始考虑让母亲卖房的事宜。但是每回都是不温不火的一句话带过去了。

    一星期前的饭桌上,范承和太太又提起拆迁的事,母亲颤巍巍的站起来,收拾碗筷,明显是想沉默对待。

    范承立刻呵道:“!,!”母亲半只脚进入棺材,除了口吃和贫困,她什么都不能给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财路,她居然都不愿意留给唯一的儿子。这叫什么母亲?!

    母亲不予理会,捞起围裙擦干净手上的泡沫,背过身子继续洗碗。一旁的妻子煽风点火:“范承,你妈连你都不想理了。婆婆呀,还嫌弃自己儿子口吃不利落啦?!连句话也不想听你儿子说完啦?!”

    母亲转过身,瞪了妻子一眼,想逃去熨衣服。

    受了委屈的妻子又变得泪水涟涟:“婆婆,你想想承儿和我,想想未来的孙子。小孙子以后肯定遗传了范承的结巴,如果没钱以后活得多苦啊。你卖了老房子多好!呜呜呜呜……”

    母亲低头烫衬衣,说道:“孙、孙子不会结巴的。”语气相当肯定,好像她能够用生命做担保。

    但是范承听了却是一肚子窝火,你凭什么保证,你连自己儿子的口吃都不能保证!

    而且妻子不停的哭,哭得范承心窝跟着疼,更是怒气爆发,一把夺过熨斗:“烫烫...烫什么烫!”老太婆欺软怕硬,倚老卖老,连当家做主的自己都不放在眼里。从前和和气气地谈,现在非要逼他发火!

    妻子哭得稀里哗啦:“别吵了,.”

    母亲的眼睛正视着妻子,枯朽的眼眸,里面是轻视?是漠然?是厌恶?是嘲笑?!

    范承想大声质问:你凭什么笑她!

    可母亲一句话也不说,她是个结巴,同样不喜欢争吵的结巴。和自己一样可笑的穷结巴。

    穷结巴,可笑的结巴,失败的人生,都是你!

    母亲的沉默彻底激怒了他,几十年的怨恨让熨斗举起,再狠狠的落下,怨气和恨意伴随衰老的鲜血四溢,在妻子的尖叫中,滚烫的熨斗一次次举起又落下,直到那个老骨头再也不得动弹,直到熨板上的衬衣,沾上了溅出鲜血,那样粘稠的血液。

    杀、杀人了!熨斗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一片醒目的红色,范承逐渐恢复了理智,他这是做了什么畜生事!妻子缩在角落,抱成一团,尖叫道:“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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