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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庐山上寺

    李章扭头去看他,只见那释承面容平静,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但是李章能肯定,释承方才是在对自己说话,至于语句意思,姑且让他理解为规劝自己顺应天意吧。

    推开沉重的寺门,踏过白灰色石板铺成的曲径,院中的木栅栏围住的菩提树高大圣洁,虽然已是深秋了,但还是那么挺拔苍翠。三人迈步到了寺庙的大殿内,尘封土积,蛛网纵横。破烂的塑像已是残缺不全,而壁画因受风雪的侵袭,也变得色彩斑驳模糊不清了。

    安宁用一根手指拂过佛案前的灰尘,皱眉看着手指上的污垢:“释承,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安宁引用《神秀偈》中的诗句暗示释承既需要保持内心的澄澈,又需要保持环境的卫生。

    李章没这么多注意事项,也不擦净凳子,不顾尘土蛛网,笑着把背包直接放在茶凳子上面。

    只听释承微微颔首,静静凝视着慈眉善目的佛像,声若虚幻缥缈地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二者皆凡物,怎不惹尘埃?”他引用《六祖大师法宝坛经》中的诗句对答,意在说明既然自己身在凡尘,尚未成佛,怎么可能心灵与外界都不沾染肮脏呢?

    其实就是侧面表达:我不扫地!反正早晚会脏!!!

    安宁吐舌头,看来与释承和尚的口舌之战是她落败了,从装载满满的登山包里抽出一排俄式烤肠,道:“心既然为俗物,何不重做妖怪?别瞪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她倒是不服输,既然不能胜过言语,不如在行为上气炸了释承。

    李章倒是没想到本性是贪恋自由的妖怪会皈依佛门,而且清静无物,遂替老板吃肉的行为道歉道:“安宁贪玩惯了,还望释承师傅谅解。”

    “无妨,佛祖会念在她尚且年幼原谅的。”释承合掌,微鞠躬,平静地转身回到厨房准备斋菜。

    自神灵隐退已有300多年,更何况西天佛祖观音,早就不在凡世轮回。安宁砸吧砸吧嘴,碎碎念:“明明就是只偷吃佛灯油的老鼠妖,本就犯了偷、贪二戒,还真能升天化佛不成?”

    一千多年前,山顶上这座寺庙新建不久,香烟缭绕。络绎不绝的朝拜者不远万里,辛苦攀登上匡庐山赶到这里。他们双手合十,举过胸、额、头,然后平扑在地上。天天如此,日复一日,以致使石板许多地方都凹了下去。香火兴旺,厨房里的一只老鼠几年来一直吃素,有一夜闻到了不曾熄灭的佛灯远远飘来的油香,勾起了食欲。

    偷偷摸摸钻到了大殿,窜上了摆满瓜果、香炉、油灯的香案,老鼠趁着四下无人,僧人熟睡时刻,大口大口地喝起了供奉神佛的灯油。

    吃饱喝足后,老鼠躺在香案上,嘲笑看着手捻佛珠的佛祖,佛连自己的贡品都护不住,如何守护信徒?!

    正想着,镀金的正大佛像突然散发出了阵阵金光,灿如朝阳。只听一道浑若洪钟的声音说道……

    然而没人知道佛祖和偷吃灯油的老鼠说了什么,更没人知道佛祖观音是否真的来到了匡庐山的这间无名寺庙。只有一只老鼠自此开始吞吐日月,潜心修炼,笃信诸佛,千年成妖后保持食素,并且乐善好施。

    听完安宁的描述,李章不禁猜想那夜怜惜老鼠的佛祖说了什么,安宁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拿了根棒棒糖轻敲李章脑袋:“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等吃完斋饭,我们帮释承打扫一下。”

    糖棍子一点也不疼,李章飞快地一把抓过棒棒糖,径自剥开包装:“怎么好心帮助释承了?”

    不等李章把除去塑料包装的糖塞进口腔,安宁就“噗噗噗”地把口水尽数喷到棒棒糖上,既然沾了她的口水,李章怎么能继续吃下去,乖乖认输地双手捧起棒棒糖奉上。

    安宁心满意足吃着不劳而获的草莓味棒棒糖:“我有洁癖,看不惯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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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冉冉升起,孤零零的古寺庙呈现一片玫瑰红的金光。

    李章坐在小院子的四方石井旁边,费力地用老木桶打上了第4盆水,愁眉苦脸:“为什么是我来打扫?”明明说好有洁癖的人是安宁啊!又坑他,呜呜呜。

    安宁只顾着啃可乐鸡翅,哪管员工的怨声载道,没拿鸡翅的另一只手摆弄萎蔫的辣椒苗:“好员工要为老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何况是打扫卫生呢?”

    真是有理有据,有条不紊的一本正经!

    后院的土地里播种了茄子、辣椒等菜苗,到了秋末时分,由于匡庐山顶峰寒冷,菜苗早早就枯萎或是结出的果实完全是营养不良的模样。难道释承平日在寺院里,就是吃这样劣质的食物?安宁捻起一片枯叶,稍微用力便碎成粉末,随刺骨的秋风就纷纷四散去。

    老实干活的李章拧干了抹布,叠成方块状,又拎起沉重的木桶,准备回到大殿,继续勤劳地擦拭佛像。

    他刚刚走到了曲曲折折的长廊,遇上了端着斋菜的释承,释承略微点头,说:“劳请两位施主移驾禅房。”东南角的那间小房子,便是整个寺庙最为洁净的去处,同样也是每日释承打坐念经的地点。

    李章笑着说:“辛苦师傅了,等我擦完再来吃饭。”继而回头,朝着立在院子里的安宁呼唤:“老板,吃饭了!释承师傅做的素菜好香!”方才他打扫时候,就听安宁不停絮叨着释承的厨艺是一绝,每年也只有这时才能有机会蹭饭吃。

    哪知,安宁半点也没表现出对食物的热情,慢吞吞踱步到了长廊,眼神幽幽地盯着素衣和尚:“吃不饱,穿不暖依然要侍奉佛祖?”

    释承泰然自若,好像丝毫不在意僧袍上的补丁:“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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