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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杜君其人

    达州,地处南方,与北方的裕州,遥相呼应,乃大夏经济最为发达的两个州。

    跟裕州依靠国都古白发展起来的不同,达州的发展完全是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一马平川的平原环境,称为大夏的鱼米之乡。

    但再富裕的地方也有穷人,再繁华的地方也有肮脏。

    达州东部靠近海边的地方,因衡水河的一条支流在此地流过,人们依河而居,慢慢形成一个村子。

    村子里大部分人姓赵,故也称赵家村,全村有五百多户人家,完完全全的一个大村子。

    村东头有个独立的小院,远离村子而独立存在,显得格格不入。

    与大部分村户不同的是,这家小院的外围是用上好的红砖砌成二米左右的围墙,进入小院是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右边是围着的鸡窝,左手边是一颗梨树,梨树下放置着一个磨盘,时值深秋,叶子有些发黄,硕大的梨子压弯了枝头,梨树很大,几根枝杈伸出院子,不同的是上面别说梨子了,连叶子都很稀疏。

    小院正门进来是三间砖瓦房,看得出盖的有些年头了,但是当初用料考究,并没有出现颓败之色。

    屋子的正间是一个堂屋,应该是平时待客之所,一个正方形的花梨木做成的桌子,两侧各放了一把材质相同木料制成的椅子。

    比较特别且显眼的是桌子上放置了一个香案和两个牌位,书写的是

    “夫杜远志之西去莲座”

    “母李桂香之西去莲座”

    此时,在堂屋的左侧房间内,一个年轻的女孩缓缓的抬起睁开了眼睛。

    女孩躺在床上,年纪不大,鹅蛋脸蛋,一双杏眼,眼仁深邃,看着会不自觉的被带进去,睫毛很长,皮肤不算白皙,呈小麦色,小巧的鼻子,嘴唇有些发白,微微干裂,一头长发披散着压在身下,身上盖着一床淡红色碎花被子,可能是刚苏醒过来,眼神看着有点茫。

    我这是在哪里?

    我不是死了么?

    女孩的眼珠转了转,盯着床榻上面的粗布帐子,一时回不过神来。

    “君子,你醒了,这次可吓死婶子了,以后可不许想不开,有什么事啊就跟婶子说,咱们邻里邻居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饿了吧,想吃什么?婶子给你做去,你这都昏迷好几天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耳边乍响,杜丽转过头,就见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穿着古代服饰的女子,在其旁边,嘴巴不停的张张合合,但是她一句话都没听懂,迷蒙的双眼更加困惑了。

    “这是哪里?你是谁?”

    杜丽开口想问,但是嗓子干裂的疼痛,压制着声音,女人只瞅着杜丽张了张嘴。

    “君子,你想说啥?是饿了吧,这几天没吃东西,我给你弄点粥去,等着啊。”

    大婶抿了抿鬓角的碎发,眼睛里透射出浓浓的关心。

    杜丽没说话,轻轻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大婶要做什么,但是那种接纳你的温和情绪,还是能感受到的。

    闭上眼睛,又迷糊了过去,这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是一个叫杜君的女孩,一生走过的路,而她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女孩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直到看着这个女孩悬梁上吊,空气中飘来最后一句话,“你来了,就替我活着吧”。

    这是神马意思?让姐替你活着,那谁替姐活着?

    好歹也得求求我吧,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姐打发了,当姐是要饭的啊!啊!啊!

    ..........

    杜丽嘟囔了好一阵儿,才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穿越了,还是穿越在一个被强暴后自尽的村姑身上,这也太悲催了吧!

    这个自尽的姑娘,名字叫杜君,跟杜丽的名字一字之差,其生平却完全不同。

    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苦汤子里泡大的,太苦了有木有,咦,好像是两句话,算了,忽略不计……

    杜君是赵家村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但不一样的是,这不是她的原名,她的原名叫赵君,不是杜远志和李桂香的亲生女儿,而是从村里别的人家过继来的,说过继,跟买来的也差不多。

    她原来的家在村西头,祖父赵仁礼,娶了隔壁王家村的王氏,生了六个孩子,除掉一个没站住外,活下来的还有三男两女。

    杜君是长子赵树贵的大女儿,母亲郑秀娥,职业种地,俩人连着生了三个丫头,在这重男轻女的古代,就是俗称的“绝户”。

    所以王氏非常不待见大儿子一家,在杜君五岁那年,被祖母以二十两银子过继给李桂香,并写下了过继文书,确认以后生老病死各不相干。

    父亲赵树贵是个愚孝的,只会闷头干活,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辈子就没敢反驳过。

    母亲倒是不舍女儿过继,十月怀胎,但没办法,没儿子的女人没底气,在祖母挑拨和父亲的拳脚下,这个可怜的女人,只能趴在床上,看着五岁的赵君一步步离开。

    杜君这个名字是到了杜家后养母给改的姓。

    杜家只有夫妇二人,实际上只有一人,当家男人杜远志,很多年前随大军出征后,音信皆无。

    剩下唯一的媳妇李桂香,一直在杜家坚守着,痴等着,坚信相公一定会回来。

    可是一年,二年......直到十四年过去了,李桂香等着,盼着,熬白了青丝,皱纹爬满了脸庞,万般无奈之下,才在其兄长的建议下过继个孩子。

    等老了的那天,也有个人给自己摔盆哭灵。

    就这样凑了家里的所有银子,再借了点,由村里的里正作为见证,过继了赵君这小丫头。

    其实本意更想要个男孩的,但里正说的很清楚,男孩只能过继给本族的。

    那个时候,杜君小小的一只,瘦的厉害,五岁孩子,还没有正常四岁孩子壮实,大大的眼睛,泪汪汪的,李桂香一时心软,就这么定下了。

    赵家的日子就没吃过饱饭,还要照顾两个妹妹,帮忙做家务,再加上祖母的刻薄,父亲的冷漠,整个人怯怯的。

    到了杜家,见到李母第一句就是,“我...我会好好干活,我吃的不多。”

    没有生过孩子的李桂香,一把抱住,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至此母女俩相依为命,在一个破土坯房里生活了三年,直到一个冬日,杜远志带着一身的伤回来,这个家才变得完整。

    原来当年,杜远志的军队在北方跟金国交战,仗败后,受伤的他被俘,作为奴隶劳役了十多年,慢慢地,看管的人放松了,这才找机会偷跑回来。

    十七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七年!

    夫妇二人抱头痛哭,流下的每一滴眼泪都掺杂着十七年的挂念、绝望和喜悦。

    “桂香,苦了你了,我杜远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苦!”杜父对娘子郑重承诺。

    “我不苦,你回来了,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有你,还有女儿,我知足,知足,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李母抹了把眼泪,笑的一脸幸福,是啊,十七年都过来了,还能有什么苦难,能打倒这个坚强的女人么?

    杜父用这些年的积蓄,买了三十亩上好的田地,把自家的屋子推到盖了新的,院墙也围了起来,屋子后面又围了一大片菜地。

    但是因过度劳役,杜父一身的伤痛,尤其是两条腿,阴天下雨根本不能动,也就是严重的风湿,还有腰伤,干不了多少体力活。

    加上李氏要照顾相公,杜君才八九岁,所以这三十亩地都佃出去,让旁人来耕种,一年下来也就给些口粮,李氏平时再养点鸡,后院的大菜地也够,卖点鸡蛋,换个针头线脑,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过了六年。

    杜君十四岁那年开春,和同村的徐家长子徐利鹏订了婚约,待十五岁冬天出嫁,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杜君定亲不就,杜父在整理鸡棚时许是站起来急了些,人迷糊了一下就摔了,而这次再也没站起来。

    两个月的工夫,人就没了,随后李氏悲伤过度也跟着相公去了,这个家就剩下杜君,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女娃。

    吃药丧葬也掏空了这个家的家底,贱卖了二十亩地后,还剩了十亩水田,因为当时种着稻子就没卖,欠着里正五两银子,等稻子下来后卖了钱再还。

    杜君的个性,在杜丽眼里那就是木讷,养父母过世之后,又是孝期,整个人更是很少跟外人接触。

    五岁之前在亲祖母手下,挨打受骂,过继之后,到杜父回来前,比在祖母手里能好过一些,但那个时候家里也不富裕,只能算能吃饱,吃好就甭想了。

    杜父回来后,才是这姑娘最幸福的六年,能吃饱穿暖,逢年过节还能穿个新衣服,加上绣个手帕,打个络子,李氏也不跟她计较,还攒了点私房钱。

    未婚夫的家境,在这个村里算不错的,也因此遭到一些小姑娘的嫉妒,尤其是里正家大孙女赵彩儿,比杜君还小一岁,仗着祖父和在衙门里做事的二叔,经常去书院找徐利鹏。

    村里人都拿这个事当笑话讲,可娇惯的赵彩儿依旧我行我素,混不当回事

    杜君除了个性木讷,不爱和人打交以外,其他的地方还真的挺好。

    人长的比较高,肤白貌美大长腿,嗯,这个有点夸张,只占了一样,大长腿,皮肤光滑细嫩,外表文文静静的,算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干活利索,任劳任怨,不占人便宜,也不乱嚼舌根。

    而且有一个秘密,杜君力气特别大。

    杜父生前没事就带着闺女,去屋子后面耍一会儿,拿他的话来讲,这身武艺得找个传承的。

    杜君在武艺方面,的确有点天赋,一套军棍耍的虎虎生风。

    但作为李氏来讲,女儿耍枪弄棍的,还不如一手好刺绣呢,杜君大了以后,更多时间放在刺绣上,所以女儿会武这个情况,外人基本上不知道。

    还有个优点是孝顺,除了杜家父母外,对自己的亲父母也同样。

    攒的私房钱,大部分都贴补给亲生父母,买点好吃的自己也不舍的吃,都留着给自己的两个妹妹。

    而亲爹赵树贵在杜君过继八年后,得偿所愿生了一个儿子,这个被亲娘喊了十多年绝户的人,腰板才算挺起来。

    杜家父母离世二年后,杜君十六了,出落的越来越水灵,双亲过世,守孝三年,为了明年的嫁妆丰厚点,每天不停歇的做些绣活。

    偶尔想起那个村里人见人夸的未婚夫,都会羞红了脸。

    春末县试,未婚夫徐利鹏考上了秀才。

    “十七岁,秀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这些字眼,让徐家人心态慢慢起了变化,觉得杜君配不上自己家的儿子了,但是因为这个提出退婚,又怕被人戳脊梁骨。

    正左右为难之际,一队官兵进村,杜君的命运被彻底更改。

    赵家村所在位置距离海边也就二百多里地,人口两三千人,属于大村落。

    有海就有海盗,但是海盗也知道,这个村子人太多不好下手。

    海盗登陆抢劫,有几个特点,一是时间多数在秋季,粮食丰收了,海盗过来抢一把,抢粮食也抢女人。

    二是速度快,抢完就撤,不拖泥带水。

    三是登陆地点不定,没有规律可寻找。

    很多时候,官兵只能被动埋伏着,但能抓到海盗,完全看运气。

    现在正值深秋,今天来的一队官兵有二十多人,带着抓来的四十多个海盗,天色已晚,打算在村里借住一晚再走。

    带队的是县衙里的一个姓田的里胥,其所管辖范围就有赵家村。

    平时也经常和里正赵佳才打交道,为人有点贪杯好色,一脸的猥琐表情,直接拉住赵佳才,低声说道:“赵叔,这次剿匪立了大功,今晚给兄弟们接风,多准备点好酒好菜,我跟你说,这批人都是从裕州那边来的,来头大着呢,伺候好了,以后有你的好处,这也是我家二哥的意思。”

    赵佳才的二儿子,在县衙做着检校一职,最近主簿请辞,很多人都盯着那个位置呢。

    “那这帮人都什么来头?”

    “说了你也不知道,你看这帮人里面带头的那个没?”

    田里胥指了指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盔甲的二十多岁男子。

    “这个我听说是昭武校尉,正六品,比县令还高一级,姓何,一会就称何大人就行,但是……”说到这里,田里胥又看了赵佳才一眼,欲言又止。

    “何大人身边那个少年,来头更大,我只知道何大人称他为小世子,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今天赵叔好好伺候着,说不定我二哥,这次能不能换个位置就看这次的招待。”

    “何大人比周县令官都大,那这个世子不是更厉害,田兄弟,给老哥指点指点”,随着话音,一个荷包悄悄的塞进田里胥的手中。

    捏了捏荷包,嗯,五两银子到手。

    实际上他就是一跑腿的,他哪知道人家要啥啊,但是拿人手短,主意还要要出的。

    “赵叔啊,你们这里最拿手的东西就是海货,找两个好厨娘做一桌子,别吝啬,有啥好的上啥,人家还不一定能看的上呢,还有啊,这帮官爷已经在海边趴了半个多月了,洗个热水澡舒坦一下,再找俩个小娘子陪着喝个酒,不定那个被看上了,也是她们的造化。”

    田里胥这主意一出,赵佳才眼睛瞬间亮了,大孙女今年十五,还没聘人家,如果和那个世子……

    那么二儿子的主簿位置还不稳妥的,或者彩儿去了世子府上,做不了妻,做个小妾也行啊……

    看着俩人嘀咕半天,其实就几句话的事。

    赵佳才上前对何大人作揖道:“为了百姓擒获如此多海盗,何大人和各位劳苦功高,小老儿在此,替赵家村老少,感谢何大人的大恩大德。”

    “里正客气,这次能交差,一是有些运气,更重要的是......”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少年

    “依靠我们这位肖世子的神机妙算,统领全局才是,哈哈”

    赵佳才这才把目光看向旁边站立的少年,十七八的年纪,肤色白皙,发髻挽在头顶,淡淡的冷漠气质有些疏离感,冷砺桀骜的眼神,细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噙着骄傲的薄唇,配合着一身青竹色隐含银色的条纹,包裹着纤细而又不失阳刚的身子,那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在人群中特别显着。

    “还是英雄出少年阿,来来来,咱里面请,一会儿让村民烧好热水,官爷们都辛苦了,洗个热水澡,晚上给各位官爷接风。”

    赵佳才一边说着,一边引导小世子和何大人进屋里休息,然后吩咐人准备晚上的吃食,给官爷找地方洗澡。

    酒席在里正家里举行,正堂里一桌,上位有小世子和何大人,又找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作陪。

    在前厅给其他的官兵,摆了四桌,由大儿子赵锐和田里胥作陪。

    官兵那边的事情,杜君是不晓得的。

    她此时正在里正家的厨房,做着拿手菜是脆皮黄鱼卷,也是今天的最后一道菜。

    摆盘后拿上去后,杜君和其他一起帮忙的妇人收拾好厨房,就准备回去了。

    这时候,厘正娘子赵孙氏喊大家去前面领赏钱。

    一听还有钱拿,几个人还是很高兴的,杜君也不例外,随着几个人一起进入大堂,也没有抬头,就听到厘正的声音。

    “这几个就是做菜的厨娘,今晚的菜能进了大人的口,那就是对她们最大的奖赏了”

    “这有几块银子,里长看着赏吧”,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随后杜君看到赵彩儿拿着一个墨绿色的荷包,掏出几块银角子。

    “谢谢各位大人”,接到银子的媳妇子纷纷说道。

    本以为能有十几文钱就不错了,没想到比想象的多太多了。

    “那也别光说啊,来来,你们几个上来,敬两位大人一杯”

    几个女人相互看了一下,点了点头,拿起酒杯就给两位大人敬了杯。

    毕竟里正发话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应该没事。

    敬完酒后,女人们相互搭伴回家,当下酒的度数不高,媳妇子一般都能喝点酒。

    但杜君她未婚,又是第一次喝酒,到家后就醉的人事不醒。

    夜半时分,发现身上好像躺了一个人,但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中失去了女人的贞操。

    第二天醒来,头还是突突的疼,一抬手,就发现衣服被扔在地上,身上各种抓咬的痕迹,即使再迟钝,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浑浑噩噩,状如疯癫,穿好衣服后,直接就在东屋上吊了。

    幸好被隔壁串门来的刘婶发现异样,被救了下来,只是昏迷不醒,若不是胸口还残留着点点体温,还真以为人真的去了。

    能引起上吊的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刘婶也不敢擅自做主找大夫,一旦消息走漏,不定后面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只能祈祷杜君福大命大,度过这一关。

    没想到杜君躺了两天以后,还是撒手人寰,但是便宜了杜丽这缕异界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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