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你可敌我
皇甫翊自顾说着话,却不知床上侧身着似乎睡着的人儿,眼角已悄悄淌下了滚烫的热泪。
笨蛋男人!
慕倾天在心里说着。
皇甫翊握着她的手,放进被子中。他有点依恋般深深地看了眼慕倾天,而后便转身走出房门,将门扉轻轻掩上。
在皇甫翊关上门的一瞬间,本应该是熟睡的女子睁开了眼睛,哪里有半点睡过的样子?她的眼光停留在房门处,嘴角簇着似笑非笑的笑容,轻道:“笨蛋男人。”
她轻轻说着话,眸眼微闭,这次是真的,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白色的纱布被风撩起,窗外的朝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起,初晨的阳光透过纱布照射到房间中,把房中的一切照的更加清晰了。窗外,有不知名的虫子叫个不停,树叶被风吹得沙沙的响,四周的瓜果飘香,好一派静谧的田园景象……
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慕倾天才醒来。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张笑脸放大在她的面前。
那张脸上灿若星辰的眼眸在捕捉到她目光那一霎,立即亮了亮,那一亮间闪过许多莫名情绪——焦急、忧虑、不安、疼痛、犹豫……
她从没见过这样深藏如海的皇甫翊,会有这般复杂甚至于是矛盾对立的情绪。
慕倾天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凤眸里依瞎残留着睡意,黑如珍珠的瞳孔漂亮得不可思议,朦胧的睡眼看到了离她只有巴掌远的皇甫翊,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湿漉漉的眸眼如同迷茫的小鹿,霎时撞进了皇甫翊的胸膛。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在慕倾天的眉头即将开始皱起的时候,皇甫翊忽而一笑,将已经准备好的温水端起,捧到慕倾天面前,将她扶起,柔声道:“来,渴了吧?喝点水,慢慢喝。”
慕倾天愣愣的,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任由男人将她扶起,靠在他的怀中,半眯着眼睛喝完了水。
这时候,慕倾天才完全的睁开了眼睛,绷住脸,脸上充斥着惊讶的表情,她轻声道了句:“皇甫翊?”
“嗯,我在。”男人将慕倾天喝完水的空杯放回桌上,边应着她的话边走到洗脸架前,捞起一块柔顺的热毛巾,拧干,转身回到慕倾天的面前,一脸认真的擦拭着她的脸颊,连带着她的十根手指,也被细细擦拭,轻柔的动作,让人心生醉意。
慕倾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能是愣愣的,任由他打理着自己。
刚起床的慕倾天,头发凌乱,衣物也没有完全整理好,可这男人却丝毫不在意般,细细帮她将衣物整理好,然后,她被抱起!
梳妆镜前,他轻撩起她一头柔顺的乌发,细细地,温柔的梳好。
全身上上下下,都是这男人整理出来的!
好久,慕倾天才终于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皇甫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倾儿不愿意我在这里么?”皇甫翊那眉目依然温柔,始终荡漾着淡淡的笑意,那明显勾起的唇,有着温柔的笑。
“……”
慕倾天默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他。此时此刻,四周的景物一层层的清晰起来,不再如水波般动荡不休,朦胧似梦。很久以后她平静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皇甫翊听到她平静的话,心里再也不能平静。他突然发现,久处高位的他从来不轻易因何人何事而随意心中乱起涟漪,即使在家国大事前,即便是在沙场奋血,在朝堂上指点江山,他一向从容不迫。可如今只听得眼前人一句轻淡淡的问候,他就不淡定了,这感觉如同九天之雷一下子于无声处崩响,炸得他里外皆焦,再也无法自持,从此,他沉沦,沉沦于她。
是他忽略了她的想法,而将她置于不义之地,如今,他认错了。能让堂堂蓬莱圣尊低头,这可是件大事。
皇甫翊一双好看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望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默默抚了抚慕倾天的发,看她蚌壳般将疼痛揉进心底,在无人得见处磨砺得血肉模糊,再在天长日久中努力容纳,直至含化为珠,世人看见她意气风发含英咀华,不见其后深重的伤。这样的她,会让人心疼。
她从来不是愿意被他包裹呵护的女子,可以娇嫩着自己,任由他展开羽翼将一切苦难疼痛拒之门外。他竟是忽略了,她的翅膀强硬而广阔,时刻等待承载风雨振翅高飞,所以,一味地想为她去遮风挡雨,不一定是她最好的路。
这世间最难放下的是执念,有人执着于正邪,有人执着于对错,有人执着与爱恨,有人执着与生死,而他的执念,或许就是她了,才会不远千里去寻得她,穷尽方法靠近她。
“倾儿,”许久,皇甫翊轻声开口,望着慕倾天的眼眸中充斥着肯定,“今日,我皇甫翊,跟你明明白白坦诚,我承认,对于他人存在着算计,算不上是个君子。即使我从小便被教育以为君之道,即使皇储的教化让我身不由己,利益和感情,要我毫不犹疑地选择利益。可是,自从你在我的心里种下了那颗萌芽的种子,陪着我成长,这颗种子,它发芽了,我不愿意去打压它的成长,甚至是为了它的成长,我愿意去为它寻得更好的沃土。我曾经对你讲过,但望我是个能够为了儿女之情而放弃江山浪迹天涯之人,可是我做不到。不是因为我不够爱,而是我觉得,或许我能够找到更好的方法,用尽所有的精力与心血,将其融成一个结果,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没有存在着舍其一其二之分。所以,我不会因为从小这样的教化就随意将你弃之,因为你是我的执念,慕倾天,你可知道,我的执念,是你。没有了天下江山,我可能会萎靡,会愤怒,会一蹶不振,会各种我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出现的各种场面,可是没有你,我会死。”
——你可知道,我的执念,是你。
——没有你,我会死。
慕倾天的心脏猛的一缩,重重的,重重地鼓动了下。
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和酸楚同时涌上了她的心头,甜蜜的是,皇甫翊说她是他的执念,酸楚的是,皇甫翊说她是他的执念……
如果她是皇甫翊的执念,那皇甫翊对于她呢?是什么?
听了他一段剖心的话,慕倾天张了张嘴,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心里微妙的变化,可又说不出那细微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一刻的感觉,只能哑着嗓子,看似莫名其妙道:“皇甫翊,我不是因为习惯才愿意与你一起的。”
——不是因为习惯才愿意与你一起的。
皇甫翊一震,如同雕塑般精致的眉眼灼灼,他忽然笑了。山花烂漫也不及这笑容半分惊艳,仿佛将春风都化作了这一抹浅笑,眼尾飞舞着好似燕尾蝶,又似桃花绚丽盛放的夭夭。
“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了,知道你不是会因为习惯而迁就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听到这话,慕倾天没由来的松了口气,好似之前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挪开了一样,最后一点心结也随之解开了。
她对上皇甫翊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也有不对,我不应该对你生气,然后不告而别。”
她当时不是不生气,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能任性,但感性上她还是生了皇甫翊的气。所以,她一言不发的带着诸葛潇潇离开,那时候心头有火,让她没法去设想他的处境是什么。如今想来,她当时的做法幼稚可笑,如此的失常,失常到她自己都不敢想象,她对皇甫翊真的只是喜欢或者很喜欢吗?
不,这答案早就已经呼之欲出了,她爱他,不需要基于如数家珍的互相了解,也不是从四平八稳的泛泛之交而慢慢深入,而是他身上那种令人不断陶醉的气息,那种莫名其妙的好让她不禁沉沦,她也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能幸运地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对于,感情,她是带着敬畏的。
不论她已经多么的独立,内心还是渴望被人在乎,被人抚慰,被人懂得。所以当有个人来对她笑,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令人一步步沦陷。
“倾儿,洛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若我不能正视内心与现实的冲突,而非掩饰,那我就不够有资格爱你。对于天齐王朝,或许我这个皇储,可敌千万人,在蓬莱仙境,我这个圣尊,或许也可敌千万人。可即便我如何可敌数千万人,而在你面前,你可敌我。”皇甫翊将慕倾天揽在怀中,下颌低着她的头,闻着她发间散发的香气,他缓缓道,“对于你,我的一切付出都是一场心甘情愿的投入,而且,我对此绝口不提。你若投桃报李,我会十分感激,你若无动于衷,我也不灰心丧气,直到有一天我不愿再这般爱你,那就让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而我,会在灯火阑珊处,默默祝福你,我……”
皇甫翊还未说完,便被慕倾天堵了唇。
“翊……”慕倾天喃喃道,转身仰头主动含住了皇甫翊的下唇。
“唔——”皇甫翊睁大了眼,眸眼闪烁,下一秒便化作主动,急切地汲取她的香甜,恨不得一口将她吞入腹中。
“倾儿……”暴风骤雨瞬间席卷着慕倾天唇舌的每一寸土地,直到把她最后一口氧气榨干,他这才放开气喘吁吁的人儿,眼中满是柔光摇曳,“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