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思念
舒觅一路跑到车上, 内心尚无法平复。
其实不过是情侣间再寻常不过的啸动，可以她这样的性格, 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极不容易。
她无声的弯了弯嘴角, 不知此刻自己的这番模样有多么动人。
座位靠窗, 正合她意。
拿出耳机, 准备听几首纯音乐, 聊以打发车上无聊的时间。
她以往最爱坐长途汽车, 因她觉得, 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便是一个独立的立体空间，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不必去忧虑。
不用担忧自己的考试作文是否偏题；是否能考上心仪的学校；是否能遇上命定的那个人；此后一生是否能平安喜乐, 不留遗憾。
因为这趟旅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到达。它的终点，同样也是起点。
终点到达, 便开启你新的旅程。
音乐还在放，舒觅便睡着了。睁开眼时，见天色尚明, 一看时间，才发现马上到站了。
她微微活动身子，尽量不触及身旁之人。依次下了车，故乡面貌依旧。
国庆节时回过一次家, 那时尚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可现在却早已淡然。
她一直以为自己够坚强, 够独立，可真正一个人在外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思乡之情却来得猝不及防。原来一人独在异乡，是那样的感觉。
这时候回去，家里面应该没有人。
打了个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是去阳台上检查自己的花，枝叶恹恹的，垂头丧气地倒着，果然被舒尧那小子给搞死了。
舒觅轻叹一口气，自己将行李箱收拾了，又换了新的的床单被套，这才来到冰箱前觅食。
果不其然，速冻饺子和汤圆倒是挺多，她混着煮了一锅，开了电视，调了一个综艺频道，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吃着，莫名产生了一种空虚感。
*
假期生活总是痛并快乐着，日子飞快地从指尖滑过，轻轻一握，满手虚无。
舒觅惊觉，寒假竟已过去了将近一半，而在这二十天的时间里，有两个好消息。
其一，舒爸爸在一个无月无风的晚上郑重其事地告诉舒觅，她的堂叔托关系替她找了一份暑假在s省省政府当大学生志愿者的实习工作。
舒爸爸觉得这对舒觅以后考公务员有着莫大的帮助，十分满意。
舒觅则十分无语爸爸一直担心自己所学的专业以后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可人家c大的编导系在全国还是名列前茅的，也算是c大的小王牌专业。
以至于它虽然是艺术类专业，可高考收分也是在重本线上，舒觅还是以y市编导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的c大。
而且舒觅志不在考公务员，她比较想当大学老师。当然了，如果是c大的就更好了。虽说艺术类的老师要求低些，可这还是势必涉及到考研，如果能保研的话就更好了。但保研的要求十分高，放假期间她已经在教务处查到了成绩，除了体育脱了后腿，只有七十九分外，其它科都还不错，这便是第二个好消息。
可简娅和倪霜霜二人都挂了老高的影视剧作课，整天在寝室群里嚎叫，尤其是倪霜霜。
换做以前，舒觅绝不会想去政府那类地方当免费劳动力。
但这次她却欣然接受，因为如果是在省政府的话，那暑假便可以留在c市，这对舒觅来说，当然是一个好消息。
假期过了一半，便意味着春节的来临。
舒觅陪着舒妈妈一起在超市采购了年货，今年她们家在一众亲戚中最早吃年饭。
舒觅人生一大爱好便是逛超市，她隐隐觉得其实自己有许多爱好都具有贤妻良母的特质。
连着几天去七大姑八大姨家吃年饭，她深深觉得“每逢佳节胖三斤”这句话果然是实践出真知。
除夕这天，在二姨家，小侄女实在活泼的很，到处捣乱。舒觅的大姐要帮着二姨做饭，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女儿丢给舒觅，但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舒觅喜欢不哭不闹的孝子，当然，这样的孝子基本上已经绝迹了，所以她一般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因为孝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生物。
她小时候却特别有孝缘，年少时也曾是“独霸一方”的孩子王，可偏偏就这小侄女从小就怕舒觅，在她两岁以前，只要一看见舒觅就哭，止都止不住的号啕大哭。
平时，也只有舒尧能压住她。为此，舒觅很恼火，舒尧却十分得意，觉得自己总算能有一处地方能压过舒觅。
舒觅玩了会儿手机，有些无聊，来了兴致，便挨着小侄女坐下，先顺了顺她的头发，而后故作和蔼地问道：“果果啊，吃橘子吗？”
小侄女傲娇的玩着半个线团，并不理她。
舒觅再接再厉：“果果啊，看动画片吗？”
小侄女继续不理她，将高冷进行到底。
最后，舒觅露出一个十分温柔可亲的笑容：“果果啊，来，小姨给你讲个鬼故事。”
小侄女浑身一抖，眼睛睁得大大的。
“从前……”
舒觅还没说完一句话，小侄女突然大哭着跑去找妈妈。
从此以后，她愈发怕舒觅了。
舒觅看着她的背影，以及围在她身周对她关心备至的各个长辈，突然觉得有些羡慕，在那么多大人的关怀下长大，做错事不会被当众被责备，有收不尽的礼物，可以任性而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长大后应该是个笑得骄傲又自信的女生，浑身散发着活泼开朗的样子，一定很耀眼。
正在出神，舒尧走过来拍她的肩：“姐，你又吓她。”
舒觅目光一闪，找到了接班人：“你来得正好，跟我讲讲，你给我带回来的那杯奶茶，其实是向你告白的女同学买的吧？”
舒尧脸一红，头也不回的走了。
舒觅还在背后补充着：“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别收人家的东西，我一直都跟你讲，可不能玩弄女孩子的感情。”
舒尧气急败坏地回头：“姐！”
舒觅继续淡定地剥橘子，暗想，现在这个时候，席遇家也在吃年夜饭吗？他会不会也有一大波弟弟妹妹侄子侄女，那他会逗他们玩吗？
会不会有人缠着他讲故事？那他的神情又是怎样的？是温柔或是不耐烦？若是他以后有了孩子，也会这样对他们吗？
她想了想那场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还是适合当个雕塑比较正常。
c市。
席遇坐在房间里看书，这本《百年孤独》他其实已经看过好几遍，只不过昨天在与舒觅聊天时，她无意中提起，便打算再粗略地翻一翻。
看这本书最大的困难便是记人名，但若是为他们每个人编个号，那便方便得多。
房门被沈郗眠毫不客气地推开，其声音紧随其后：“出去吃饭了呀，婷宜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等会儿吃完了饭叫梁弋也出来，咱们四个好久没聚过了。”
他们几家人是世交，四人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后来梁弋去了香港读书，林婷宜去了日本留学，平日里也难得见一面。
还没等席遇回答，沈郗眠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感叹道：“幸亏你当初没有去ucl，不然我可一年都见不到你一次！”
席遇头也不抬，指尖轻翻过一页，淡声道：“我当初没有去ucl，也不是为了能让你一年多见我几次。”合上书，问：“婷宜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郗眠挑眉惊叹：“我的哥，姑姑昨天不是在饭桌上才说了吗？还说今天要请她们一家人来吃饭，人家现在就在外面坐着呢！”
席遇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没有任何消息，不禁挑了挑眉。
他站起身，掩下眉目：“走吧。”
拉开门，见林婷宜正坐在沙发上和沈曼亲切地聊天，眉眼间俱是温柔。
她见席遇出来，停止了交谈，笑得十分婉约：“席遇，好久不见。”
席遇微点头示意，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语气并没有一点想知道答案的意思，似乎只是在象征性地客套。
沈郗眠无语扶额，表哥记性怎么了？不是刚刚才问过自己吗？
林婷宜答话后，沈曼便招呼着吃饭。
饭桌上，沈郗眠不停地询问着林婷宜有关于日本的各种见闻，问得她尴尬不已，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问自己日本最好看的av在哪儿买。
沈曼笑着拍沈郗眠：“你去年不是才去了日本吗？能不能让婷宜好好的吃饭。”
“哎，姑姑，我只是待了几天而已，不比婷宜这种待了几年的了解的透嘛！”
沈曼不以为意：“你没事了解日本干什么？有时间就去好好交个女朋友，带回来给你姑姑我看看。”
得，又绕到这个话题了。无论他说什么，姑姑总能往女朋友这个话题上带，沈郗眠默默吃了一口生蚝：“我随时跟随我哥的脚步！”
席遇看着眼前的一盘生蚝，想起某个人只喜欢吃扇贝，偏偏不喜欢吃生蚝。即使二者很相像，可终归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神色自若：“我有女朋友了。”
沈曼惊：儿子终于开窍了！
沈郗眠也惊：怎么忘了这一茬，平时这挡箭牌说顺了口，结果今天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林婷宜显然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吃完了饭，沈郗眠便给梁弋打了电话，拉着席遇和林婷宜就要走。
沈曼当然不肯，方才在饭桌上不方便问，现下可是要拉着席遇问个清楚。
席遇在沙发上坐下，朝沈郗眠道：“你们先去，我过会儿来。”
沈郗眠妥协：“那好吧。”临走前像是不放心，郑重道，“姑姑，别问太多，年轻人都需要隐私。”
沈曼哭笑不得，挥挥手打发他赶快走。
出了门，沈郗眠裹紧外套，瞄了一眼林婷宜，问：“你冷不冷啊？穿这么少。”
林婷宜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沈郗眠为难道：“可是我也很冷，所以我不能把外套给你，你还是冷着吧，谁叫你......”
他话音未落，林婷宜突然打断他：“席遇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沈郗眠默默算了下：“两个多月前吧。”
“他们……怎么认识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跟你讲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席遇抢了我一张照片吗，原来表嫂就是照片上的人。”
林婷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苦笑，小声的喃喃自语：“他找到那个人了啊。”又问，“她……是什么样子的？”
“额，气质很好，和你差不多。长相嘛，冷艳？好像不合适；秀雅？好像也不合适。”沈郗眠有些抓狂，“总之，和席遇很配，非常配，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感觉他们是命中注定。”
林婷宜低语：“命中注定？”
像是想到什么，沈郗眠兴致盎然：“对了，表嫂还有一个朋友，你猜叫什么？”
无人应答。
沈郗眠尴尬地拨拨头发：“哈哈哈哈哈，她叫'减压'，这么奇葩的名字没听过吧......”
依旧无人应答。
沈郗眠喋喋不休，林婷宜失魂落魄。
男子清脆的嗓音随着寂寞的夜风飘散远去，没有回声，像极了沉入湖底的碎石，激起一圈圈波纹，杳无踪迹。
*
席遇姗姗来迟，可另外三人却不能罚他酒，也不敢罚他酒。
梁弋眸中含笑，望着席遇的目光充满了戏谑之意：“我说，您这二十一年的老铁树终于开花了啊！”
席遇倒是不急，坐下后喝了一口桌上的咖啡，慢悠悠地开口：“您这二十一年的常青藤都开了不止一朵花，我开一朵又怎样？”
梁弋大笑：“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哪天带出来我们开开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能被你给看上。”
席遇皱眉：“她不在c市，连我都见不到。”
梁弋无奈：“不是吧，你还搞异地恋啊？”
席遇又喝了一口咖啡：“怎么，有意见？”
梁弋摆摆手：“没意见没意见，您喜欢就好。”
席遇摩挲着杯子边缘，凝眉深思，似乎，异地恋太久也不太好……
沈郗眠却不满了：“我说你们好不容易聚一下就喝咖啡纯聊天啊，走，出去放炮去！过年诶，我可是下了血本买了好几大几箱！”
林婷宜笑得有些不自然：“你多大了，还放炮？”
沈郗眠可不管，上前几步就拉着梁弋往露台上走。梁弋哭笑不得：“你也就喊得动我，有本事去拉席遇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能叫得动他，谁还来找你啊！”
“好啊你小子，半年没见皮痒了是不是！”
两人在露台上打闹着，席遇喝着咖啡望向窗外，今夜是除夕，天空中的烟火依旧绚烂，一朵朵争相开放，似是要迷了人的眼。
林婷宜看着席遇，欲言又止，终是下了决心，缓缓开口：“席遇？”
席遇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平静，波澜不惊。
林婷宜咬着唇：“我，我下个月要回日本了。”
“一路顺风。”
林婷宜尴尬的笑笑：“我走之前，挺想见见你的......女朋友。”
席遇皱眉：“她不怎么喜欢见生人，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林婷宜敛眉：“这样啊……”
席遇站起身：“婷宜，独自在外难免孤单，情感寄托或许还是要有的。”
林婷宜看着席遇，又转向窗外，目光飘乎不定：“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
席遇看了一眼她，没说话，走出去拿出手机一看，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他无奈地扯了扯一侧的嘴角，暗想：果然还是不能靠她主动啊……
*
舒觅和家里的几个姐姐一起去放孔明灯，路上接到席遇的电话，她便向他讲了小侄女的事。
席遇轻笑：“那以后如果孩子不听话，你便也这样治他吧。”
舒觅慢慢地琢磨着这句话，双颊突然有些发红。
席遇靠在露台石栏上，目光幽深，落在远处大楼的探照灯上，忽明忽暗。
他开口，声音被夜风稀释，只余一半柔情，却是满满眷恋：“舒觅。”
“嗯？”
“我很想你。”
舒觅望着头上刚刚放飞的孔明灯，以往每一年她总会许些十分遥远且不切实际的愿望。
今年，她许的愿望再实际不过，却也没有想到竟会实现的这么快，看来做人果然不能贪心。